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狼煙滾涌一
清晨。 厚重的烏云不知在何時悄然離去。一夜的雨將天空洗刷得如寶石般明亮。陽光溫和地照在隨處可見的深深淺淺的水洼上,哪里都是光。 鋼筋水泥的森林濕漉漉的,遠(yuǎn)遠(yuǎn)看去竟顯得有些生氣,似乎會有什么嫩芽從那些未干的墻體中鉆出來一樣。 河畔新景工地的藍(lán)鐵皮圍墻外,一頭被暴雨沖刷得肢體膿腫的喪尸剛挪動沒兩步,不堪重負(fù)雙腿便咔嚓一聲被上身壓倒。 它伸出嶙峋枯瘦的雙手,向前挪動著身子,挪動著,滿口的爛牙不斷空咬著,兩顆渾濁的眼睛一直盯著跟前小混混們早上吃剩下的人骨頭,從未挪開過…… “嗖——” 一支利箭卻從鐵皮墻后的暗處射出,精準(zhǔn)迅捷地將它的腦袋貫穿了。 “哈,又一個!” 鐵皮墻后,手持弩箭的紅毛混混大笑一聲,緩緩將弩箭從鐵皮上鑿開的射擊孔里挪開。 在他的身后,是另外兩名穿著破爛的小混混——一個滿臉痦子,板牙幾乎要長出下嘴唇;另一個梳著中分,頭發(fā)油亮油亮的,幾乎還泛著光。 兩名混混不約而同地瞥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從各自兜里掏出一根煙來。 “和你小子賭真是神踏馬血虧,染了個默哥的頭,打箭就這么準(zhǔn)了!我攢了好長時間的煙都進(jìn)了你口袋了?!?/br> 滿臉痦子的那個小混混明顯對紅毛青年的勝利很是抱怨,就連嘴里嚼著的薯片也覺得索然無味。在他們腳邊的一個大框里,堆滿了花花綠綠的食品包裝袋…… 以及幾根手臂骨。 “切,我可是天天練箭。上次老大玩膩了的那個女主播你還記著吧?那一箭一箭扎上去,叫聲可帶勁了!” 紅毛混混意猶未盡地牽動繩子,將剛剛打出去的箭從孔里拖拽回來,臉上卻是意猶未盡的神色,仿佛腦中還在一遍又一遍回放著那美妙而殘暴的影像。 對他來說,那可是獨(dú)一無二的難得的體驗(yàn)。 “自己射出去的箭記得拉回來啊。前天行動那么多人那么多箭都沒了,撿也沒撿回來幾支。讓老大看見不活剝了咱們幾個才怪!” 梳著中分頭的小混混不屑地吐掉嘴中的口香糖,仰望著陰云未散的天空:“寡死了,真想吃rou,到底什么時候能再宰個人開開葷啊?!?/br> “要不下次咱向頭請?jiān)赋鋈ァ阉鳌?,興許找見幾個女人,吃之前還可以耍耍!” 吃薯片的小混混也頓時來了興致,滿臉都是興奮的油光。 可是,紅發(fā)混混卻長嘆了一口氣。 “出去搜索?快算了……你們倆想想默哥現(xiàn)在的處境吧。” 幾人都不吭氣了。 …… 更高處的蒼穹,空氣愈發(fā)得稀薄,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 火焰的舌尖舔舐著秦默的臉龐,他的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從額頭上順著面頰滾落下來。他不敢再往墻角那邊瞥了。即使是冷血如他,此刻心底也在微微發(fā)顫。那里像釣臘rou釣著一溜肢體:有胳膊,有腿,有軀干…… 還堆著兩件血色斑駁的校服。 “時間到了,刑罰結(jié)束?!?/br> “是?!?/br> 血腥的王座之上,察覺到手中的雪茄已燃盡,鄧晨安緩緩睜開了雙眼。兩名身穿黑西裝的男子隨即上前,利索地把秦默后背處所爬滿的蛆蟲驅(qū)除——后背上特意砍出來的幾條細(xì)小傷口,是特意吸引蛆蟲啃咬的。 “謝老大?!?/br> 秦默咚地一聲雙膝著地跪在地上,連將頭抬起的力氣都沒有,渾身通紅的長條傷痕早已徹底消磨他的狂氣。 在被蛆蟲啃咬期間,他也遭受著兩名西裝男子的輪流鞭笞——沾水的皮鞭,抽在身上格外地疼。 這就是狼組的規(guī)矩,這就是秩序崩塌后,暴君重組的鐵律。 “這次行動失利,不能全怪你和老鼠,還有秦爆。讓我的左膀右臂三番兩次地栽更頭,看來這個家伙不是簡單人物?!?/br> 鄧晨安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 “老大,我請求加大投入,重點(diǎn)針對……” 一旁被人按著坐在仙人掌上的老鼠也連連應(yīng)和著,一邊極力控制著自己扭曲的表情——相比起秦默的懲罰,他的懲罰其實(shí)已經(jīng)不錯了。 “軍師這么說,我會考慮的?!?/br> 他將雪茄丟進(jìn)角落的垃圾堆里,又從舊沙發(fā)上緩緩站起——他的身軀那么高大,猶如一堵墻一般,卻給人帶不來絲毫的安全,反而給人一種隨時都會碾過來的壓迫感。 “秦默,說說看,現(xiàn)在市里主要的幸存者還有哪些?” “之前弟兄們在進(jìn)攻別墅區(qū)時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那里似乎住著個不簡單的人物,還有那幾個特警帶頭的一群市民,是目前人數(shù)最多的……再下來就是這幾個家伙了。這些家伙留著勢必是禍患,盡早除掉吧!” 秦默說到這里,單膝跪地,將雙手都搭在鄧晨安的皮鞋上:“請老大下命令吧,一定要徹底鏟除他們!我愿意為您效力,萬死不辭!” “我知道你的忠心,起來吧。” 面具下的鄧晨安似是對秦默的表面有了些許滿意,將腳從秦默的手中抽了出來。 “謝老大!” “說說正事吧。別墅區(qū)隱藏的家伙不足為慮。雖然進(jìn)攻他會讓我們損失慘重,但他形單影只,一個人成不了什么氣候??勺屵@個李光啟繼續(xù)快活下去,如果拉攏到什么別的幸存者,肯定是會威脅到我們的。得想辦法限制住他們。” 鄧晨安轉(zhuǎn)過身去,看著身后墻壁上張貼的市區(qū)地圖,若有所思。 “至于那群市民,就算有特警帶著,他們也只是一群畏手畏腳的軟蛋,不用顧慮。這樣吧,即日起,我會命令各小隊(duì)隊(duì)長加大對全城的搜索,并加強(qiáng)對主要道路的監(jiān)視,把他們圍死。只要發(fā)現(xiàn),就出動所有的弟兄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這個任務(wù)交給你,能完成嗎?” 鄧晨安的雙目鎖緊了。 “保證不辱使命!” “好的,走吧。記得你干弟的下場。” 秦默并沒有回答,而是快步離開了。 他的心底一直犯怵。 他總是感覺,走廊邊掛著的秦爆頭顱上,那雙慘白的眼睛似乎在一直看著他…… 等著吧。 我一定要把你們千刀萬剮! …… 到處都是一片混沌。 那種感覺,就仿佛墜下了血海深淵,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往下墜。 好多的喪尸,它們,它們…… 不,不要去咬何津!來??!你們這些爛rou,沖我來啊! 求你們了,沖我來??! “啊!” 李光啟睜開了眼睛。卻是一縷調(diào)皮的陽光先一步撞疼了他休眠已久的瞳仁。他下意識地抬起手遮擋,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沒有喪尸,沒有貼著臉飛舞的殘肢,也沒有遍地餓殍想苦苦掙扎到明日。 印象中溫暖的家,一如既往地被何津打理得光亮整潔。書本被整齊地陳列在書櫥里,桌上的日記和中性筆也被擺放得相當(dāng)整齊。 窗內(nèi),到處都是聞得見的明亮的溫暖。 窗外,依舊是那個已死的世界。 自己,自己這是在家? 對,之前是昏迷了來著。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李光啟忙從床頭邊拿起一面小鏡子。還好,雙眼并沒有什么異樣,就像自己之前一般。 “呼——”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自己又幸運(yùn)地?fù)旎匾粭l命。 嗯? 女人的哭聲? 李光啟忙扭過頭,正好看見拿著半截胡蘿卜的何津一把推開房門——她也正在驚訝地看著自己。 比起自己當(dāng)初離家時見到她,她已經(jīng)瘦了不少,面容也憔悴了許多,一頭短發(fā)此刻顯得有些蓬亂,想必家中苦等也受了不少苦吧;雙目中倒是仍然還充滿活力,肚子也仿佛比起上次自己離家時也更大了…… “何津!” “光啟!” 兩人不約而同地張開雙臂,緊緊地同對方摟在一起。 “虎子!你……” “別說了,我也想你!” 一向堅(jiān)強(qiáng)的李光啟此刻也崩了淚腺,鼻子一陣接一陣地酸楚,喉嚨里也仿佛卡著一塊骨頭,隱隱作痛。久別未見已久的愛人,生死不知,渺無音訊。而在自己前途莫測的時光中可以再見一次最愛的人,這是何等地幸福! 尤其是在末世,同所愛之人相守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何津,你瘦了,瘦得和個衣架似的!” “虎子,你別這樣……” “不,我就要好好抱抱你!這兩天我真的好擔(dān)心,還好我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何津的笑容有些尷尬。 “那個,虎子,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兩句?” “嗯嗯,你說!” “你抱的那個,真的是咱家的衣架……” 臥室內(nèi)的氣氛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尷尬之中。 李光啟睜開雙眼,這才發(fā)現(xiàn)懷中的是掛著何津大衣的落地衣架;何津正穿著圍裙站在自己身邊,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 “哈,抱歉啊,我有些……” “不,你沒事就好!” 話音未落,李光啟感覺到自己被一雙略顯消瘦的手臂緊緊摟住。他感覺得到何津的臉貼在李光啟的后頸上,眼淚的溫度隨著它的蒸發(fā)也逐漸冰涼。隔著彼此的身體,李光啟甚至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心以共同的頻率砰砰跳動。 “知道嗎虎子,你那天剛回來就摔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拿來溫度計(jì)一量,居然有四十度!趙叔說你可能被感染了,還讓我做好準(zhǔn)備,我當(dāng)時也真的好害怕……” 何津說著,語氣也不由得哽咽起來。李光啟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抓住那只繞在自己脖子上的冰涼的手,將它握緊。 “還好,你后面就退了燒了,趙叔告訴我你可能只是普通的發(fā)燒,我們這才松了口氣……” “何津jiejie?!?/br> 正說著,臥室外傳來戚衛(wèi)光的聲音。一個長著藍(lán)毛的腦袋探進(jìn)了臥室。 “土豆長了一點(diǎn)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