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

    胡笳十八拍！

    在王庭的氈房中分主賓落座后，揚(yáng)州瘦馬就主動走出來，坐在大帳中央為大家表演助興。

    只見他胡笳一會兮琴一拍，聲情并茂，婉轉(zhuǎn)惆悵，這韻律十分完美地把藍(lán)盛與胡人的音樂融為一體，尤其思念到斷腸時的情感，唱得入木三分，仿若正在經(jīng)歷人間至極的痛苦！

    坐在自己身邊的孫遼，垂著頭，聽到動情處，簡直就是淚如血涌，三娘子忙給她塞干帕子。

    他倒是挺會！專挑第十六拍反復(fù)唱詠，與孩子天各一方，他在怪誰呢？！

    雁洛兮瞇眼看著這位容貌清麗，多才多藝的匈奴居次，理性告訴自己不可心軟！但情緒不免隨著他曲調(diào)的浮浮沉沉，一種舊怨才平，新怨又長的憂傷，簡直讓人不能自拔。

    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其實(shí)都不重要。莊里人的安全大于一切！恐怕他的心思白費(fèi)了！

    一曲歌罷，有侍者端上羊rou，要么就是煮，要么就是烤，果然毫無新意。過重的腥臊味道，讓連著跑了十天的嬌氣胃口，完全拒絕，實(shí)難下咽。

    在草原上流行的《胡笳十八拍》，也說了作者肚子很餓，面對這種腥臊實(shí)難下咽。莊里不少人喜歡唱，明明是漢女的思鄉(xiāng)念娃曲，偏偏胡人喜歡的不得了，里面的幾句詞才算諷刺。

    【穹廬為室兮氈為墻,以rou為食兮酪為漿?！?/br>
    【氈裘為裳兮骨rou震驚，羯羶?yōu)槲顿馔鞫粑仪椤！?/br>
    【冰霜凜凜兮身苦寒，饑對rou酪兮不能餐?！?/br>
    所以說，再痛的分離之苦，在能夠生存下去面前，就顯得太過矯情！

    雁洛兮抬頭掃了孫遼一眼，叮囑三娘子道：“給孫副莊喝些磚茶即可，她今天胃口不好，就別吃東西了，回帳熬些養(yǎng)胃粥給她喝。”

    左賢王聞言，忙命身后小侍奉茶，笑道：“上次我?guī)Ъ揖烊バ鲁?，雁莊的廚師調(diào)出一桶醬料，邊烤邊刷，烤出的全羊，不僅皮焦rou酥，油脂滿溢，更是香氣襲人，令人食指大開，實(shí)在是我此生吃過最美味的全羊！”

    雁洛兮喝口磚茶，笑道：“天蒼蒼，野茫茫，清風(fēng)曉月，在草原上，還真就沒有什么能比吃烤全羊，配紅葡萄酒更愜意，更美味了?！?/br>
    場中的氣氛被揚(yáng)州瘦馬唱得滿是哀怨，大單于還想讓雁洛兮幫她看下診，就笑道：“雁莊主，這一路車馬勞頓，不如先稍事休息，多住些時日。待到大太陽落山，我再擺宴為雁莊主接風(fēng)洗塵，嘗嘗咱們草原真正的炙烤?！?/br>
    雁洛兮見她友好，也拱手道：“小妹也帶來上好的葡萄美酒，可一起助興，不醉不歸?！?/br>
    眾人客套完，雁洛兮一行并未滯留，迅速回到自家營地，親衛(wèi)們已經(jīng)搭好了大帳。

    這套按照陣圖搭建的營帳，方便隨時撤走，阻擊敵人也可以少勝多。

    雁洛兮卸了甲，坐在在席子上，倚著憑幾，在自己的地盤就是舒服，也沒了臭講究，她問道：“若是我許了小遼子把那烏云居次娶回莊，會如何？”

    大妞和三娘子同時愣住，孫遼心中狂跳：“莊主不必如此，不知他今日為何如此作為？”

    看來孫遼的頭腦還是清醒的，沒有被感情沖昏。

    雁洛兮嘆口氣：“作為匈奴的王子，他的行為的確很奇怪！不過，你二人若真心想在一起，就自己到草原上去建個鄔堡，他在堡里守著，你出來掙錢，日子也能過好的?！?/br>
    眾人都是一愣，雁洛兮也是才剛想清楚，就把這幾天畫好的地圖攤開來讓孫遼挑，“這些地勢非常適合建鄔堡，山谷里可住人，山外有大草原可放牧。有危險時，山就是天然的屏障，只要修好工事，糧草齊全，不怕騎兵，更不怕狼?！?/br>
    這下，幾人眼中都有了光，魏大妞道：“莊主的意思是，建鄔堡，沿山一直向北延伸？”

    “沒錯?！?/br>
    雁洛兮又轉(zhuǎn)向?qū)O遼：“晚宴時，你可以與他聊聊。若他真心想與你天長地久，這是個好辦法。若他還是不愿，你就放棄吧，沒有結(jié)果的，他根本就沒有誠意?！?/br>
    深深呼出兩口氣，孫遼用力壓下胸口的脹痛：“也罷，我與他說清楚?！?/br>
    真正令人擔(dān)憂的還是他與藥宗門的關(guān)系。

    這么多年了，每次到王庭送貨，他都會給孩子們做好很多手工、rou干、奶酪，對孩子們的愛毋庸置疑。但總是有一層神秘的面紗，讓孫遼看不清，就不敢更進(jìn)一步，盡管莊主說她可以到王庭來生活，依然讓她管理莊里的事物。

    該說的都說了，雁洛兮接過大妞遞過來的靈水，喝了一口，抬手示意大家都去休息。

    “都先喝些粥，養(yǎng)養(yǎng)胃再睡，晚上怕是有場硬仗要打。一定要讓多數(shù)牧民認(rèn)識到危險喪尸毒的危險，秋冬后搬去鄔堡避難。晚上都換上新衣，精神點(diǎn)！”

    入夜的草原涼爽宜人，熊熊的篝火已經(jīng)點(diǎn)了起來，照亮了王帳外的草場。

    悠揚(yáng)的馬頭琴聲中，一隊(duì)人走入了華光，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洗漱整潔，穿上雁莊新設(shè)計的窄袖新衣，個個器宇軒昂，英姿勃發(fā)。尤其走在最前面的莊主，綽約的風(fēng)姿，讓眼高于頂?shù)拇箅僦蛔“祰@。

    如此人物，竟然只娶一夫，連個小侍都沒有！

    再看看自己身邊的老女人，侍夫，賤奴，各種各樣的男人，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大單于笑著招手，左賢王快步迎上來領(lǐng)其入座后，笑道：“雁莊主這風(fēng)采，恐怕我草原上最美的兒郎，都要被你給勾引走了?！?/br>
    雁洛兮輕笑：“賢王放心，洛兮已娶賢夫君，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br>
    草原上的風(fēng)俗開放，沒那么重的貞cao觀，未婚男子看到喜歡的，勇敢追求很正常，不能天長地久，能夠一時擁有也是好的。雁洛兮特別囑咐了各營的隊(duì)長，看好自己的兵，在莊里只要不違反莊規(guī)，這種事她一般不管。

    當(dāng)兵的，哪個不是提著腦袋在拼，軍紀(jì)已經(jīng)很嚴(yán)了，私生活上就不再按照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要求別人了，愿意娶幾個，隨她們個人的意愿吧。

    正說著，就有漂亮的侍者端上醇香的馬奶酒，唱起熱情的祝酒歌，還跳起瀟灑的安代舞。篝火旁的桌子上堆滿了奶食，醇厚清香的奶茶也被端了上來，手把rou和烤全羊都被片好，送到了案前。

    接風(fēng)宴很是熱鬧，大單于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閑聊：“雁莊主對天狗吞日的異狀如何看?！?/br>
    “天地警示，有妖人要行大不義之事。草原兒女暴露在這茫茫原野里，沒有遮攔，總要多加小心。”雁洛兮也沒拐彎，直接進(jìn)入了主題。

    大胭脂冷笑道：“雁莊主所說的妖人，可有具體所指？”

    雁洛兮：“確實(shí)發(fā)現(xiàn)了端倪，此人醫(yī)術(shù)極高。如今正在四處散播一種病毒，如狂犬癥，中毒深者恐失去神志，會如喪尸般，無差別亂咬。而健康的人若被咬傷，很快就會被病毒傳染?！?/br>
    “哦……”

    大單于與賢王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臉上表情復(fù)雜，也帶著些驚恐。

    “若說醫(yī)術(shù)，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比得過雁莊主去！”大胭脂語氣里毫無善意。

    這話里話外，是在懷疑雁莊所為，魏大妞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雁洛兮一個眼神，她又氣鼓鼓地坐下，雁洛兮嘆道：“若論醫(yī)術(shù)，我與那卑鄙小人，就如皓月比熒光，ta算什么東西，躲在暗處的老鼠只會散布瘟疫。醫(yī)者是來救人的，而老鼠永遠(yuǎn)是老鼠?！?/br>
    左賢王聞言，微微一笑：“雁莊主不必氣惱，且說說離草原最近的危險是什么？”

    “我曾讓伏都過來通知過大家。前曾遭遇服用過此類藥劑的雪狼，眼睛是紅的。若冬日大批失智的雪狼南下，恐怕草原生靈涂炭，后果不堪設(shè)想。必須提前做準(zhǔn)備?！?/br>
    聽了雁洛兮的話，帳中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鴉雀無聲。大胭脂站起了身，低聲問道：“大單于的湯羹好了嗎？”

    氈房外，兩名小侍端著食盤走了進(jìn)來，里面是特意為大單于準(zhǔn)備的羊羹，散著異香，她年紀(jì)大了，沒牙吃烤rou，只能多吃些羹湯類。

    大單于見雁洛兮注意著看她，就笑道：“雁莊主嘗嘗我這羊羹，全是羊身上的精髓，久燉而成，別處實(shí)難吃到的，別有一番滋味?！?/br>
    雁洛兮本想說，這碗羹的膽固醇太高，雖然手術(shù)成功，但也要注意飲食，否則血管很快又要被堵上。但話還未開口，揚(yáng)州瘦馬已經(jīng)端著一碗飄著香氣湯羹擺在她的面前，雁洛兮不好再拒絕，吃了幾勺就笑著放下了羹匙，不再食用。

    她一向不喜歡太過濃重的食物，阿音不在身邊，突然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陣子吃不好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樣？有沒有好好吃東西？

    大單于意猶未盡地吃完，大胭脂用帕子幫她擦了嘴，“我這碗羹，可是不合雁莊主胃口？”

    “羊羹鮮美，但過于肥碩，不宜大單于養(yǎng)身體。若實(shí)在太喜歡，每月喝一次不能再多了。”

    本還想更具體地給大單于解釋一下，張了半天嘴，卻突然說不出話來。雁洛兮渾身一顫，立刻發(fā)現(xiàn)，好像什么東西沖入了腦顱，讓大腦不能順利支配身體。

    “莊主……？”

    就坐在她邊上的魏大妞，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反常，雁洛兮也馬上意識到，自己恐怕是中招了！待語言能力恢復(fù)正常，她低聲道：“馬上扶我回去！拔營，連夜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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