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湖中爭奪吃食的群魚，逮到空隙就往人身上咬一口，被咬到的地方會崩裂出傷口，身上的綠色光暈也會被吸取走一部分。而生魂得到滋養(yǎng)，身上縈繞的黑氣消除，就可以升空離開。

    沒一會兒，蘇凡真就已經(jīng)成為一個血人，身上的綠色光越來越少，有的生魂干脆去咬方子珩，他的背上也全是傷痕和血跡。

    “不許動他?！碧K凡真大聲怒吼，皺眉不知道使用什么方法，身上的綠光又盛起來。

    一百多個生魂很快解脫，剩下幾個生魂盤桓在上空沒有行動。

    蘇凡真全身是血，都看不到完好的地方，她仰起頭，臉色凝重地看著上方。

    這幾個生魂的穿著和剛才的村民有所不同，阮棠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們的形體也很奇特，有的手腳奇長，有的臉上有多只眼睛，還有的嘴里吐出紅色長信，可以稱得上是奇形異狀。

    她悄聲問聞璽是什么情況。

    聞璽解釋：“這應(yīng)該是符陣多年來吸進來的人，其實這個陣布的循環(huán)完美，但是總有缺少元氣的時候，一遇到這個時候，符陣會自動把靈感高的人引進來?！?/br>
    阮棠點了點自己。

    聞璽頷首，“你就是這類情況，靈感高的人，如果長期被怨氣纏繞，產(chǎn)生異變的概率很高，他們不像剛才那群村民好對付?！?/br>
    阮棠明白了，這群人不滿足只咬個傷口，吸一口綠色的光暈，他們想要更多，因為他們的魂魄已經(jīng)變異。

    按道理來說，這么多人因為蘇凡真而喪命，甚至多年來魂魄還被控制利用，此刻無論對這個女人做什么都不過分。可是阮棠看著蘇凡真順從方子珩的意愿，拼命用幼小的身體護住他，寧可自己被咬的遍體鱗傷也不松開，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又生出同情。

    蘇凡真抬起頭，額頭上的血流淌在臉頰上，她朗朗地說：“解脫的機會都不要了？想要的就盡快來，不然我改變主意了可沒地去后悔?！?/br>
    那幾個生魂聽懂了，呼嘯著沖下來，兩個直接趴在蘇凡真的肩膀上，一口下去，幾乎咬下半個肩膀，一個站在她的頭頂，指甲有一尺來長，直接抓在蘇凡真的頭皮上。她身上的綠色光暈瞬間暗淡下去。

    阮棠不忍看下去。

    從一開始，蘇凡真就咬緊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過任何聲音，忽然她大叫一聲，阮棠猛然轉(zhuǎn)頭看過去。那個指甲極長的生魂，居然兩只手指插進方子珩的一只眼睛里。方子珩沒有反抗，左眼很快化成了窟窿。

    蘇凡真哀嚎一聲，手往上去抓生魂，卻被他避開。

    其他生魂吸了很多之后也開始消散，唯獨這個生魂，浮在半空不肯離去，他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知道怎樣才讓蘇凡真更痛苦。看著她慟哭，他咧嘴大笑，細長的舌頭添了一下嘴唇，有些不滿足地把目光看向聞璽和阮棠。

    聞璽表情極冷，“居然連神志都已經(jīng)恢復了?！?/br>
    他抬起手，生魂皺眉，馬上要飄上空中，但身體忽然就僵硬住，漸漸往地上落去，他瞪著眼，表情驚恐地看著聞璽，直到落到地上，半透明的身體就此潰散，和其他生魂不同，光點沒有飄浮上空，而是融入地下。

    所有的生魂都已經(jīng)解決。

    蘇凡真幾乎已經(jīng)不成人樣，一只手掌皮rou不見，露出里面的白骨，她像是感覺不到疼，捧著方子珩的臉，為他瞎掉的眼睛痛哭不已。

    聞璽走近兩人。

    蘇凡真轉(zhuǎn)過臉來，聲音嘶啞地說：“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一切都是我做的，求你救救他?！?/br>
    聞璽看看兩人，說：“他的眼睛是被吸走了本源靈氣，治不好，但沒有生命危險。倒是你，大限將至。”

    蘇凡真手無力地垂下。

    任何人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都知道她命不久矣。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好些地方露出森森白骨。

    方子珩沒有和她說話，從釋放生魂開始，他似乎已經(jīng)拒絕和她交流。

    蘇凡真貪戀地看著他，從上到下，她突然做了一個令人吃驚的舉動，手指插進左眼眶，挖出一只眼球，小心謹慎地放到方子珩的眼窟窿里。

    阮棠從沒見過這么慘烈的場面，說不出話來，胸口也有些發(fā)堵。

    可惜蘇凡真的舉動沒有用，眼珠很快從方子珩的眼眶里掉落出來，滾落在地上，沾滿塵灰。

    蘇凡真呆呆愣在那，又要往剩下完好的眼睛挖去。

    聞璽說：“沒有用的，除了眼珠，還需要有大能者給他眼睛續(xù)上本源靈氣?！?/br>
    蘇凡真放下手，低頭劇烈地喘息了一下，身上的綠色光暈已經(jīng)基本潰散完。她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

    阮棠幾乎想伸手扶她。

    聞璽攔住她。說：“順應(yīng)因果。”

    蘇凡真抬頭，現(xiàn)在她連這個動作都做得很累，勉強露出一個笑，但滿身的血跡讓她這個笑容看起來反而有些陰森。

    “先生，我父親是大邑蘇家的旁系?！?/br>
    聞璽說，“符陣世家的蘇家？”

    “先生果然知道，我的方士之術(shù)全部傳自家學，而我的母親，是黑苗族人?！?/br>
    她話音剛落，聞璽神色微微一變。就要后退，還是晚了一步，地上的血在他的腳邊形成一個圈，血液似乎在燃燒。

    阮棠伸手要把他拉出來，聞璽喝道：“別動?！彼D(zhuǎn)頭看向蘇含真，“我不介意提早送你一程。”

    他的口氣很平淡，但在場的人沒人懷疑他說的真假。

    方子珩被挖眼時都沒反應(yīng)，現(xiàn)在卻動起來，對著蘇凡真說：“你還要做什么？”

    蘇凡真溫柔地看他一眼后，然后對聞璽說，“我知道先生有大能，求你幫子珩治一下眼睛，我身無所有，只剩這身上血rou，我一生都是自私狹隘，改不了……”

    她的身體突然燃了起來，包括地上所有的血跡。

    “以我之血，結(jié)此死咒，如果先生幫子珩治好眼睛，此咒自解，如若不然，”她的聲音凄涼而瘋狂，“……你必將痛失所愛，生生世世?！?/br>
    聞璽身前金光浮現(xiàn)，像一面盾牌似的擋在他的面前。

    之前無論什么樣的威脅靠近，幾乎一觸到金光就會潰散，但蘇凡真的血燃燒殆盡，最終化成一絲紅線，直接穿透金光，鉆進聞璽的手掌。

    作者有話說：蘇凡真這個名字我還挺喜歡的呢……唉，終于把她送走了

    第121章

    蘇凡真在詭異的火焰中燃燒得連灰都沒有留下，地上的血跡也全部消除，唯獨她詛咒的聲音，仿佛還回蕩著。

    院子里留下三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

    “聞總，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阮棠擔憂地問。

    聞璽轉(zhuǎn)動手腕，眉心微微蹙起，“沒事?！鄙砩蠜]有受傷，手掌剛才好像被扎了一下，他心里清楚，是有什么不一樣了，這種感覺玄之又玄，難以形容。

    “符陣就要破了。”聞璽說，“再等一會兒吧?！?/br>
    阮棠點點頭。

    方子珩呆呆地看著地上，那是蘇凡真最后燃燒的地方，有一枚綠色的勾玉留在地上。他俯身撿起來，手指輕輕在玉上擦了擦，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手掌合攏，狠狠捏碎，粉末落到地上很快就不見了。

    此時天空一角泛白，有了微微曦光。

    阮棠眺望遠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怎么看都不像假的?！?/br>
    聞璽說：“唐朝有個傳說，有方士在山間筑一座城，飄忽不定，以假亂真，有人不信，在十萬大山中尋找，有一天夜里在林中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一看，自己竟然深處市井之中，街坊熱鬧非凡，有斗龍舞獅，有胡女賣酒，他新奇地在街上游玩，還救下一個差點被馬蹄所傷的士子，兩人在酒廬喝酒暢談，一見如故，最后結(jié)為異性兄弟。第二天那個人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石頭上，夜里見到的熱鬧的城好像夢一樣。這個時候，他又發(fā)現(xiàn)手里握著結(jié)拜時交換的信物，當即離開十萬大山，再也沒有回來過?！?/br>
    阮棠一聽就覺得這個故事和他們的處境很相像。

    聞璽說：“方士中的大能者可以用符陣幻變出一座城，城中的人形色各異，和人接觸也不會察覺出半點異常，可以說是以假亂真的最高境界。”

    這時天空一片湛藍的光彩流動，很快蔓延至半邊天空，村子周邊的山在藍光之下模糊了。

    阮棠揉了一下眼，這回確定周圍的景致是真的在漸漸模糊。她瞄一眼方子珩，發(fā)現(xiàn)他一個人站的稍遠，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壓低聲音問聞璽，“聞總，蘇凡真說她母親是黑苗人是什么意思？”

    “苗族有兩個分支，白苗黑苗，黑苗擅長下蠱，據(jù)說最厲害的黑苗，蠱咒合一。”

    阮棠情不自禁往他的手看一眼，“那剛才？”

    聞璽表情淡淡的，“等出去再說，說不定她的咒沒有成功?！?/br>
    阮棠說：“她的血鉆到你手里的時候我都嚇死了……”

    聞璽表情詫異，“鉆到我手里？”

    這下變成阮棠吃驚：“你沒看到嗎？”她把剛才血凝成的紅線，穿過他面前金光，鉆到手里的情況描述了一遍，“我就看到這些。”

    聞璽說：“你的體質(zhì)對元素變化好像特別敏感，之前一直聽說，被詛咒的人自己看不到咒，原來是真的?！彼目跉鉀]什么起伏，好像中咒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阮棠對他這樣的心理素質(zhì)暗暗佩服。

    天空上藍光漸漸到了面前，阮棠感到大地急促地震動了兩下，這個感覺和之前在意識領(lǐng)域中十分相似，她條件反射地去抓身邊人。觸到聞璽的手，冰冷的好像是冰塊，讓她一激靈。

    聞璽牽住她的手，手心漸漸溫暖起來。他說：“關(guān)于詛咒的事，出去誰都不要說，一定要保密?！?/br>
    阮棠點頭，心想這樣的事誰愿意讓外人知道，女朋友都不好找了，按蘇凡真的意思，是不是咒沒解，那就是找一個死一個？

    太慘了，也不知道公司那群yy聞總的人如果知道了害怕不害怕。

    她正胡思亂想著，周邊所有的一切都震蕩起來，樹木，房屋，田地全都碾碎了，看起來十分驚心動魄。好像世界都崩塌了。

    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猛然襲來，阮棠恍惚間看到好幾個人朝他們走來，有一臉驚喜的嚴昱澤，還有張誠，喬溶月，另兩個人不認識，一個頭發(fā)黑白兩截，一個是眼瞎的老爺爺。

    阮棠感嘆，這么大年紀的殘疾人居然參與山里的救援工作，也太不容易了……

    她渾身力氣一瞬都被抽光，累的不行，閉上眼就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很沉，夢境也十分離奇。

    她迷迷糊糊四處看，實在太過眼熟，自己又站在村子外的田梗。

    阮棠大怒，仰天長嘯，“媽蛋，又來?！?/br>
    這一刻她居然有很清醒的認知，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被困在村子的兩天經(jīng)歷比噩夢還可怕，她看到那些眼熟的景色就覺得膽顫，四處打轉(zhuǎn)想要離開。

    正在琢磨辦法的時候，就看見知情團隊唱著歌就從田里走過來，年輕時候的方子珩，張建葉還有楊倩都在隊伍里。這一次看到的景象和上一次截然不同，方子珩和張建葉交情很好，勾肩搭背，說說笑笑。

    幾人路過田埂的時候，楊倩忽然說：“那里有人?！?/br>
    地上有個昏倒的女人，三人走過去，把人拍醒。正是蘇凡真，她面無血色，眼珠卻格外的黑，專注看人的時候讓人覺得慎得慌。

    “大姐，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咱們送你去村里的醫(yī)務(wù)所吧?！狈阶隅裾f。

    蘇凡真看著他，愣了好一會兒，說：“我家在那兒。”

    那是離村子大半公里遠的房子，方子珩笑笑，說“你走得動嗎？走不動咱們背你?！?/br>
    按身材來說，張建葉身材魁梧更適合。但蘇凡真看著方子珩說，“你背吧?！?/br>
    于是方子珩背著蘇凡真，把她送回家。

    自那之后，他們幾個倒經(jīng)常會跑蘇凡真家，干活累了討杯水喝，在田里太曬去躲太陽。蘇凡真的目光也越來越多流連在方子珩身上。

    他樣貌出眾，人聰明，對人有股體貼勁。

    在看到他和楊倩兩人偷偷牽手說話的那一天，蘇凡真失眠了。

    她翻開母親遺留下來的一本手冊，一個月之后，就煉出第一個蠱，名曰“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