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

    “……阿芫?！?/br>
    “……紫芫，醒醒。我快撐不住了?！?/br>
    紫芫艱難地睜開眼，花了很久才喚回意識。他感覺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只過去了很短一小會。

    這不像是他剛剛睡著了，更像是他昏了過去。

    但這也沒大差。

    神性本相完全展開的桓琴站在他身邊，周身環(huán)繞著巨大的有如音波浮動的神域，有點擔(dān)憂地看著他。他們被拉進(jìn)來的時候神性本相還沒完全展開，鬼知道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拼死拼活炸掉全部保命的魔法物品，所有秩序類的其他魔法物品，諸神給的幸運祝福全部用光，連袍子都燒了一半，才活了下來，并且茍到現(xiàn)在。

    即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這會桓琴的狀態(tài)也說不上好。他淺金色的袍子被深深淺淺的血跡浸透，狀態(tài)很差，力量幾乎耗盡，身體瀕臨崩潰，卻還要維持著這片神域不被吞噬，時刻承載著外部混亂力量的撕扯和吞噬，眼看就要繃不住了。

    紫芫的袍子顏色深，情況看起來不如他凄慘狼狽，但事實上不會比他輕松一點。他丟下裹在身上的毯子站起來，開始喚醒自己的力量，不顧自己幾乎枯竭的魔力回路和虛弱的身體，張開神域覆蓋桓琴的，好把他替下來休息。

    過去的不知道多久的時間里，他們就是這么輪換著交替支撐和休息，才能支撐到現(xiàn)在。傳奇非常強大，在這種已經(jīng)被削弱的黑魔法的吞噬中，以神性本相完全可以抗衡。

    但這一切都是有極限的，黑魔法對規(guī)則的撕扯還是太強了，這種對抗就像是拿雪去對抗火，對傳奇也是巨大的消耗。他們的神域面積一縮再縮，恢復(fù)勉勉強強能填補消耗。被拉進(jìn)來時候的傷無法愈合，來來回回的好了又裂開，裂開再粘合，血在身上一層層的疊著，顏色深深淺淺。冥想可以恢復(fù)力量卻會消耗身體和精神，睡眠能恢復(fù)它們卻無法彌補力量。

    黑魔法摧毀一切規(guī)則，包括時間。沒人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們只能在這里定義一個盡可能慢的時間以期多些恢復(fù)，然后支撐和等待著。

    “你嚇?biāo)牢伊?。”桓琴跌坐在紫芫腳邊，扯起他的毯子就往身上裹。他倆的儲物魔法物品全炸了，能用的都被扔出去低消黑魔法，能用的只剩這一條凡人毯子的獨苗，“我還以為你昏過去醒不過來了?！?/br>
    “差不多。”紫芫答道，他的神域?qū)庫o隱秘，和桓琴富有音律流光溢彩的神域很不一樣，但都與周圍充滿混亂墮落扭曲氣息的黑暗格格不入，涇渭分明。這兩者的交界處，神域塑造出的空間時間和物質(zhì)規(guī)則被不斷撕扯崩塌，又飛快填補，“我的力量快耗盡了?！?/br>
    桓琴沒說話，他盤腿坐在那里，已經(jīng)睡了過去。

    睡眠不足夠恢復(fù)他們這么快速巨大的消耗，但他倆的精神和身體都瀕臨極限，已經(jīng)沒力量支撐著繼續(xù)冥想了。紫芫的情緒沒什么波動，理智上，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知道蘇茜是這個死法的時候，那段時間他特別抑郁低落，每每想起，總是對蘇茜臨死之前的絕望孤獨感到難過。但如今換成自己，他反而沒有多大感觸，活著就已經(jīng)很難了，哪還有心思想那許多。

    ……唉，不行啊。

    他想。

    本來已經(jīng)枯竭的秩序屏障又明亮了一點點。

    他還有活下去的理由，實在無法死在這里啊。

    ……

    洛芙把賽孚瑞亞送走以后，沒有什么再能做的，只能等待。

    好在黑鳳凰帶去了一線希望，而浮空城紫芫的星星還在亮。她隔三差五去看，來來回回，浮空城的人都認(rèn)得了她，見她過來，攔都不攔。塔爾維亞答應(yīng)她如果有什么消息會通知她，可洛芙不管，非要自己看，人神也就隨她了。

    半個月過去了，星星沒有熄滅，但rou眼可見地在一點一點地變暗。

    她不知道賽孚瑞亞和他們匯合了沒有，但按照塔爾維亞的說法，黑鳳凰要撬開鎖，讓那玩意感覺到威脅把她吃進(jìn)去也需要時間，也許她還在路上。

    洛芙?jīng)]有辦法，她只能等待。

    她不知道的是，賽孚瑞亞這會還沒有出發(fā)。黑鳳凰蹲在央都大殿的窗戶上，看著奧古斯都和白就她的裝備吵架，羽毛油亮亮的，感覺這世界上有人比她還急。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奧古斯都砰砰砸桌子，“要是秩序力量不夠，他們仨全都得悶死在里面。我們已經(jīng)沒有人能再進(jìn)去撈她了！”

    “強度太高鎖會爆掉。你覺得差距大倒是給我算一個貼近一點的參數(shù)??？”白一點都不肯退讓，為了表達(dá)的透徹點還特地把下屬都清了出去，“光榮之戰(zhàn)后我沉睡的一萬兩千年，到底是哪個白癡巫師國王把記載古代魔法物品的資料銷毀的，那不是你這個巫師大神管轄的時代嗎？”

    “古神時代的狗屁魔法物品多了去了，要不是這玩意吞了格陵山脈的黑魔法，也不至于這么棘手。從那件事到現(xiàn)在也有十六年了，你們推計劃歸推計劃，就沒有考慮過該死的墮落之鎖會被自由領(lǐng)那幫人用來吞黑魔法提前試探準(zhǔn)備一下？”

    黑鳳凰蹲在窗框上，看著他們吵，很無聊。他倆吵歸吵，其實大部分精力都在非物質(zhì)世界瘋狂計算倒推時間線。但黑魔法吞噬一切規(guī)則和痕跡，很難推算，這項工作一時半會難以取得具有成效的進(jìn)展。

    ……等推出來說不定黃花菜都涼了。

    賽孚瑞亞事不關(guān)己，哪怕去玩命的是她自己也高高掛起。她看著窗戶旁邊擺著的頗具歷史感的時鐘好看，就變成人形，伸出在白骨和皮膚之間變來變?nèi)サ氖?，卸下表盤開始拆指針。

    阿爾伯特的遺腹子，不出意外其中之一會是布萊茲繼承人的一對雙胞胎跑了過來，一點不害怕地來到了右手左肩和一只腳變?yōu)榘坠堑暮谝屡由磉叄骸八麄冊诔呈裁?？?/br>
    “在吵，嘻嘻，到底誰該為凡人的白癡事情負(fù)責(zé)。”賽孚瑞亞笑道，一邊把表盤拿了下來，露出里面光潔漂亮的齒輪。

    “是為那兩位陷在自由領(lǐng)的冕下的事情嗎？”小姑娘安歌萊爾問道。

    “是吧?！焙邙P凰對小孩子觀感不壞，特別是這是死在大都的那位阿爾伯特的遺腹子。她心情很好，哼著歌伸出一根手指對著大鐘里面的齒輪撥弄，“他們估算不了那東西容納了多少黑魔法，之前因為某個上位神的死給出的結(jié)果因為他倆活了這么久又出現(xiàn)了偏差?！?/br>
    “為什么這會估計不準(zhǔn)？蘇茜女士死了很久嗎？”

    “那她會不會很痛苦？”

    小孩子不懂前因后果，也不懂這有什么可偏差的。

    黑鳳凰聳聳肩：“我怎么知道。興許就是因為她死得太快了，讓他們懷疑她并不是立即死亡的?！?/br>
    “云游在外常年不著組織的超凡，除非狀態(tài)劇烈變化，不然很難被關(guān)注她是從什么時候進(jìn)入了那里。”

    “但愿他們能算出來吧。”

    ……

    諸神不是只會算的傻瓜。

    在央都那邊發(fā)現(xiàn)問題雞飛狗跳頭都禿了的同時，洛芙這里迎來了前來拜訪的憐冰。

    “殿下?！北{(lán)色頭發(fā)，嬌小美麗的上神在宿舍的天臺堵住她，開門見山，并不避諱， “您是否知道，蘇茜留給紫芫的信件和物品里有沒有能顯示她什么時候離開的信息？或是紫芫知不知道這一點？”

    洛芙一個激靈，最近她老是擔(dān)驚受怕，整個人都有點不好：“我不記得有。她的遺書是早寫好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用得上。紫芫也沒和我提過。出什么事了？”

    “我們之前對于蘇茜被抓到死去的時間估計有偏差，懷疑她不是一被抓就立即死去的?！睉z冰柔聲安撫道，“他們需要根據(jù)她抵抗的時間來估計墮落之鎖的能量強度，好讓賽孚瑞亞冕下攜帶數(shù)量恰當(dāng)?shù)难a給?！?/br>
    洛芙幾乎就要跳起來，合著賽孚瑞亞還沒有出發(fā)？？？？她急了：“蘇茜上神是有留下一封信，說她會努力抵抗什么的。那封信和其他東西在紫芫家，麻煩您帶我去一趟，我給您拿?！?/br>
    憐冰二話沒說，拉著她就扭曲空間來到了紫芫家門口。洛芙?jīng)_上樓去書房里拿了盒子給她，憐冰看看那封信，露出一種似乎有點用，有點惋惜，但終歸遺憾的表情。

    蘇茜留給紫芫的物品里沒有能指示她什么時候去的格陵山脈的信息。但比起沒有，她至少寫明了自己會努力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對了。”憐冰走之前，洛芙對她說，“蘇茜她生前的最后一段時間，似乎和莉絲上神走的近?！?/br>
    “我們知道。”憐冰點點頭，“格蘭達(dá)去找小姐了，如果小姐知道答案，這會應(yīng)該已經(jīng)送到央都了?！?/br>
    ……那倒還沒有，莉絲因為塔爾維亞不肯見她，氣的要死，跑到精怪領(lǐng)往樹林子里鉆，打定主意這個人想見她的時候也見不著，最好死外邊，讓他后悔死。

    這讓格蘭達(dá)花了一點時間找到她。

    “蘇茜走的時間？”莉絲聽到是正事，立即嚴(yán)肅起來，她回想了一下，確實，在那之前，有一陣子她都沒有見到蘇茜。

    她以為這是某種惡劣的預(yù)兆，現(xiàn)在看來，說不定那時候，壞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

    最后一次見到蘇茜是什么時候的事……莉絲陷入了思考，她記得那時候她接了個無聊的保護(hù)活計，保護(hù)一位家庭關(guān)系混亂的多金女士，碰到洛芙和紫芫他們，和蘇茜一起吃了烤rou。

    然后……

    等等，紫芫？！

    ……

    “這可是個值得紀(jì)念的日子。”蘇茜對她說，“當(dāng)年就是春至節(jié)的那個周一，我去我們隊報到的來著?！?/br>
    ……

    “春至節(jié)！”她迅速扭頭看向格蘭達(dá)，“春至節(jié)的那個周一！”

    “她是四月初犧牲的，自己走過去的格陵山脈?！彼龓缀跞プド裣碌谝蝗说氖直郏叭绻麜r間對的上，那她是在春至節(jié)之前的那個周一過去的！她和我說，那是她加入北區(qū)超凡小隊的日子！”

    那是她和她的隊友們相遇的日子。

    莉絲原本還不太確定，但越想越覺得就是這一天。蘇茜對她的結(jié)局未必沒有預(yù)感，自己去格陵山脈，攜帶了足量保護(hù)和補給的話確實可以支撐的不比沒有準(zhǔn)備的傳奇短太多。她特意和自己說，也不是沒有留下線索的意味。

    ……半天以后，一團(tuán)黑色的影子從央都紫金宮上空顯現(xiàn)，顯示出遮天蔽日的巨鳥形象。這巨鳥變?yōu)槟撤N不可名狀的概念，投射過了千山萬水，一路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