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
轟隆聲連綿不絕,天空好像被燒起來一樣,連大地似乎都在戰(zhàn)栗。斷崖距離那邊不遠,又居高臨下,火光燃燒起來時,能將那里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呼叫慘嚎在夜間散開,求救聲伴隨著通哭,夜晚的靜謐被徹底打破而所有的聲音,站在斷崖這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莊笙四肢發(fā)冷,雙手控制不住顫抖起來。 上次看到安比曼下令屠殺村民時,他感到無比憤怒,出聲質(zhì)問而現(xiàn)在,卻只有徹徹底底的寒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從這里能看到,那不是一個村莊,而是一座小鎮(zhèn),規(guī)模雖然算不上大,但比起一個村子來人數(shù)起碼多好幾倍,房屋更多,也更加繁榮。 而現(xiàn)在,整座小鎮(zhèn)都毀于炮火中。 炮聲很快停了下來,小鎮(zhèn)陷入火海之中,火光沖天。 莊笙想起男人剛才的描述,心底寒意更甚,連思維都快被凍結(jié)了。 短暫綻放,是指炮火轟炸;輝耀天空,是指沖天火光;所謂的伴奏,是那些慘叫求救聲;而他口中的殘骸余韻,恐怕說的是轟炸過后,遍地的尸首和斷肢。 原來那些話,是這個意思。 在漫天火光,和此起彼伏慘叫聲的背景映襯下,男人回頭,微笑著看向莊笙,仿佛款待完客人的主人家,很有禮貌地詢問了一句。 好看嗎? 莊笙怔怔地望著那張平凡無奇的面孔,半晌,啞著嗓子道: 你這個瘋子。 * 大清早,金右市局沒幾個人。 像金右市這樣地屬偏遠的小城市,比不上丹藤市那樣的一線城市,總是有無數(shù)的大案小案等著刑警們?nèi)善啤?/br> 在這里,有些工作一輩子的民警,都不一定能接手處理一樁刑事案件。 不過,最近由于宋明日用自殺方式揭露某位富家子弟草菅人命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本來案子沒什么疑點,嫌犯畏罪潛逃,只要抓人就是。 可現(xiàn)在案件出現(xiàn)新進展,宋明日在meimei的死亡日期上撒謊。這樣一來,他指證孟衍殺害宋明月的話,就要重新考慮了。 刑潔作為金右市局刑偵支隊支隊長,這些天一門心思撲在這個案子上,想早日把兇手繩之以法。 趴在辦公桌上睡了一晚,醒來時渾身發(fā)麻,刑潔端起自己的杯子,去茶水間沖泡了杯咖啡醒神。路上遇到來上班的同事,一看她這狀態(tài),眼神明了。 刑隊,又通宵啊。 狠狠灌了一大杯咖啡,吃了早餐,精神好起來,刑潔回到自己工位開始新一天的工作。正當她投入地翻查資料時,辦公桌忽然被扔來一疊照片。 刑潔皺眉,忍著火氣抬頭看去,眼前是一個陌生男人。 宋明月一案的受害者,不只她一個,這是在那片林子里,找到的另外一具尸體。 第138章 Ⅴ.白骨的自語18 刑潔的怒火瞬間熄滅,她一把抓起那些照片看,越看臉色越嚴肅。 這只是找到的第二具尸體。在刑潔看照片時,男人,也就是史柯,同樣神情嚴肅地補充了一句。 刑潔猛地地抬頭看向他,眼神銳利,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片林子里,跟宋明月一樣的受害者,不會只有這一個。頓了頓,史柯的語氣尤為凝重,這只是個開始,繼續(xù)搜下去,誰也不知道到底能找出多少具尸體來。 此刻的史柯,心情異常沉重。 莊笙的推測是正確的,那片埋葬宋明月的土地,還埋葬著其他無辜受害者。他和辛凰一寸一寸地在那片林子翻查,花了兩天時間,找到了另外一具尸體。 那具尸體離埋宋明月的地方,僅僅不到一公里,若不是辛凰發(fā)現(xiàn)那處的地面要比周邊低一些,說這里很可能埋著尸體挖挖看,恐怕他們還沒這么快就找到一具尸體。 這是一具女性尸體,具體年齡和死亡時間,還有待進一步的檢測才能知道。 雖說還有一種可能,對方是被其他人埋在那里的,跟宋明月的案子并無關(guān)系,但史柯認為那種可能性很低。 一來是因為離那片林子最近的,只有宋明日的家;二來,他相信莊笙的判斷。 在同一片林子,再次挖出一具女性尸骨,受害者可能還不只目前發(fā)現(xiàn)的兩個,莊笙的推測得到重視。警方迅速成立了專案組,投入大量警力對那片樹林展開地毯式搜查。 動員一地警力,不是史柯跟辛凰兩個人的力量可比的。短短一天時間內(nèi),便又挖出了三具尸體,而且,全部都是女性。 消息被媒體報道出去,輿論嘩然。 * 越野車從戰(zhàn)場邊緣飛馳而過,不斷有流彈飛來,最近的甚至擊中車窗玻璃,讓莊笙忍不住心驚。 坐在副駕駛座的A先生,笑著安慰,不用害怕,這玻璃是防彈的,一般子彈射不穿。頓了頓,補充道,當然,如果是機槍掃射,那我們的旅程,就只能提前結(jié)束了。 莊笙一個人坐在車后座,這幾天下來,幾乎沒開口說過話。 他面前的這個人,是名徹頭徹尾的瘋子。 一般說別人瘋子,那是罵人的話,可放在這位A先生身上,卻只是一種再貼近不過的客觀描述。 那天夜間轟炸的小鎮(zhèn),屬于安比曼的勢力范圍,而轟炸小鎮(zhèn)的部隊,則是屬于拉斯艾本。那只部隊轟炸之前放話,這次行動,是為了回敬此前安比曼屠殺村民的那一次暴行。 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你殺我一村子的人,我便滅你一個小鎮(zhèn)。 那晚的轟炸到底死了多少人,莊笙不知道,之后幾天,他一直被A先生帶在身邊。這人不知到底歸屬于哪方陣營,他大搖大擺穿行在安比曼與拉斯艾本兩方陣營之間,竟然一直沒人找他麻煩,哪怕遇上盤問,應(yīng)付起來也是游刃有余。 這或許跟X國局勢變得更加緊張起來有關(guān),大量士兵被派往前線,對于后方的管理便有些疏忽了。 莊笙從A先生那里得知。 安比曼向拉斯艾本宣戰(zhàn)了,而起因,就是拉斯艾本大公派人炮轟德瓦小鎮(zhèn)。 第一次進攻,安比曼挾雷霆怒火而來,將南方政府軍的防線逼退數(shù)公里。這一場戰(zhàn)役,以雙方各自在戰(zhàn)場丟下無數(shù)尸首而告終。 在那之后,安比曼沒有再發(fā)動全面戰(zhàn)役,而是進行了幾次試探性的進攻,雙方各有死傷。 第一次攻擊時,莊笙待在一駕坦克里,聽著外面炮聲轟轟,射擊聲響之不絕,神情都有些恍惚了。他覺得是不是這些天看到的都有些超出他的承受力,所以精神崩潰,讓他都出現(xiàn)幻覺了。 不然,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兩軍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還坐在一輛坦克里?而身邊還有那位瘋狂的A先生,看電影一樣津津有味地看著外面的戰(zhàn)況,還一邊欣賞,一邊點評? 除了那次戰(zhàn)役,之后安比曼領(lǐng)導(dǎo)下的人民軍,和拉斯艾本領(lǐng)導(dǎo)下的政府軍,還發(fā)生了數(shù)次大大小小的武裝沖突。每次沖突都會死不少人,雙方越打火氣越大,局勢逐漸失控。 而A先生,每一場戰(zhàn)爭都沒有落下。 他雖然每場戰(zhàn)爭都在場,卻像個局外人,離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坐觀兩軍廝殺??吹闷鹋d,還要配上紅酒,來點音樂。 眼前活生生肢體橫飛的慘烈戰(zhàn)場,對他來說仿佛只是屏幕上的畫面。 如果他是想坐收漁人之利也就罷了,瘋子之所以能成為瘋子,便在于他們的腦回路跟普通正常人不一樣。 A先生攪亂一國政局,不遺余力誘發(fā)戰(zhàn)爭,除了有利益訴求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喜歡。 是的,這兩天莊笙也看出來了:A先生,喜歡看別人爭斗,喜歡看戰(zhàn)爭爆發(fā),戰(zhàn)斗場面越激烈越血腥,他則會越興奮。 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而這個不知姓名,以A為代號的男人,則是在拿整個世界做他的游戲場。 之前在國內(nèi)時,幾次案件背后都有A先生的影子,尤其是黎白之死,更是此人一手cao控。所有被他設(shè)計拿來布局的人,并不是出于討厭或仇恨之類的人類情緒。 相反,A先生對他們談不上惡意,當然,也更談不上善意。 你會對棋盤上的棋子,投入感情嗎? 這樣的人,若最初導(dǎo)向的是好的方面,那很有可能會成為圣人,沒有私心,會為了一個目標貢獻所有。 而如果,最初導(dǎo)向的是壞的方面,那便會成為一個,大惡,極惡,純惡之人。 A先生,屬于后者。 帶著莊笙在戰(zhàn)場穿行時,A先生并不限制他的行動,甚至都沒有專門找人看著他。A先生會根據(jù)情況選擇不同的交通工具,有時是車子,有時是坦克,甚至有一次,他帶著莊笙直接上了一架轟炸機。 除了司機,A先生沒帶其他人,有時他看的投入,完全不管莊笙在做什么。 你不怕我逃走? 有一次從戰(zhàn)場歸來,莊笙開口問了一句。此時車上只有他和A先生兩人,A先生喝得半熏,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車里放著莊笙不知道的音樂。 你不會。A先生眼睛沒睜開,聲音似染上了一絲醉意,讓他看著倒更像個正常人了些,因為你想觀察我,找出我的弱點,好幫助孟擊敗我,不是嗎? 莊笙語氣毫無起伏,我為什么要擊敗你,直接殺了你不好嗎?你死了,就什么事都沒了。 A先生睜開眼,面上帶著從容的笑,他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首先第一,你沒把握能殺的了我;第二他加了根手指,我死了,不代表就沒事了,說不定會導(dǎo)致更壞的結(jié)果呢。 A先生笑了笑,透過后視鏡對上莊笙的眼睛,你不敢賭,也怕壞了孟的計劃,所以只好選擇跟在我身邊。 莊笙第一次被人這樣徹底地猜透心中所想,他抿了抿嘴唇,沒有再開口。 就在雙方快打出真火,局勢徹底崩盤前,拉斯艾本大公忽然叫停,提出要跟安比曼將軍當面對話。 不知兩方是怎么交涉的,最終安比曼同意暫時?;?,但約在什么地方見面,外人就不知道了。 收到這個消息時,A先生輕笑一聲,面上并沒有絲毫惱怒。 呵,看來是孟出手了。 莊笙心中一跳,趕緊垂下眼眸,A先生看過來,不用掩飾,你跟孟的關(guān)系我還不清楚嗎?怎么樣,想不想去見孟?他笑了下,忽然說起另一個話題。 你人在國外,能根據(jù)有限的線索推測出宋明月是宋明日殺的,除了meimei他還殺了其他人,很不錯。我欣賞聰明人,作為獎勵,允許你提一個小小的要求,怎么樣? 莊笙抬眼看向A先生,盯著他看了片刻,平靜地道:我要見安比曼。 A先生很隨意地點點頭,好。 說完當即安排人送莊笙走,見莊笙盯著他看,微笑著道:我這人很講信用的,既然說了答應(yīng)你一個要求,當然會說到做到。 莊笙神情不為所動,淡淡道:這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你希望我這么做。 果然,還是跟聰明些的人溝通起來,更省事一點。A先生聳聳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笑嘆一聲。 這世上蠢人太多,清理一些,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莊笙握了握拳,克制著自己的怒意,你把人命當什么? A先生對莊笙的這個問題頗為詫異,人命是什么?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沒思出結(jié)果,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隨便是什么吧,我為什么非得要把它當成什么東西? 莊笙渾身一震,臉上血色褪去,他眼睛一眨不眨盯著A先生,周身再次被寒意籠罩這樣的人,他第一次見到,他見過不少漠視人命的殺人犯,A先生跟那些人都不一樣。 漠視人命,說明心里還是有人命這個東西的,只是選擇了不在意而已;而在A先生心里,他甚至沒有人命這個概念。 一個人,一只鳥,一棵樹,在他心里,沒有區(qū)別。 看到莊笙的表情,A先生忽然起了一絲興致,好玩地問道:你心里大概在想,怎么會有我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造就了我? 莊笙瞳孔緊縮,雙手不自覺捏得更緊。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并沒有什么悲慘的童年,就是過得有點平淡,不過在你們看來,那或許還算得上幸福。 A先生說著走近莊笙,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安慰地說道:你想阻止戰(zhàn)爭的發(fā)生,對這些死在戰(zhàn)場上的人,心里很過意不去。 別把自己當救世主,死的這些人,跟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都不是一個國家的人。若干年后,這個國家的歷史書上,只會記載寥寥幾行。安比曼和拉斯艾本,或許會有名字,而打了幾次仗,死了多少人,死的是哪些人,會有記載嗎? 別說千百年,幾年之后,死去的這些人,又有誰會記的? 別想太多,安心看戲。 直到A先生離去好一會兒,莊笙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已經(jīng)濕透。 他剛才心神差點出現(xiàn)動搖,竟有些想認可A先生說的話。 莊笙默然望著A先生離開的方向,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個人,太可怕。 第139章 Ⅴ.白骨的自語19 莊笙再次見到安比曼時,安比曼對他這幾天的失蹤,似乎毫不感興趣。莊笙沒有在安比曼身邊看到那天把他帶走的士兵,而他不能肯定,除了那名士兵外,安比曼身邊是否還有其他A先生的人。 當莊笙提出跟安比曼一起去見拉斯艾本時,安比曼冷淡地盯著他看了片刻,一個字沒說,點頭同意了。 莊笙皺了下眉,感覺這次見到的安比曼,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安比曼跟拉斯艾本見面的地方,是在兩人勢力的交界處。之前有人提議選一個無主之地,這樣誰都占不了便宜,但這么做會對安比曼和拉斯艾本的安全造成威脅,畢竟X國不只是他們兩方勢力,只是他倆勢力最大而已。 無主之地,代表安比曼和拉斯艾本都對那兒缺少管控,如果被人鉆了空子,X國的局勢瞬間會逆轉(zhuǎn),提這個建議的人不安好心,至少對安比曼和拉斯艾本兩人沒好心。 莊笙跟在安比曼身后,見到了掌控X國一半權(quán)勢的男人。出乎莊笙意料,拉斯艾本并不是一個腦滿腸肥的中老年男人,而是一位儒雅有魅力的中年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