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 第316節(jié)
姚廣孝道:“王爺?” 燕王吐了兩口氣,這才稍稍緩過神來,他轉(zhuǎn)眼打量一下書房,那樣子好像剛才去了哪里似的。 崔茗吐血之后,身體也撐不住,摔在地上。姚廣孝確認朱棣無事后才去看他,“你如何?” 崔茗面無血色,好像生了場大病似的,輕輕搖了搖頭。 姚廣孝叫人將他送去客房休息。轉(zhuǎn)而問燕王,“王爺剛才看到什么?” 朱棣目光復(fù)雜,似憤怒,似欣喜,又似擇人欲噬,他緩緩張口道,“倘若陛下駕鶴西去,我那侄兒登基,想要削藩,我欲舉事,你說以什么名義為好?” 姚廣孝沒有想到他突然來了這么一句,這些年他一直有攛掇朱棣爭位,但當今陛下雄才大略,他屬意皇太孫,幾個兒子有心也不敢動,現(xiàn)在燕王問的如此直白。姚廣孝陷入沉思。 他這一想,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燕王換了兩盞茶,姚廣孝道:“殿下,太孫仁厚,容易受朝中jian黨擺布,我覺得,不如以靖難之名舉事?!?/br> 朱棣猛然睜大眼,寒光湛湛,身上如有一股兇猛之意要噴涌而出。他長呼吸一口,忽然大笑不止。 姚廣孝不明所以。 “道衍,”他喊的親切,姚廣孝卻莫名一凜。 “你可知我剛才看到什么?” 剛才?姚廣孝想,那就是剛才崔茗施展術(shù)法的時候,“看殿下的樣子,像是好事?!?/br> “這是第二次從你口中聽到靖難,”朱棣狂笑不止后,漸漸收斂,“老天不負?!?/br> 姚廣孝一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朱棣恢復(fù)平靜,目光沉郁,很輕地說了句什么。 姚廣孝沒聽清。 阮棠卻聽得很清楚,他說的是,“崔氏秘術(shù)果然神奇……日后決不能留。” 隨后朱棣沒什么事,囑咐姚廣孝今日之事不要外傳,隨后他又叫來親衛(wèi),特調(diào)一隊人,令他們關(guān)注崔氏家族。 阮棠看他在書房忙碌沒有多留,很快就出來了。朱棣此人城府極深,阮棠聽到他對崔氏的安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原來滅族之禍早早就已經(jīng)埋下,并非是一時好勇斗狠惹的,而是崔茗的秘術(shù),讓朱棣看到了未來幾年,讓他下定決心奪位。 阮棠到了院子里,看著花紅柳綠心情舒展一些。 剛才一瞬間,她已經(jīng)想到,今天崔茗能夠施展術(shù)法成功,是因為她在這里,兩人力量共鳴才做到。但燕王以靖難之役搶奪天下是六百年前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到底是她知道歷史結(jié)果,所以才看到這一幕,或是還有一個可能,她此刻其實已經(jīng)進入回溯的秘術(shù)中? 阮棠想著心頭有點發(fā)寒,在時空流中的因果最難理清,她想來想去覺得沒有辦法,還是先找到崔茗。 崔茗被帶去客房,阮棠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到處張望,見到屋子都要進去看一眼。她對中國古代庭院格局一竅不通,走著走著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院,又一次直接進屋。 剛要仔細看里面,屏風后忽然有人低喝,“誰?” 然后轉(zhuǎn)出一個人來。 阮棠看到他,頓時就愣住了。 第494章 走出來的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臉和聞璽或者說岳城一模一樣,就是更年輕些。他頭發(fā)束起,身材高大挺拔,寬肩腿長,穿著單衣,下面一條綢褲,看著衣服換了一半,松開的衣襟可以看見胸膛,肌理平坦堅實,兩行汗從頸側(cè)淌下來,順著微蜜色的肌膚深入到衣領(lǐng)內(nèi)。 阮棠看著有些臉紅心跳,呆呆站立在門口位置沒有反應(yīng),直到一張符紙凌空飛來,到她面前驟然燃燒。 阮棠嚇了一跳,然后趕緊去拍符紙,手指穿越過符紙時發(fā)現(xiàn)雖然符紙激活,但對她并沒有任何作用。她就不理了,朝他看去。 年輕公子臉色陰霾冷酷,手在屏風后一抄,拔出一把匕首,大步上前就對她砍了過來,刀刃上金光一閃而過。 “別砍別砍?!比钐拇_定他能看見自己,手忙腳亂地躲避。 刀光掠過她的身體,依舊沒事。阮棠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年紀輕輕就透著冷峻深沉的聞璽的臉。 “你先別沖動,咱們好好聊聊?!比钐纳滤窒褚檬裁词侄?,趕緊說。 他手持匕首,盯著她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忽然響起敲門聲,外面有人道:“岳將軍,王爺有請?!?/br> 他是岳城,阮棠沒有意外。 門外小廝沒見回應(yīng),又說了一遍。 岳城神色微斂,收起匕首,道:“我換身衣服馬上就去。”說完他轉(zhuǎn)身回到屏風后。 阮棠聽見他換衣服時衣料摩擦的聲音,心頭十分癢癢,但是剛才他什么話都不說,直接就動手的凌厲風格還真有些攝人。阮棠想歸想,一點沒敢動,只是眼睛四處轉(zhuǎn),打量房間,擺設(shè)很簡單,也沒有金玉古董等貴重物件,異常簡樸。 阮棠正想著,岳城換了一身團云青衣常服出來,面無表情朝她瞥來一眼,“不管你是精怪還是鬼魅,趕緊離開,這里不是你該留的地方?!?/br> 阮棠也有點著急,期期艾艾地說,“我也挺想走的,但是走不掉?!?/br> 門外小廝許是聽見里面有聲音,又催促一聲。 岳城蹙了下眉頭,冷冷睇她一眼,推開門出去。 門外小廝看不見阮棠,當然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討好地對岳城笑了笑,“王爺對岳將軍真是看重。” 阮棠其實想跟著上去聽聽燕王為什么要找岳城,但剛才岳城最后一眼警告的意思很明顯。阮棠嘆了口氣,待在原地沒動,看著他跟小廝離開。 等岳城走后,她也沒心思再去找崔茗,干脆留在岳城的房里,心里也覺得奇怪,記得當初通感中見過岳城,他陪伴在朱允炆身邊,怎么現(xiàn)在卻是在燕王手下。 阮棠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歷史知識捋了一下,從崔茗的年紀和剛才書房里的對話來推斷,此時太祖朱元璋還沒死,朱允炆還是太孫,燕王剛才經(jīng)過崔茗的通術(shù)看到未來,堅定奪位的想法,岳城去朱允炆的身邊,是不是和燕王的決定有關(guān)? 她還真有些混亂了,越發(fā)懷疑此刻身處的環(huán)境。 就這樣東想西想的小半天,外面天色漸暗,院子各處點了燈,岳城才從外面回來。 推開房門,他略有些驚訝,目光探究地看著阮棠。 阮棠對他笑笑。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才怪,岳城揮手就是一道驚人的靈光彈射出來。 阮棠笑容僵在臉上。 靈光環(huán)繞著她一圈,然后漸漸消失。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岳城問。 阮棠臉皺成一團,差點脫口而出“我不是東西”幸好忍住了,她長出一口氣,“我對你沒有惡意?!?/br> 岳城撇嘴一笑,坐到桌前,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放置已有大半天。早就涼透了,他也不在意,喝了大半杯放下,“沒有邪氣,打扮怪異,你是天生靈物還是野畜精怪?” “都不是!”阮棠咬牙道,“我是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到這里。只有你能看到聽到我?!?/br> 岳城不置可否,說:“那你是何方人士,家住哪里?又有什么人在?” 阮棠無語,知道岳城雖然臉上和緩,其實心里一個字都不信她的。估計還在想著這么把她給收拾了。 她又嘆氣,“你看我穿著,就知道可能來自一個解釋不清楚的地方吧?!?/br> 岳城笑了一下,寒氣森森的。 阮棠還想解釋兩句,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嬌柔婉轉(zhuǎn)的聲音,“岳將軍在嗎?” 岳城不動聲色,瞟了下阮棠就應(yīng)聲去開門。 門外站著個妙齡少女,杏眼圓腮,容貌甚美,臉上含笑一看就讓人心生親近,她手里挎著個籃,說:“王妃命我來的,岳將軍還沒用飯吧?” 岳城眼風往人一掃,說:“還未曾?!?/br> 少女面露高興,“那正好,我從王妃小廚房拿的,還熱著呢。”說著就往房內(nèi)走,擺下籃子,拿出好幾樣菜肴放在桌上,果然是還有熱氣。她一模水壺馬上說要去燒壺熱茶,轉(zhuǎn)身婷婷裊裊地走了。 岳城轉(zhuǎn)頭朝阮棠看過去。她正繞著桌子,對著一桌的菜眼饞,手去摸了下,結(jié)果穿過實物,是只能看不能碰。阮棠心里嗚嗚地嚎了兩聲,實在沒辦法,只好坐到旁邊去干瞪眼。 岳城看了她幾眼沒說什么,坐著姿態(tài)有些懶洋洋的。 送飯的少女很快拿著熱茶回來了,見岳城還沒吃,笑道:“將軍怎么還不用飯,可是菜色不合心意?”說完就把筷子用帕子擦干凈,要給岳城夾菜。 岳城攔住她道:“姑娘一看就不是干這種粗活的,我自己來。” 少女臉龐微紅,眼梢微微一抬,流露出嫵媚風情,自我介紹一句,“奴婢叫巧嬋,是王妃身邊當差的。” 岳城點了下頭,說好名字。 巧嬋陪著聊了幾句,等吃完又收拾了碗筷,沒一會兒打了盆熱水來,說要給岳城洗腳。岳城笑了笑,安之若素地享受她的服侍。洗完后她就順勢說要留下。 阮棠看著看著眼睛都瞪圓了,心想怎么回事,突然就變成才子佳人的戲份了? 看著岳城那張英挺冷峻的臉,阮棠心頭莫名堵地慌,她在兩人面前走來又走去,跟個陀螺似的轉(zhuǎn)個不停。 巧嬋看不見她,對岳城面露嬌羞。 岳城眼前卻只見人影竄來竄去,活像鬧鬼,他城府再深,此刻臉上都有些露出來,冷冷看向阮棠。 阮棠沒好氣地說道:“無事獻殷情非jian即盜啊,兄弟,你腦子清不清楚。” 第495章 岳城臉色發(fā)黑。 巧蟬垂著眼,雙頰泛紅,身子朝岳城這邊傾了過來。突然被岳城扶住,“巧蟬姑娘,天色已晚,還是趕緊回去吧?!?/br> 血色一下從臉上褪去,巧蟬眨了兩下眼,怯怯地問:“將軍,奴婢可是有什么錯處?” 岳城手上使了個巧勁,把巧蟬帶著往外走了兩步,“哪里都沒有做錯,只是我明日還要早起練武,何況姑娘若是留在此處,與你清名有損?!?/br> 巧蟬一時語塞,也不知道這位岳將軍是真不明白還是什么其他原因,在門前她斂衽道:“岳將軍,奴婢是受了王妃之命,若是……” 岳城道:“王妃那里自有我擔待,姑娘更該為自己考慮一二。” 巧蟬愣住,然后又拜了拜,這才離開。 阮棠見人走了,坐到桌前,喝不到茶就聞了聞。 岳城關(guān)上門回來,坐到桌子另一邊,面色陰霾地看著她,一雙眼又黑又沉,喜怒難辨。 阮棠看著他臉色,心里就有些打鼓,“怎么了?” “誰派你來的?”岳城語氣平板地問道。 阮棠暗自嘀咕真是多疑,嘴巴很老實,“真沒有人派,我就是陰差陽錯才在這里,你就信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