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一驚，差點出聲。不過岳城雖然醉了，反應(yīng)也是快得驚人，他兩指一夾，把符紙捏在手里，頓時符紙就失去了靈性般，服服帖帖的。

    “什么意思？”岳城不悅，冷聲道。

    鄭炎道：“移魂術(shù)的符紙，對魂魄靈性總是敏感些，剛才我進來時就感覺到，岳將軍的床上好像有什么?！?/br>
    岳城面無表情道：“我房中的事需要你來提醒？”

    鄭炎退后一步，身體似乎微微躬了下，也不是很明顯，“是我多事了。”

    岳城道：“隔著千里迢迢，用了傀人只為送張符紙？”

    鄭炎沉默了一下，嘆氣道：“將軍當時問我魂魄塑rou身之法，心里肯定有了打算，我也能猜到幾分，不過天子血脈非同一般，內(nèi)含紫薇氣韻，一般的符咒恐難以起效。如果真要施術(shù)，除了符紙，天時地利都需要算清楚，不然引起天道反噬，那就難應(yīng)付了?！?/br>
    岳城陰沉著臉，目光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沒說話。

    阮棠心頭震動，不過這個時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對著鄭炎她忌憚萬分，不知道對方是否能看到她的情況下，她只好一動不動。

    鄭炎見岳城沒表示，繼續(xù)道：“赤泉池水（哈）干（哈）涸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已經(jīng)做過一次獻祭，但用處實在不大，也只拖延了些時日，若是將軍想動手，還是盡快為好?！?/br>
    岳城皺眉，“行了，沒其他事就趕緊滾?！?/br>
    他酒還未曾醒透，所以情緒顯露的比平時多。

    鄭炎抬起頭，臉還埋沒在披風里，燈光只照到他臉上露出來的鷹鉤鼻。

    阮棠看到鄭炎就想到他的頭顱從海底沖出來的畫面，心中一陣惡寒。

    鄭炎往后退了兩步，來到門前時又停下來，忽然道：“當今陛下年少糊涂，與太祖相去甚遠，更別說什么雄才偉略，就是守成他都做不了。換個人來，于朝廷于萬民有利。將軍平日少有酒醉糊涂的時候，莫非是舍不得骨rou親情？”

    岳城抄起床邊案幾上的醒酒湯碗就扔了出去，湯碗里的東西他剛才就已經(jīng)喝完，此刻碗飛射而出，在空中裂成五瓣，蹭蹭幾聲響，鄭炎的四肢就被釘在門上，手腳上各兩片碎碗片，還有一片扎在他腦門上。

    發(fā)生的太快，阮棠聽到鄭炎催促岳城趕緊進行移魂，聽他話里的意思，施法對象竟然是朱允炆，她還沒來得及細細分析其中的意思。電光火石之間，鄭炎已經(jīng)被岳城給釘住了。

    不過鄭炎也不慌，他的身體里冒出一陣輕薄的青煙，四肢忽然就癟了下去，罩在身上的披風忽然內(nèi)部就沒了支撐而滑落，露出里面枯草扎的人形傀儡。頭部有一點鮮紅似血，隨著青煙散去，頭上的紅色也消退，化為不見。

    “這是什么術(shù)法？”阮棠問。

    “傀人，是一種法器，滴血上去就能成為分身控制?！?/br>
    阮棠雖然不知道鄭炎這個手段具體名字，但剛才看到的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之所以這么問，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題。

    “你什么時候認識他的？”阮棠問。

    岳城單手支頜，看向他，“你似乎對他很有興趣？”

    阮棠知道，酒醉的他也不好應(yīng)付，關(guān)于鄭炎的事她倒沒想隱瞞。

    “他是昆侖不死族的族長鄭炎對吧？”

    岳城揉了下額角，臉上喜怒難辨，“看來他活的真是久，你都能認識他?！?/br>
    “這不重要，”阮棠說，“他不是好人，無論說什么你都不要信他?！?/br>
    岳城對不是好人的評價不置可否，準確來說，是完全不在乎。阮棠一看他神色，就反應(yīng)過來，這可不是六百年后的社會，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人命都不算什么，好壞又算什么重要評判標準。

    阮棠抓著他的手臂。

    岳城低頭看了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神色溫和道：“到底如何不可信，你詳細說說?！?/br>
    阮棠正組織語言呢，但在腦里稍作整理，發(fā)現(xiàn)一個很大問題，岳城和鄭炎是怎么反目的她并不是很清楚，至于后來知道的事情，全是反目之后的事，比如岳城砍了不死樹，滅了不死族，還把鄭炎分尸藏在各個地方鎮(zhèn)壓。但這要怎么告訴他也是個問題。

    阮棠發(fā)現(xiàn)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好像因果的順序又出了問題，而且問題就在她身上。

    要是她現(xiàn)在把鄭炎后來的情況給說了，那鄭炎的分尸……是不是又是她間接造成的？

    她忽然就出了神，整個人好像陷入什么難題，臉上全是糾結(jié)難懂的神情。

    岳城咳嗽一聲提醒她回神。

    阮棠先把鄭炎的事暫時按下，問他：“剛才他給你符紙是想讓你對朱允炆下手？”

    “上一回我問過他重塑rou身的事，原先是給你準備的，”岳城道，“他以為我以生魂嘗試移魂術(shù)，是為了要將占朱允炆的rou身?！?/br>
    “你沒這個想法吧？”

    岳城冷冷瞥她一眼。

    阮棠松了口氣，以岳城高傲的性格，也不容許用這種隱秘竊取的方式獲得江山，雖然這幾乎是最便捷的手段。

    阮棠道：“我知道的不多，不過鄭炎這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昆侖上的不死樹和赤泉。兩者相輔相成，是長生不死體質(zhì)的關(guān)鍵。他要做的，是利用你和朱允炆，因為要讓赤泉重新豐沛起來，需要犧牲很多很人命，只有帝王才最容易做到。”

    岳城沉聲道：“說得再具體些。”

    阮棠不怕他問，就怕他不重視，趕緊把自己所知道的關(guān)于不死樹和赤泉的全說了。

    岳城看著她，目光有些奇怪。

    阮棠道：“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給你解釋?！彼詾槭浅嗳那闆r說得不夠清楚。

    岳城神情深沉難測，盯著她看了半晌，“你在未來也認得我？”

    第522章

    “?。俊比钐哪X子亂了一下，“我什么時候說過？”

    岳城道：“你緊張的時候有個習慣，說話要快幾分，還喜歡顧左右而言他?！?/br>
    阮棠：“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亂說?！?/br>
    岳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阮棠意識到剛才自己反駁的語速太快了，她驚訝于岳城的敏銳程度，把自己剛才透露的內(nèi)容飛快回顧了一下，也沒想到哪里泄露出他的信息，她不覺蹙眉。

    岳城此時卻像是酒醒了很多，他身形高大，把阮棠嚴嚴實實地堵在里側(cè)。

    阮棠想坐起來，他大手一搭，按在她的肩膀上，就讓她重新躺回去。

    “我根本就沒說過你?！比钐牟环獾胤瘩g，“你詐我?！?/br>
    岳城在她肩膀上輕輕摩挲了一下，臉上卻一本正經(jīng)的，“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那個表情就像看到了熟人。”

    阮棠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剛碰面的時候他就有了懷疑，她嘟囔，“這也不說明什么。”

    岳城又緩緩道：“你狀況特殊，照理應(yīng)該待在自覺安全的地方，這兩年里也沒見你去過別處，看你處事也算警惕小心，如果不是以前就認識我，怎么會住的這么心安?！?/br>
    阮棠額頭上已經(jīng)起了微汗，“……大概你長得比較像好人。”這句說的實在心虛，最后半句幾乎都是含在嘴里。

    岳城“嗤”地低笑，“這兩年我說過不少朝廷上的事給你聽，你只對少數(shù)幾人感興趣，方孝孺還沒入京時你就對他很注意，你知道朝政大勢走向，卻不知細節(jié)，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人……”

    阮棠此時腦子轉(zhuǎn)的飛快，“那也不能說明我認識你，我是記得最重要的那幾個人和事，難道我還認識他們？”

    岳城氣定神閑，“其他人如何你還可以說是史書所見，但今天認出鄭炎，你連昆侖絕境的事都清楚，知道他圖謀朱允炆，還說原本不認識我？嗯？”

    阮棠啞然，終于明白問題所在。她雖然一個字都沒有提過岳城或者聞璽，但鄭炎的事本來就是絕密，她又不認得朱允炆，和鄭炎肯定也不是一邊的，那唯一的答案不就很清楚了，虧她剛才還覺得自己隱瞞的很好。

    看她目瞪口呆說不出話，憋地臉都泛紅了。

    岳城暗自好笑，捏了一把她的臉蛋，“遮遮掩掩，心眼子還挺多的，現(xiàn)在還有什么可說的？”

    阮棠久久無語，抬起眼來瞟他，“……你可真是個小天才?！?/br>
    岳城看她耷拉的腦袋的模樣可憐又可愛，心中一陣發(fā)癢，好像酒勁又重新涌上來，讓他很想把人摟住好好揉（哈）搓一頓，不過好些事還不明，比如她身上衣裳太過古怪，還有她所在的時間到底在將來多久。

    岳城不動聲色地道：“到現(xiàn)在可以坦白了吧?！?/br>
    阮棠已經(jīng)服了，蔫噠噠地問道：“你還想知道什么？”

    岳城道：“原本認識時我是什么歲數(shù)？”

    阮棠古怪地瞥他一眼，“……可老了?！?/br>
    岳城沉了臉，微微瞇起眼，語氣若有若無地夾著一絲危險，“我老了，所以你就跟了別人？”

    什么和什么？阮棠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差點把腰閃了，“胡說什么呢?！?/br>
    岳城不輕不重地捏住她的下巴，“還是趁這個機會說清楚?！?/br>
    阮棠垂下眼，中心掙扎不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不想影響你。我怕一說出來就要改變什么，后果承擔不起。你不知道，我們那有個說法叫蝴蝶效應(yīng)，任何事物產(chǎn)生微小變化后，后續(xù)發(fā)展都可能出現(xiàn)不可測的變數(shù)?！?/br>
    阮棠解釋了這個之后，認真地看著岳城，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理解這個理論。

    岳城皺眉，沉思片刻后道，“倒是有些玄妙和至理在里面，你怕成為這個微小變化，所以兩年來都閉口不談我身上的事?！?/br>
    阮棠點點頭。

    岳城神色一斂，臉色肅然，兩人對視，空氣似乎都膠凝起來。

    “比起天道安排，我更信自己，”岳城語氣平淡，卻蘊含著強大的自信，“影響再大也不過是把天捅破了，想辦法補上就是了。?！?/br>
    阮棠心中咋舌，但聽他這樣說，心也不再懸地七上八下，反而安定許多。

    “其實，我是來自六百多年后……”阮棠才剛開了個頭，突然，天上一道驚雷降落。轟動一聲直劈地面，這道雷電是極為罕見的紅色，一眼看去猶如猩紅的利爪從天而降。

    雷電一剎那直落院子，沒有一絲喘息之機。

    “不好！”岳城變色，瞬間反應(yīng)，一把攬起阮棠滾落到地上。

    雷擊正中屋頂，瓦片碎裂，直接炸裂開一個大洞。

    阮棠滾落的時候抬頭，正從洞口看到外面的夜空。

    無月無星，夜色露出猙獰。

    岳城原本在院子里設(shè)了符陣防止阮棠外出，剛才天雷降落，符陣被電流擊中，所有符紙抵抗了一瞬就燃燒起來，符陣全部破壞。第二道閃電又接踵而至。

    阮棠已經(jīng)感覺到，天雷似乎已經(jīng)鎖定了她，是奔著她來的。

    她面色蒼白地朝岳城看過去，他長眉緊鎖，臉色從未有過的慎重，抓著她起來沖出屋子。第二道雷已經(jīng)落下，又是直沖著房屋去的。仰望天空時看見閃電不過發(fā)絲粗細，落到地上才知道三丈有余。正房全部籠罩在雷電之下，巨響的轟鳴聲中還有磚瓦碎裂的余響。

    外門有婆子尖叫著出來，小廝丫鬟也有幾個，全都是面無人色，驚慌失措。

    岳城剛才躲地快，但電光波及范圍驚人，電流竄到院子里，

    阮棠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低頭一看，岳城攬住她的手衣袖破碎，皮膚被火燎過一般，半只手臂都被灼傷。

    她心一緊，惶惶之間意識到是剛才想要袒露的內(nèi)容，才引來天道反噬。

    岳城現(xiàn)在還不是長生不死之身，手臂的傷勢影響到他的行動。

    阮棠咬牙，在他手上力道放松的時候掙脫開來。

    岳城臉色青紫，又要再次抓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