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石陽明沒有猶豫，繼續(xù)往前走。

    這層也有一些房間，但基本都上了鎖，從房間里能聽見大型機(jī)器運(yùn)轉(zhuǎn)的聲音，應(yīng)該是類似于機(jī)電房或者控制室一類的地方。

    五條先生？你在嗎？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問了幾聲，雖然聲音不算很大，但如果五條悟在這一層，應(yīng)該能聽見。

    但是稍等了一會兒，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

    這才相差幾分鐘，行動速度太快了吧

    房石陽明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然后在這一層的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臺電梯。

    這層的電梯門上有一道撕裂狀的豁口，看上去像是有東西曾經(jīng)從里面往外強(qiáng)行離開而導(dǎo)致的，但幸運(yùn)的是，點了點按鈕，發(fā)現(xiàn)電梯還能使用。

    將下方的電梯廂叫上來，青年直接走了進(jìn)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電梯頂上的一個大洞，上面一片漆黑。

    然后，本應(yīng)排列樓層的地方只有兩個按鈕，其中一個便是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B2，另一個在更下面，沒有標(biāo)注是哪里。

    目前為止感覺都是單行道還是說，我作為普通人就只有這條路可走呢。

    有些無奈地喃喃著，他按下了通往未知地帶的按鈕。

    將全人類編織成永不消亡的音樂的救濟(jì)。

    將人類與植物同化，減少紛爭并長久生存的救濟(jì)嘖，瘋了嗎。

    五條悟?qū)⑹稚蠋追輬蟾鏁粯拥奈募查g讀完，然后扔到一邊，任由那沒訂過的紙張四散飛去，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對著那雙渾濁而蒼老的眼睛，沉聲開口。

    我對你這些制造怪物的方法沒興趣，告訴我杰到底怎么了？

    地上的人穿著一身牧羊人的長袍，長長的胡子垂在胸前，他有半邊身體幾乎都不見了，口吐鮮血。但這不是五條悟干的，當(dāng)他循著咒力的痕跡來到這里的時候，眼前就已經(jīng)是這幅場面

    在地下某處，被破壞到看不出原貌的區(qū)域內(nèi)，牧場主御牧原堅朔已然奄奄一息，而夏油杰正如自己一年前趕到時看到的那樣，就倒在不遠(yuǎn)處的廢墟中，但與過去不同的是，這次的夏油雖然身負(fù)重傷，可似乎還活著。

    似乎。

    因為雖然心臟還在跳動，眼神也不至于完全暗淡，但他始終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整個人仿佛失去靈魂的一具空殼，無論五條悟怎樣試圖救人，都沒法讓他有所反應(yīng)。

    于是將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牧場主。

    回答我。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一腳踩在那人還算完好的另外半邊軀體上。

    啊。

    蒼老的牧場主似乎這才看到五條悟，緊接著，那雙渾濁的眼睛再次閃爍起近乎狂熱的色彩。

    果然是狼，狼來了啊，他口齒不清地喃喃著，就像看到了自己妄想中的什么東西，綿羊們

    賜予世人也賜予狼以救贖

    地下，資料室。

    房石陽明正在翻看他發(fā)現(xiàn)的東西，那是一份研究日志一樣的文書，上面記載著關(guān)于救世主的培養(yǎng)方式。

    對來到牧場的小孩，牧場主會先與他們交流溝通，判斷他們的潛力，然后對孩子們進(jìn)行從小的洗腦。

    原來如此，所以美彌才會變成那樣

    雖然平時很正常，但在說起救世的話題時，那孩子就會偏激到離譜的程度，就算對她說來無差別殺人吧，大家都被污染了，這是為了拯救世界。，那她也會很高興地聽從。

    因為從小經(jīng)歷的就是這樣的教育。

    除此之外，牧場主對待孩子們的態(tài)度就像個普通的孤兒院院長，生活起居方面都細(xì)心照顧，他為孩子們做飯，教孩子們洗衣服，晚上給他們念童話故事，給他們買書和玩具，一切都正常到不行。

    只有在培育出強(qiáng)大的異能這方面，他會一下子從慈祥的爺爺?shù)慕巧忻撾x，而他本身似乎也有著某種咒術(shù)，可以強(qiáng)行讓原先天生非術(shù)士的孩子獲得自己的術(shù)式，但是否能夠順利運(yùn)用就得看那些孩子們自己了。

    成功的沒有多少人。

    大部分的孩子都以失敗告終，只獲得了半成品或者說半吊子的特異能力，沒過多久就泯然眾人。

    這樣的孩子，在文件上會被打上失敗作的標(biāo)簽，然后下面寫了一句已離開牧場，被送到普通的孤兒院。

    雖然從出生到現(xiàn)在為止所堅信的事物會盡數(shù)崩塌，但在重塑起正常的世界觀之后，對這些孩子們來說無疑也算得上是個好結(jié)局。

    更有甚者，因為其能力的不確定性過大，被以為了防止成為災(zāi)厄的種子為借口，直接被牧場主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被秘密處決。

    在解決之后，牧場主還會讓大家一同哀悼這個不幸的迷途羔羊，并認(rèn)為在通往救世之路上，這等殘酷的犧牲是必要的。

    這家伙完全已經(jīng)瘋到?jīng)]得救了。

    房石陽明皺了下眉。

    美彌是吞噬一切然后重新生成的救濟(jì)，可惜的是容量有限，無法吞噬那么多東西，所以只是個失敗作。

    如果她沒有因為在四歲時迷路而離開牧場，恐怕也會是和其他失敗作一樣的結(jié)局。

    與其說是救世，更像是在親手培養(yǎng)災(zāi)厄啊。

    若是讓這個機(jī)構(gòu)持續(xù)下去，相比某一天，牧場主就會培育出足以毀滅世界的孩子吧。

    已經(jīng)能確定了，剛才在樓上看到的溫馨房間完全就是假象。

    成功的孩子結(jié)局比失敗作要好上很多，他們在被判定為成功作之后就會被送回社會，繼續(xù)以扭曲的理念隱藏在社會中。

    現(xiàn)在想想，能順利認(rèn)識到牧場的異常，并且融入社會的美佐峰美辻真是不容易。

    房石陽明嘆了口氣，正想繼續(xù)翻閱其他文件，卻突然聽見走廊里響起了警報聲。

    怎么哇?。?/br>
    一陣地動山搖。

    他跌倒在地，然后就看見上方的天花板突然爆炸，巨大的碎石向自己砸了過來

    意識回攏的瞬間，房石陽明疑惑地??？了一聲，然后很快意識到，這是重置了。

    也就是說，我剛才死了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從那陰暗的資料室變成了救世牧場的外面，頭頂是深邃的星空，還有晚風(fēng)一陣陣吹過來。

    不遠(yuǎn)處站著五條悟，他似乎也因為這突然的變化而愣了一下。

    人類最強(qiáng)肯定不會因為剛才的爆炸死去，只不過因為房石陽明死亡這個重置條件被觸發(fā)，他也一并回到了原點。

    五條先生，到底發(fā)生什

    話還沒問完，房石陽明就看見那銀發(fā)的男人摘下遮住眼睛的東西，直視著某個方向。

    然后

    「轟！」

    那是發(fā)生在一瞬間的事。

    五條悟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地上出現(xiàn)了一條通往地下的，仿佛被強(qiáng)行撕開的長長的路，煙塵四散，讓房石陽明忍不住咳嗽。

    咳咳五條先生??？

    這家伙還會瞬間移動嗎？而且會把直線距離上的的東西全都?xì)У簦?/br>
    到底要不講理到什么地步

    他用袖子掩著口鼻，看了看那條看上去還挺結(jié)實的路，也跟著跑了進(jìn)去。

    在道路的盡頭，是一間被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所覆蓋的區(qū)域，這樣的場面，似乎是打通了很多房間所造成的。

    旁邊的地上倒著一個身穿牧羊人衣裝，已經(jīng)失去半邊身子的老人，而另一邊，五條悟正在廢墟中的黑發(fā)男人旁邊說著什么。

    房石陽明湊過去聽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說的是：告訴我啊。

    原來如此。

    看著那仿佛空殼一樣的夏油杰，房石陽明在心里思考。

    僅憑這條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這個人救下來的，根本就來不及。

    而自己當(dāng)初說服五條悟協(xié)助的理由就是這一切可以挽回，現(xiàn)在看來，得多費(fèi)點功夫了。

    不過，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樣。

    第五十一章

    正確的選擇積累在一起, 鋪成通往地獄的道路。

    【2007年 9月】

    偏遠(yuǎn)的山村，雨后掛著水珠的植物，還有滿臉驚慌, 不知所措的村民。

    我說過，事件的元兇已經(jīng)被解決, 接下來不會再發(fā)生可怕的事。

    村民們面面相覷，然后從中走出一個看起來大膽點的男人。

    別胡說八道了！那兩個怪物還在外面, 總有一天她們會回來報復(fù), 你是做這行的對吧？那就趕緊想辦法解決啊！

    真吵。

    夏油杰揉了揉發(fā)疼的眉心。

    原來人類的聲音能煩人到這種地步。

    他沒有理會那些激動的村民，面色平靜地繼續(xù)問：你說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樣的？

    當(dāng)然是裝成人類的樣子啊，看上去像小女孩, 但其實有惡魔一樣的能力，我鄰居家婆婆的孫子上次就被她們給打傷啦, 那村民語氣夸張地說著, 平時都好好關(guān)在籠子里的，但上回看守的人打了瞌睡, 被她們跑了。

    請您把那兩個東西趕緊殺掉，不然我們過不了安生日子！旁邊立刻有人附和。

    胡說八道。

    這里的村民都看不見咒靈，所以被關(guān)起來的只有可能是人類。

    而且是有咒力的孩子。

    原來如此。

    因為看不見始作俑者的咒靈, 所以他們把這一系列的怪事都推到了擁有咒力的兩個孩子身上。

    把她們關(guān)在籠子里，當(dāng)成怪物

    有著人類的外表, 會使用特殊能力的存在就是怪物嗎？他不怒反笑，瞇著眼睛看向那些村民，那你們覺得我是什么？

    隨著話音落下，只聽砰！的一聲，眾人身邊的樹木突然像是被攔腰截斷一般紛紛倒下，連帶著不遠(yuǎn)處的村中水井也隨之震動, 從里面溢出了帶著泥漿的污水。

    要是有咒力，就能看出這只不過是夏油杰cao縱著咒靈做的，但在場的村民們顯然都沒這個能力。

    窸窸窣窣。

    那些憤怒的眼神，恐懼的眼神，震驚的眼神

    真的像是，猴子一樣。

    順著村民給出的線索，夏油杰向森林里尋去。

    若不是急于救人，他就會cao縱咒靈，直接將剛才的村子清洗干凈。

    這并不是一時沖動才做出的決定，相反他很冷靜。正因為想清楚了，才會做出如此重大的決斷。

    但現(xiàn)在只能稍微延后一段時間了，那兩個孩子若是真如村民所說，連鞋也沒有就跑進(jìn)了森林，只會拖得越久越危險。

    哪怕她們擁有咒力也只是幼小的孩子，除了遭遇野獸之外，還可能患上疾病，挨餓受凍。

    毫無疑問，她們是人類。

    所以論起優(yōu)先順序，猴子們就連被殺都要稍微往后靠一靠。

    還，能走嗎？我，背你？

    黑發(fā)的小女孩渾身是傷，那張被無知村民們打得滿是淤青與血漬的臉，甚至無法讓她順利說出完整的話語。

    但即便如此，還是攙扶著旁邊看上去比自己更加辛苦的同伴。

    我沒事的，美美子呢？金發(fā)的小姑娘強(qiáng)撐著勾了勾嘴角，然后像是感到刺痛一般頓了一下，別過臉去，我自己走也可以的。

    不能哭，眼淚混進(jìn)傷口里會疼。

    左腳已經(jīng)快要失去知覺，因為前幾天被人用石頭砸了，傷口正在流膿潰爛，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沒有人會施以同情和善意，所以逃吧，逃到那些人永遠(yuǎn)找不到的角落。

    要是能，遇到mama那樣的好人應(yīng)該會允許我們，用繩子去找東西吃？

    美美子看著憑空出現(xiàn)在手中的繩索，神色悲傷。

    早早失去雙親的幼小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被人排斥和迫害。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坐在樹下休息，依舊手拉著手。

    已經(jīng)逃出來兩天了，可她們除了喝了點溪水之外，什么都沒吃。

    菜菜子覺得視線有點模糊，剛想告訴美美子自己要睡一會兒，就聽見從樹后突然傳來了聲音。

    多么可憐。

    那是一個充滿了慈愛與悲傷的，老人的聲音。

    離群的綿羊被狼所傷害，啊啊，實在是悲慘。

    是誰？

    兩個孩子想要回頭，卻突然感到一陣?yán)б庖u來。

    安眠吧，我會將你們引向正道

    也許是過于疲憊，又或許是那聲音溫柔到讓人想要落淚，美美子和菜菜子沒有掙扎，緩緩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再次醒來時，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樣。

    菜菜子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整潔而明亮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軟的床鋪，一床散發(fā)著太陽香氣的棉被正蓋在身上。

    好暖和

    沒有陰冷潮濕，散發(fā)著怪異氣味的山洞，也沒有鐵籠子和露出惡意表情的村民。

    我是不是死了？這里是天國嗎？

    mama

    她忍不住喃喃。

    然后，就聽見了有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你醒了嗎？

    是那個在昏迷前聽見的聲音。

    菜菜子抬眼，看見一個留著白胡子的老人，正拄著一根彎曲的拐杖站在床邊，用慈祥的表情看向她。

    她剛想開口問些什么，手就突然被握住了。

    太好了。

    老人用慶幸而悲傷的語氣說著，輕輕拍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