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說得是塞繆斯的話，幫我謝謝他的夸獎?！?/br>
    田醫(yī)生驚訝地看著萊恩斯，隨后說：“我忘了，就是他介紹您來的。”

    “您對心理的掌控很完善。我能感受到那道有本能筑起的墻，甚至會被它引導。對于您來說普通的心理疏導效果微乎其微……”

    “我接受催眠?！比R恩斯打斷田醫(yī)生，看著對方皺起的眉頭說，“但提醒你一點，為了抵抗血族的讀心，所有獵人都會使用簡單的催眠，對于如何審查意識被入侵也有豐富的經(jīng)驗。我不保證在催眠過程中有可能對你進行攻擊。”

    “這聽起來應該是我這個醫(yī)生說得話。我為幾個獵人進行過催眠治療，他們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攻擊性，不必太擔心，我很溫柔?！?/br>
    “我會盡力喚起你對血族最深刻的印象和近期的情緒，以探查造成理性被壓制的原因，盡管不太可能，但還是希望探長能盡量信任我?！?/br>
    田醫(yī)生的眼睛微微彎曲，深棕色瞳仁充滿奇異地安撫力量，萊恩斯本想做出冷漠的表情，卻在和那雙眼睛對視后忘記了要做出的表情和動作。

    空缺只有一秒，迅速回神后萊恩斯眉頭緊皺，摸了摸手背的符咒。

    屋子里濃重的金屬氣息鉆進鼻腔，雕刻花紋的長劍與燭臺與醫(yī)生異族人的樣貌格格不入。

    這里有什么是奇怪的嗎，萊恩斯不斷詢問自己，在流浪與戰(zhàn)爭中成長起來的敏銳直覺好似癱瘓一般告訴他：這里很安全，沒有什么是異常的。

    田醫(yī)生點燃了一根香燭，屬于東方的雅致香味柔和溫順，如同坐在對面的男人一樣。

    “血族在你心中是什么模樣，萊恩斯探長？”

    如同低語般的聲音由虛空中傳來，萊恩斯直視前方，他看到聲音來源于醫(yī)生削薄的唇，看到那雙如溫泉般的瞳孔。

    催眠的方式有許多種，凝視是最需要精神力量的一種方式。人類對大腦與意念的掌控難以達到凝視催眠的層次，因此這是獨屬于血族和巫師的技能。

    顱內(nèi)不停騰起旋渦，意圖拉扯萊恩斯沉入自己的意識。理智告訴他有很多蛛絲馬跡在此刻浮出水面，但屋子里卻降臨下一尊無法反抗的神。

    這個田醫(yī)生，比他想象中要神秘得多。

    萊恩斯沉靜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選擇接受催眠。

    屋子里無數(shù)銀器發(fā)瘋般震動，工作臺上的圣經(jīng)呼啦啦地翻著頁，在如同死水一般的神圣里，一絲狡黠的惡念悄悄露頭又轉(zhuǎn)瞬即逝。

    田醫(yī)生閉了閉眼睛，漂亮的深棕色眼瞳滿是血絲，眼角紅得要滲出血來。

    “不愧是血獵的探長。”田醫(yī)生揉著眼睛，“我很期待你的夢，萊恩斯?！?/br>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萊恩斯經(jīng)歷過很多夢境。吸血鬼窺探人類的欲望，無論是善良還是邪惡，在無數(shù)放大，失去理性之后都能輕而易舉地毀掉一個人。

    火焰燎燒木頭而產(chǎn)生的噼啪聲在耳畔響起，從遠方而來，在近處停滯。

    他身邊有泥土的腥氣，有雨露的濕潤，有嘈雜的吵鬧聲。獵人們圍在篝火旁守夜，講著葷段子，思念家鄉(xiāng)的愛人。

    不是火舌中的莊園，也不是殺戮中的戰(zhàn)場。這場夢的開頭似乎平靜而安詳。

    “哎，萊恩斯，你這種細皮嫩rou的模樣，跟著出來打什么仗，家里女傭煮的羊奶帶了嗎！”

    腿窩被不輕不重踢了一下，萊恩斯睜開眼，朝留著絡(luò)腮胡一臉調(diào)侃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往旁邊挪了挪身子。

    打趣對象裝高冷，對臭屁小孩沒辦法的男人翻了個白眼扔過去一只水囊。

    萊恩斯接住跟暗器一樣飛來的水囊，手掌被強勁力道震得發(fā)麻，手腕都酸了幾秒。

    萊恩斯掂著水囊，低頭無語。

    抓著水囊的手掌骨骼寬大，卻是包著皮的花架子，血管和骨頭都凸著，皮膚慘白，一副難民的模樣。

    萊恩斯對著這雙手看了半晌，才體會到身體病態(tài)般的羸弱，左腹部，胳膊和小腿跟都傳遞來刺痛的感覺。

    身邊的獵人也一樣，大都帶著傷，水和食物充足，但歡愉的氣氛里藏匿著一絲絕望。天邊火燒云滾滾而來，如騰起的火焰，躁動不安。

    絡(luò)腮胡是這里面最活躍的一個，守在物質(zhì)旁邊，分發(fā)食物和水，時不時還要唱幾句。歌詞韻腳正確，寓意深刻，講男人的戰(zhàn)場，講女人的柔媚，不是鄉(xiāng)野村夫會的曲子。

    萊恩斯終于在歌聲里想起幾分。

    這是他曾經(jīng)的上司，名字刻在北區(qū)深林里的墓碑上，一塊碩大的石雕十字架立在小土堆上，下面埋著一只破舊口琴和一把發(fā)烏的銀匕首。

    萊恩斯對絡(luò)腮胡的印象不深，因為在他進入血獵后不久，這個擁有愛人孩子的男人就死在了戰(zhàn)爭中，而在襲擊來臨之前萊恩斯和他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是絡(luò)腮胡問他有沒有帶著家里準備的羊奶。

    萊恩斯摸著水囊，為自己認為這是場美妙夢境而感到遺憾。

    萊恩斯從不談?wù)摷彝?，他名下有富裕的錢財與地產(chǎn)，卻沒有一個真正的家。

    他的父親，那只被忘掉名字的吸血鬼，把他當做不死的白鼠養(yǎng)活。父親和所有貴族一樣優(yōu)雅，高貴，喜愛享用鮮活人類的脖頸，喜歡白色桔梗，每日在臥室親吻萊恩斯葬身火海的母親。

    血族天生有表演欲望，父親越展示對母親的愛，萊恩斯就越冷淡。他在每個夜晚驚醒，夢里父親咬斷的母親的脖子，那個有著柔順長發(fā)，漂亮眼睛的女人盯著他，告訴他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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