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心石的葬禮在新年以后舉辦。

    老爺子身為長生種，一輩子跌宕起伏，從森林來到大都，見證了終末之戰(zhàn)和諸神的起落，看著警察系統(tǒng)的能力者部門被建立，幾經(jīng)起落，終于還是看到了它恢復(fù)的那一天。

    然后作為退休的老警官被召回，犧牲在了崗位上。

    按照他生前的遺愿，警方把他埋葬在了大都殉職能力者的公共墓地。說是埋葬，其實(shí)也只有幾件遺物，一捧灰土。他家里的小輩兒女從遠(yuǎn)古之森趕來參加，說父親后半輩子一直在大都警局做事，這也是他的愿望。

    洛芙身體還不十分好，精神方面也不太穩(wěn)定，容易疲勞不能刺激，不過在她妥協(xié)不回輝耀以后，行宮的大夫，一位名叫竹取的上古神族遺族，據(jù)說是女裝大佬洛菲亞斯的老師的傳奇階治療能力者允許她前來參加。

    大都下著小雪，上午的天空陰沉沉的，警局局長在為紫心石念悼詞，奎妮站在家屬和同事之間，和紫心石的兒孫以及警方的幾位和紫心石關(guān)系很好的年輕人一起抹眼淚。

    洛芙站在所有人最后面，穿著樸素的黑裙子，沒有眼淚可以流，只覺得很麻木。

    她知道太多上面的事情，知道很多對于凡人來說難如天塹的事情對于傳奇諸神來說是很隨便就能做到的舉手之勞。但她也知道這些情況的無奈，決定為了更大的策略做下，落在誰的頭頂都是公平的，不會因?yàn)樽闲氖锹遘降那拜吘屠響?yīng)對他網(wǎng)開一面。

    洛芙不知道該怪誰，她覺得心里堵得慌。她的精神狀態(tài)不很適合來參加葬禮，但因?yàn)樗龍猿?，洛菲亞斯和竹取還是允許了。現(xiàn)在她覺得大都下著雪的冬天好冷，冷的她搖搖欲墜。

    人們在墓碑前面擺上花，葬禮結(jié)束了，開始陸續(xù)散去。明黃玉放完花回來，經(jīng)過洛芙，知道她受傷了，摸摸她讓她別太難過，示意她要不要和她還有科倫波爾一起走。

    洛芙?jīng)_喵喵搖搖頭，笑了一下。

    人快走完了，墓園里沒有許多人。她上去把手里的白花擺放在墓碑前方。紫心石死了，回不來了，這個事實(shí)像海浪一樣沖刷著她的腦海，仿佛在現(xiàn)在才終于從某種虛幻的概念變成了現(xiàn)實(shí)，讓人難以接受。

    多年以前，黑鳳凰問她，如果犧牲輪到了她頭上，她還能不能做到這樣大言不慚。

    當(dāng)時洛芙答的心態(tài)平穩(wěn)，事后也并不后悔。但項(xiàng)玉的出現(xiàn)傷害了她的精神狀態(tài)，她現(xiàn)在每每想起那個問題，都感到格外的壓抑，還有不屬于她的黑鳳凰同樣的質(zhì)問。

    那也許是對項(xiàng)玉的，洛芙不知道。

    紫芫從后面迎上來接她，給她披上了厚斗篷。洛芙抬頭看著他，想到他在終末之戰(zhàn)中也失去了寶貴的對于，感到一種奇怪的理解和同病相憐。

    她從斗篷里抽出手指，冰涼涼地扒紫芫，被他用溫?zé)岬拇笫址€(wěn)穩(wěn)包住。洛芙抬頭沖他笑了一下，感到沉重和寒冷被驅(qū)散了一點(diǎn)。

    一月份的大都在下雪。

    遠(yuǎn)在北方的蒙托洛，倒是一片光禿禿的干燥。

    新加冕的國王褐托·吉利恩站在王宮的一所大殿內(nèi)，仰頭看著眼前和周圍一排一排歷任國王的畫像。

    蒙托洛不像輝耀一樣和巫師帝國聯(lián)絡(luò)有姻，也沒有諸神的血統(tǒng)傳承。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凡人王國，歷任國王都是凡人，歷史也不那么長。

    但這不意味著他們的開始并不是榮耀的。幾百年前，蒙托洛的先人拿著刀劍劈開荊棘烈火，在軍隊的簇?fù)硐麓魃贤豕凇Ｋ暮笕藙罹珗D治，以鐵血和改革聞名一時，締造了這個國家光輝偉大的開端。

    那幾百年里，蒙托洛的歷史輝煌。他們不是諸神治下的大帝國，沒有天然法統(tǒng)。但正因?yàn)闆]有，它的締造才是那么的偉大，正義，自有凡人智慧和熱血的光輝。

    但那之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墮落和腐化侵蝕著這一切。

    褐托吉利恩順著歷代國王的畫像向前走著，從偉大的開國國王，到后面守成和二次開拓的君主，再到后面維持國家都困難的國王，以及力挽狂瀾的守成之君。對于君主制的國家來說，這條掛滿君主肖像的長廊就好像某種意義上國家興衰的寫照，熟悉他們的人能從中讀出整個國家的歷史。

    褐托當(dāng)然也很熟悉，這是他家族的歷史。

    走廊盡頭，掛著的畫像是被人神趕下王位的國王杰克三世，這是非常丟人堪稱恥辱的下臺方式，但人神也沒有否認(rèn)杰克三世在位那些年的功績和正統(tǒng)性，沒有把這個令人蒙羞的決定到處亂說。

    再往后，是褐托的大哥，前幾天才死在這王宮里的前任國王，墨托·吉利恩。

    國王身邊的近侍看國王看著這位先王的畫像花了一會，揣度著國王心思地開口：“陛下，要不要把這幅畫拿下來？”

    新國王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你這樣認(rèn)為嗎？”

    近侍立即低下頭去：“不敢，是我逾越了?！?/br>
    “你說得對，我們不承認(rèn)他的王位，他就不應(yīng)該在那里。”褐托說，“你去找人把它拿下來，先下去吧?！?/br>
    “是?！苯淘谛睦锬艘话巡淮嬖诘睦浜?，退了下去。

    褐托看著長廊的盡頭，本來空無一人的位置：“你花了這么久才決定和我合作對付你的殺子仇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br>
    “注意你的言辭，凡人的國王，你還不夠資格和我合作?！碧摽张で蹋粋€身穿黑衣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那里。這人往?？偸呛痛髅婢叩陌滓氯藘鹤右黄鸪霈F(xiàn)，但他的兒子在邪神侵入大都的時候莽撞地攻擊洛芙，被紫芫反殺，恐怕再也無法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

    “凡人的地位來自于諸神的允諾和保護(hù)，除此以外，你們并無可以同我們超凡平起平坐的資格?！焙谝氯艘砸环N長者的口吻教育道，“你既然背叛，也就不要想得到太多在那個系統(tǒng)里才會有的好處。這只是一場交易，希望你記得這一點(diǎn)。”

    褐托低頭表示受教，內(nèi)心卻有些不以為然。都是決定背叛的人，誰和誰在這里裝高尚呢，呵呵。

    “合作就合作，之前是我太高興，一時說錯話了?！彼ь^笑道，倒是能屈能伸，“您來找我，想必能給我這種卑微的凡人一點(diǎn)幫助，好讓我一時安心吧？”

    黑衣人沉默片刻，拿出一只鑲嵌著許多珠寶和黃金的水晶瓶來。這瓶子做工極華美，就算放在王宮，也是一件貴重的禮物，做擺設(shè)都不好承裝鮮花的那種。

    “這是我兒子和妻子生前研究的東西，承載了許多人奉獻(xiàn)生命所得的魔法心得，受到了一次珍惜的來自格萊西亞冕下的祝福?！彼哑孔咏坏搅藝跏稚?，后者接過來，仔細(xì)端詳，以他淺薄的凡人視角除了值錢以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對它太好奇，以至于留在身邊太久?！焙谝氯苏f道，“這里面的魔法蘊(yùn)含了我妻兒的畢生研究，不帶有任何惡意，包含著純粹的愛意和祝福，可以繞過所有的惡意探查警報。就算是他們生前，這方面的遺留也只有一件，這東西是非常珍惜偏門的?！?/br>
    “格萊西亞冕下的狀態(tài)不佳，這種掩蓋魔法波動的祝福是他耗費(fèi)絕大精神使出的，很長時間內(nèi)不能使出第二次。綜合了兩方的力量，這件物品不可復(fù)制，上面的魔法只有一次效力，你要小心保存，不要讓什么不相干的阿貓阿狗觸發(fā)了它。”

    褐托打量著這個瓶子，做工精美，不可復(fù)制，能躲過除非諸神或者頂尖傳奇全力出手的探查，而且只有一次效力。

    他笑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禮物。”

    “這確實(shí)是一件很有誠意的幫助?！眹鯇谝旅嵯抡f道，“感謝您的幫助，請放心，我一定會讓它被送到應(yīng)該被送到的人手上的?！?/br>
    他看黑衣人要走，到底是圓滑陰謀上位的男人，對著這些思想單純武力值爆炸的超凡總想薅點(diǎn)什么下來。不禁嘆息一聲：“可惜我兒子對輝耀王室的滲透工作做得不順利。切斯特國王也就算了，他那兩個女兒也不太好對付。高爾文幾次說動了安妮公主，最后還是被洛芙麗達(dá)公主給掰了回來，唉?！?/br>
    他長長地，無奈而痛惜地嘆了口氣，抬頭看向黑衣人，這位來自自由領(lǐng)的冕下：“那位公主對我兒已經(jīng)有了警惕，我現(xiàn)在甚至不敢讓他再去大都。無論怎么說，就像您說的那樣，她也是繼承人，不知道您對此有沒有什么辦法?！?/br>
    黑衣人本來已經(jīng)打算走了，聽到他這么問，猶豫片刻，到底是轉(zhuǎn)回身來。

    “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說道，“但如果沒有別的辦法，那么，這位洛芙麗達(dá)公主是個有前世記憶，半生在其他世界的人。”

    褐托眼前一亮，腦子里瞬間有了無數(shù)搞垮那位輝耀大公主的辦法，又很快被一一否決：“諸神既然允許她存在，我想這件事恐怕難以被用來攻擊她?！?/br>
    “誰要你用來攻擊她了，這種事情雖然不常見，但也沒那么稀奇。諸神和她父親肯定都是知情的，搞不好輝耀上面的將軍大臣們也都清楚。”奧西維利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只能告訴你這一點(diǎn)，至于怎么用，以你這么狡黠的腦瓜，應(yīng)該比我更擅長才對。”

    “生而知之的人小時候必定不正常的早慧?！彼麑滞袊跽f道，“動用你們凡人的關(guān)系，總能摸到些證據(jù)的”

    褐托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想法。他低下頭，露出一個擁有共同陰謀的笑容：“還是冕下您有辦法?！?/br>
    奧西維利沒說什么，揮手離開了。

    他其實(shí)想說，大家早晚都會死的，多做些掙扎也沒什么用處。

    但想想到底沒說出口，人總是有些時候不能全用理性看待結(jié)果。讓他的交易伙伴有些夢想，這也沒什么不好的。

    一月中旬，大都的天氣總算放晴了。

    這半個月，洛芙和切斯特通過話，和親爹報了一下平安。切斯特看起來很煩躁，但還是讓她在大都安心養(yǎng)傷。

    洛芙看出不對，追問他，親爹才不情不愿地告訴她他和安妮吵了好幾架，兩天以前把安妮氣的離家出走了。現(xiàn)在人不知道在哪，總之還在發(fā)動人找。

    洛芙當(dāng)場就傻眼了。

    批評臭豬也沒用，切斯特有時候也知道自己說話過分，她實(shí)在沒辦法改變一個二百多年橫沖直撞的男人，只能幫他彌補(bǔ)，拜托維綸斯他們幫忙看一下安妮有沒有回到大都。布萊茲很慣著她，真的派人去找了，上午遞過來消息，說安妮回到了機(jī)械院的宿舍，能力者過海關(guān)沒有記錄，這才多花了一點(diǎn)時間。

    洛芙松了口氣，只要她平安到達(dá)，別和高爾文或者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搞到一起，干什么都好。

    說起來讓人沮喪，她好不容易說服安撫的meimei，就被臭豬親爹這么給氣走了。

    但臭豬就是這樣臭豬，豬的理直氣壯。她還能怎么辦，當(dāng)然是笑著把他原諒。

    說起來她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度過了快二十一年了……這二十一年里，有幾乎一半都有著安妮這個meimei。

    這么多年的相處，人非草木，她多少對安妮有了感情。

    憨是憨了一點(diǎn)，但畢竟是個好孩子，就算被高爾文那個人渣的甜言蜜語迷了眼，洛芙總還期盼她能回過頭來。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她本來就已經(jīng)很愁了，現(xiàn)在更是愁禿了頭。

    不能讓安妮知道自己在調(diào)查她……開學(xué)以后去找她談?wù)労昧恕?/br>
    ……真的，父親meimei都是債，她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