“……”暨苒抿抿唇，“你記得我們出去喝酒那天晚上嗎？”

    “嗯，怎么了？”

    “我……”暨苒說，“我聽說她在那里開雙年展?！?/br>
    她避重就輕地沒有提到兩人見面的部

    “誰……”顧梓一愣，“李忻然？”

    “是……”

    于是第二天，暨苒踏上JFK機場老舊堅硬的水泥地面。

    MoMA還是她記憶中的老樣子。暨苒一級級踏著臺階上去，沉默地在嘈雜的人群間穿行。

    暨苒和顧梓曾經(jīng)都是不能理解藝術(shù)的人。

    現(xiàn)在不一樣了，顧梓家里有個享譽全球的大藝術(shù)家、還有個熱愛油畫、嗓音甜美的小藝術(shù)家。

    暨苒還是老樣子。她一直覺得藝術(shù)是腐敗金錢的堆砌、是富人的無趣游戲、普通人解悶的好方法。

    她說的時候顧梓不置可否地抿唇笑了笑，暨苒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姜歆嬈倒認真的不得了，和她解釋，“那是你沒看懂?！?/br>
    她說作品都是心的具象。說她應(yīng)該能透過作品看到藝術(shù)家的想法，看到最赤誠的、不加遮掩的靈魂。

    “你聽我的歌，不覺得甜，不想笑嗎？”她摟著顧梓問。

    暨苒老實承認，“想……”

    “那不就是了?！苯普f。

    “你的歌很好懂……”暨苒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可不會說話的藝術(shù)品呢？你要怎么讓它們開口出聲？不去讀網(wǎng)上的解讀，我永遠都搞不懂?！?/br>
    姜歆嬈摸摸下巴，“如果看不到，那就再睜大眼?！?/br>
    “?。俊?/br>
    “去律動的節(jié)奏、描寫的細節(jié)、繪畫的筆觸和雕塑的棱角里去找，直到你能看到另外一個靈魂。”

    暨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顧梓好笑地斜歌手一眼，“你別裝深奧了。”

    “該懂的時候就會懂的……”她說，“我們也不是非得需要藝術(shù)才能生存?！?/br>
    姜歆嬈的嚴正抗議被顧總裁用嘴堵住了。

    李忻然的展廳在二樓。她不用英文名了，展板上就寫著「Xinran Li」，暨苒順著參觀通道找到她的銘牌，扶著墻深吸一口氣，才拐彎進入展區(qū)。

    白色的，單調(diào)樸素的墻。房間很大卻很空，只在中間立了三個展臺。

    暨苒耐心地等到站在作品前的其他人走開，站到展臺正中。

    冷白色展臺上放著三件暗灰陶制雕塑。咋看過去像張被紙蒙住的臉，只隱隱約約地露出五官來。

    下面用中英文寫了作品的名字：嗚咽（sobbing）。

    這是李忻然近年來最負盛名的作品之一。

    所以呢，暨苒嘆了口氣。

    她抱臂，又一次想起歌手說的話。

    她試著用視線一寸寸地從雕塑邊沿觀察下來。

    ——那張臉并不是開心的。嘴扭曲地、糾結(jié)地大張著，目眥欲裂地瞪視前方，手從臉形下方伸展出來，狠狠往前摳，卻扒不開那層屏障。

    暨苒想到一種叫做「貼加官」的酷刑。一層層潤濕的紙覆蓋住犯人的五官，直到人再也不能呼吸，悶聲死去。

    這是一個個把自己蒙在繭里的小人兒。秘密和哀苦扼死在肚子里，咆哮怒吼都沒有聲音，哭泣也是無聲的。

    副總裁突然間僵住了。

    她開始往后退。一步一步、越走越快，逆著參觀路線往外走。

    兩旁人投來奇怪的視線她也顧不上，直到呼吸到室外悶熱的空氣，才彎下腰來，大口喘息。

    她面前的雕塑開口了

    它們說：“你讓我無法呼吸?！?/br>
    時間在一瞬間倒轉(zhuǎn)回她們分手那天。

    李忻然出了滿身的汗，伏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她，慢慢水聲里帶了啜泣。暨苒扶著她的腰，終于忍不住問她，“為什么？”

    李忻然直起腰來。

    她沉沉地、壓抑地說：“暨苒，你讓我無法呼吸?！?/br>
    第173章 “ Never Really Over” Pt.4

    暨苒說什么也不敢回展館里頭了。她招了看得到的第一輛淺黃色計程車， 讓司機送她回酒店。

    李忻然放下手里的筆，松了口氣。MoMa大廳里人來人往、都匆匆忙忙的，只她悠閑地抱著速寫本， 翹腿倚在休息的長凳上。

    她在用細水筆畫畫。眼角瞄見遠遠穿過人流走過來的人， 她左手按著書脊一扣， 正欲合上本子。

    來人用手指卡住她合上的紙頁，將速寫本重新攤開——

    “你在畫畫嗎？”她問。

    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她手上拿著個裝食物的紙袋， 熱貝果的烘焙香氣遠遠地就鉆進李忻然鼻腔里。她望著那個棕色紙袋， 瞇眼笑，“是呀……”

    “我都沒見過你畫畫，”女孩在她身側(cè)坐下， 金棕色長發(fā)掠過她面頰，“我可以看看嗎？”

    “沒什么好看的——”李忻然說，“就是練基本功?！?/br>
    女孩卻已經(jīng)探頭過來了，順手將紙袋遞給她，“你畫的很好啊。”

    “啊呀……”她笑了笑，“這個jiejie看起來好兇又好正式呢?！?/br>
    一整頁紙全是一個人的頭像。寥寥幾筆， 卻勾畫的傳神。

    短發(fā)凌厲又肅穆， 帶著眼鏡倚在桌上沉思的樣子，讓她覺得這恐怕不是李忻然憑空構(gòu)想出來的人。

    她轉(zhuǎn)頭，去來往的人潮中找速寫原型。

    她一松開手，李忻然便動作極快地將速寫本合上了。對她避之不及、生怕她探看到更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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