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他自找的。

    如果他想，早在一開始，就能直接扭斷蝙蝠俠的脖子，但他一直想說服布魯斯。

    過去是另一顆星球，他以為自己早就徹底割斷了和往日最后一絲聯(lián)系?？涩F(xiàn)在，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被引力牢牢固定在那顆星球上的人，一直是他。

    他總是希望布魯斯能像過去那樣，站在他身邊，他舍不下那些美好的日子，潛意識里，他總是保有希望和幻想

    不然他為什么要留著這塊氪石？

    布魯斯不去看卡爾，側(cè)過臉：迪克，蝙蝠機(jī)還有多久到？

    迪克：等一會，克拉克，你

    他說不出話了。

    面對卡爾隱約透漏著受傷的眼神，他被一股巨大的痛苦所擊中，于是他本能地望向布魯斯。

    黑暗騎士摘下了面罩，但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把氪石交給杰森：你留在這。

    接著，布魯斯走向已經(jīng)七零八落的001，走路姿勢很不自然，每一塊骨頭都在尖叫，這導(dǎo)致他廢了很大功夫才蹲下來，再用披風(fēng)兜著，一點一點地將碎片撿起來。

    他抱著小機(jī)器人的尸骸，拖著腳步去了孤獨堡壘的門口。

    蝙蝠飛機(jī)噴著氣，因為速度太快，在孤獨堡壘上方繞了一圈才停下，提姆火急火燎地跳下飛機(jī)，一把扶住布魯斯的胳膊：他在哪？

    布魯斯：帶他去紅太陽牢房，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他太累了，可戰(zhàn)爭還沒結(jié)束，他們面對的是一整個神祇組成的政權(quán)，除此之外，他還要確保沒人趁著這個機(jī)會對超人下手。

    提姆：不需要，政權(quán)那邊有隊長在處理。

    布魯斯慢慢點了點頭，他仰起臉，瞇著眼睛去瞅天上的太陽，陽光落下來，久違地灑在他身上。

    **

    卡爾也不知道自己被關(guān)在了什么地方，他被提姆蒙著眼睛帶上飛機(jī)，等眼罩被取下來后，周圍已經(jīng)是紅彤彤一片。

    制服被杰森扒拉走了，整個過程，沒人說話，等他離開，就留卡爾一個人，穿著柔軟的棉質(zhì)T恤長褲，坐在牢房里。

    牢房里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他無聊透了，就站在透明牢房的罩子前，仔細(xì)打量周圍，放著牢籠的房間被鉛層鍍滿，灰撲撲的，他又去看墻角地面的裝飾，各種痕跡都表明，這屋子并不是新建的。

    也不知道布魯斯從什么時候就開始防備他。

    他感覺不出時間流逝，只覺得自己被關(guān)了很久，一開始的憤怒也漸漸消失。

    杰森每天都來給他送飯，卻不和他有任何眼神接觸。

    最后一次，他接過紙質(zhì)餐盤：戴安娜還好嗎？

    杰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還行，比你好點，只是還沒醒過來。

    卡爾繼續(xù)問：布魯斯在哪？

    杰森走近了點幾步：別想了，克拉克，他最近可忙了。

    卡爾注意到杰森的眼睛里布滿血絲，看起來像是熬了很久，他想了想，語氣帶著譏誚，淡淡地發(fā)問：怎么？政權(quán)崩潰了，哥譚又一次忙起來了？

    杰森動作一停，深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卡爾得到了一臺舊電視，就是他給布魯斯那臺。

    他擰開開關(guān)，屏幕一閃，每天都要想起無數(shù)次的人出現(xiàn)在上面，男人套著西裝，看起來氣色很好。

    卡爾頓時就知道，政權(quán)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他坐到地上，盤著腿，把電視放在對面，凝著神去聽。

    出乎他的意料，布魯斯并沒有進(jìn)行演講，只是說明了大都會重建計劃，在他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卻被臺下的記者堵住。

    全是些尖銳的問題，卡爾看了看，隨便一掃，就找到了政權(quán)統(tǒng)治前，為政權(quán)做事的口舌。

    他當(dāng)時沒能把這些人全殺干凈。

    布魯斯被圍住，匆匆應(yīng)付了幾句，在問到政權(quán)成員的處置問題時，黑暗騎士沉默片刻，伸出手，往下壓了壓。

    這是卡爾最關(guān)心的問題。

    布魯斯：抱歉，由于我的疏忽，我過去的同伴，一部分已經(jīng)失去蹤影，另一部分，正在監(jiān)獄等待審判。

    有人情緒激動：我們怎么能知道，這不是你們這群怪胎的又一次陰謀？

    布魯斯：包括我的兒子，達(dá)米安韋恩。

    那人不說話了。

    卡爾嗤笑了一聲，卻聽見旁邊有人問：你笑什么？

    是布魯斯。

    失去超級聽力，他竟然沒聽見布魯斯是什么時候開了門，他站起來，手臂交疊著抱在胸前：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來。

    布魯斯故意裝作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平靜地：你需要點什么，我給你送來。

    卡爾沒理他，指了指頭頂?shù)募t太陽燈：你要關(guān)我多久？

    布魯斯：我再給你找點書，這臺電視是杰森故意的挑的，我一會換臺新的。

    卡爾一拳錘在玻璃上！

    人間之神的眼睛幾乎要冒火，阿波羅般俊美的臉上，布滿了陰翳。

    卡爾：你就喜歡這樣？布魯斯，如果下一次遇到達(dá)克賽德那種侵略者，你打算怎么辦？

    布魯斯：那換成你，就更好了嗎？

    布魯斯捏了捏鼻梁：我不想和你爭辯這些，克拉克，我不能放你出去，除非你真正意識到，你的做法是錯誤的。

    卡爾放下手：其他人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什么見鬼的失蹤者。

    布魯斯：我的確不知道，但我和他們告別過了。

    他疲倦而又緩慢地坐到地上，屈起一條腿：克拉克，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不會再來，所以你就想問我這些即使你知道了，也不會發(fā)生任何改變的事？

    卡爾：你可以走了。

    布魯斯嘆了口氣。

    他沒動彈，就坐在冰冰涼涼的地板上，仰頭看著卡爾，神情是種奇異的寧靜：我懷念以前的你。

    卡爾移走視線，落到空處。

    又是這一套，他想。

    布魯斯：克拉克，你比我更具有人性，你讓我相信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居多，不管再絕望，也總會有辦法。

    超人真的就是暖烘烘的大太陽，他本身存在，就是一種救贖。

    布魯斯：我真希望你能回來，克拉克，你不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這里。

    卡爾收回視線，落在人類的臉上，平靜地指出：你看起來沒有電視上那么好。

    他雖然關(guān)在紅太陽牢房里，見不到任何一個人，但也能想到外面會混亂成什么樣，沒有絕對的力量鎮(zhèn)壓，秩序又在頃刻間崩毀。

    蝙蝠俠只是一個人類，他不能像自己那樣，時刻開著超級聽力，將導(dǎo)/火索掐斷在萌芽。

    布魯斯彎了彎眼睛。

    他淡淡地：你知道，最近會比較忙。

    你太軟弱了，卡爾皺起眉毛。

    但他為什么要去提醒布魯斯？他又不是不知道，還有一種更好的辦法。

    卡爾：你可以走了。

    這一次，布魯斯沒再留下礙眼，他扶著玻璃站起來，深深地看了卡爾一眼，安安靜靜地走出大門。

    紅太陽監(jiān)獄估計沒修在地表上，打開門后，外面是一片濃重的黑暗，卡爾注視著那個不太挺直的背影融進(jìn)陰影，心底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陣恐慌。

    他張了張嘴，目光透露出幾分茫然。

    的確是很長的一段時間，紅太陽牢房陸陸續(xù)續(xù)被杰森送來了很多東西，但他再沒能見著布魯斯，后來，杰森也不來了，換成了純粹的機(jī)械。

    他的牢房里有電視，也有游戲機(jī)，還有許多舊的報刊雜志，卡爾的超級大腦受限，閱讀速度也沒法像以前那么快。

    卡爾感覺自己應(yīng)該被關(guān)了很久，但牢房什么都有，唯獨沒有鐘表，沒法判斷出具體時間。

    某一天，他躺在床上發(fā)呆，地面卻陡然發(fā)起顫，巨大的震動，直接把他掀到地上。

    監(jiān)獄被撕開了一角，他朝上看去，卻是一張完全不認(rèn)識的臉孔。

    第54章

    屋頂被漸漸掀開, 強(qiáng)烈的日光驟然落進(jìn)來，卡爾瞇著眼睛往上瞧，被抑制能力后, 他只能慢慢等瞳孔適應(yīng)光線。

    那個人穿著像是養(yǎng)蜂人一樣的衣服, 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他見到卡爾, 肢體動作明顯表示出害怕，但仍然強(qiáng)撐著：卡爾艾爾，我們將給你一個贖罪的機(jī)會。

    紅太陽燈一閃一滅, 線路被破壞后，這些裝置堅持著撐了一會，但因為太久沒接受過調(diào)試，很快熄滅。

    卡爾握了握手指，漸漸感覺力量在身體里流動。

    他緩緩漂浮到半空, 平靜地發(fā)問：贖罪？

    養(yǎng)蜂人卡了一下殼：超人，你有道德和法律義務(wù)配合我們的行動, 鑒于地球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糟糕，你的監(jiān)管將由知性世界觀測

    卡爾微微側(cè)過頭，藍(lán)眸迅速閃過一道紅光。

    養(yǎng)蜂人一下閉上嘴，好像終于意識到，眼前的人是曾經(jīng)暴力鎮(zhèn)壓過全世界的獨/裁者，和他以前打過交道的那些好說話的超英不一樣。

    卡爾對方終于識趣了點，淡淡地：我沒興趣知道你隸屬于什么組織，現(xiàn)在，告訴我，蝙蝠俠在哪。

    一陣刺骨的沉默。

    卡爾頓了頓，從屋頂破損處飛出去

    視線落腳處是一片荒涼的空地, 一旁的噴泉池顯出裂紋，中間的雕像已經(jīng)碎成一塊塊的，他往身后望去，卻是一堆被大火燒過的廢墟。

    人間之神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變得僵硬。

    即使已經(jīng)被燒得面目全非，他仍然能認(rèn)出這是什么地方，曾經(jīng)他捏著小小的抹布，被人指使著把這里擦了一遍又一遍。

    熟悉到能記住每根柱子的材質(zhì)花紋。

    韋恩莊園。

    他驀地轉(zhuǎn)過身，壓著聲音，聲線竟然有點發(fā)抖：怎么回事。

    他這才注意到，那身像養(yǎng)蜂人一樣的連體衣，竟然是由最高等級的防輻射材料制成的。

    養(yǎng)蜂人：沒有時間耽擱了，超人，你必須拯救這個世界。

    卡爾隱忍地閉上眼睛，不再猶豫，直接打開超級聽力。

    一時間，所有聲音都傳入人間之神的耳朵，他聽見了炮彈對沖的爆炸聲，唾罵聲和哭泣聲，世界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每一秒，都有人被殺死。

    這個世界對超人沒有秘密，他很容易就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反抗軍勝利后，人類卻沒得到想要的自由與和平，恰好相反，而是迎來了又一輪清算。

    沒了聯(lián)盟鎮(zhèn)壓，過去的各種勢力紛紛冒頭，他們各懷鬼胎，卻一致將矛頭指向同一個人。

    布魯斯韋恩，蝙蝠俠。

    理由很正當(dāng)。

    要求蝙蝠俠交出他秘密關(guān)押的囚犯，讓過去的統(tǒng)治者被公開處刑，用死亡來向全世界贖罪。

    而蝙蝠俠的答案，卻是毋庸置疑的拒絕。

    他本來就是舊正聯(lián)的顧問，也是政權(quán)消失后，唯一出現(xiàn)在明面的超級英雄。

    于是，清算的頭號對象，漸漸從政權(quán)成員，變成反抗軍首領(lǐng)，在某次蝙蝠俠公開露面時，一顆普普通通的子彈，輕而易舉地?fù)舸┤祟惖念^顱。

    血花四濺。

    尸體被綁在哥譚市政廳的大門上，無人收殮。

    憤怒仍然不斷蔓延，作為報復(fù)，韋恩莊園被闖進(jìn)來的暴徒澆上汽油，燒了一天一夜，燒得干干凈凈，寸草不生。

    再之后，罪惡之都沒了守護(hù)者，活著的人紛紛逃離，哥譚淪為交火之地，殺紅眼的人類，往這片土地扔下一顆又一顆的核彈。

    四處彌漫的強(qiáng)輻射，讓這里徹底淪為荒蕪之所。

    卡爾落回地上。

    他盯著養(yǎng)蜂人，凝視著對方胸口處以s開頭的標(biāo)志，用力克制住喉頭的熱意：你想要我干什么？

    養(yǎng)蜂人：執(zhí)行任務(wù)，R23區(qū)

    卡爾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卡爾：執(zhí)行你們的任務(wù)？為你們鎮(zhèn)壓敵人？然后再等你們事后清算我知道你們做了什么！

    養(yǎng)蜂人后退一步：蝙蝠俠已經(jīng)死了，我們有義務(wù)接管他和他的遺留物，我們有義務(wù)研究一個普通人的能力上限，以及強(qiáng)化藥物

    養(yǎng)蜂人驀地噤聲。

    理由只有一個，眼前的人間之神，身上的悲傷和煞氣，幾乎喚醒了他作為生物本能的恐懼。

    在過去，不義聯(lián)盟收集了全世界的高精尖科技，當(dāng)它毀滅時，這些東西紛紛被瓜分，而戰(zhàn)火又毀掉了不少。

    這樣一來，整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都出現(xiàn)大幅度倒退，

    而蝙蝠俠的一切，都凝結(jié)著那個黃金時代的成就。

    卡爾紅著眼睛，熱視線在養(yǎng)蜂人腳旁畫出一道深壑，忽視了對方像看見怪物似的反應(yīng)，也沒管對方連滾帶爬地往后跑，他往廢墟里走了幾步，試圖找到一些痕跡。

    布魯斯還活著的痕跡。

    布魯斯怎么可能就這么死了？他可是蝙蝠俠，是曾經(jīng)可以穿著制服，孤身一人去挑戰(zhàn)達(dá)克賽德的蝙蝠俠，怎么可能會被一顆小小的子彈奪走生命？

    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卡爾試圖集中注意力，但越來越多的哭喊傳入他的耳朵，折磨得他無法忍受。

    他俯下身體，想找得仔細(xì)一點，卻不知不覺地打開超級視力，看見烈火將一個小孩吞沒。

    人間之神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他垂下眼睛，視線空空茫茫地，沾染著黑痕的手，無力地落在地上。

    劇烈的風(fēng)刮過來，塵土被刮得到處都是，把他身上的衣服弄得臟兮兮的，日光烈極了，他卻沒覺得半分暖意。

    他又放開超級聽力，想找找過去聽?wèi)T的那些心跳聲。

    一無所獲。

    什么也沒有。

    失去制服的人間之神，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太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但這一次，他身邊，真的誰也不剩了。

    **

    地球上的人已經(jīng)絕望得差不多了，每個人都抱著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如今的地表，已經(jīng)見不到幾棟完好的建筑物，每個人都是驚弓之鳥，即使他們聽炮火聲都快聽得麻木，但每次有碎裂彈片在附近炸開時，仍然會慶幸自己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