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被邀請去家主的內(nèi)院用飯，三人都漲紅了面頰。

    尤其成禮，她這次親自帶著清風(fēng)曉月的弱幼來投，才是真的白吃飯呢！一直都有些恥于見莊主。

    莊主卻一路笑的真誠，這讓她心中生出nongnong感激。

    莊主待清風(fēng)寨甚厚，若是沒有莊主，這個冬天那些孩子都不知能存活下幾個？！莊主如此待她們，當(dāng)為之效死才是！可惜邊城貧苦，她都不知要如何報效才好？

    莊主的內(nèi)院真不小，但主院最好的部分卻是讓給了蝴蝶先生，這讓眾人對莊主越發(fā)愛戴。

    整個院子里連個仆役都沒見到，身上穿的衣服乃夫郎親手制作，也沒戴什么名貴的珠寶，卻是一出手就每人賞了千貫和大宅子~~~

    成禮心中小鹿亂跳，莊主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呀？

    就連她這樣一個窮寨主，身邊還有兩個貼身小侍伺候呢！

    院里很快擺上了大桌案，眼看莊主在主位落座，眾人按照身份依次坐好。

    孫遼趕忙起身，舉起手里的茶盞道：“今日咱雁莊家人總算聚齊了，又有新鋼出爐，感謝莊主帶給咱們做夢都夢不到的美好生活！”

    大家立刻也齊聲道賀，雁洛兮微笑頷首：“今日確實值得慶祝！有了這堅鋼，任何敢侵犯我莊的強敵都不怕了，理應(yīng)同樂。”

    在座諸人亦是激動萬分，與莊主一道舉杯而飲！

    三娘子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擺上桌，每人一份菜蔬，兩塊紅燒rou，小蝶芙蓉蛋，還有滿滿一碗餃子。不過這里叫餃子，雁洛兮眼里卻叫餛飩，是韭菜豬rou雞蛋大蝦餡，一口咬下，鮮香可口，配著濃香的高湯，每人都是吃的通體舒暢。

    之后，三娘子又端上來一大鍋rou湯，一大盤鹵rou配燒餅，是為照顧到飯量大的能夠毫無拘束，大快朵頤，頓時滿院皆歡。

    成禮一碗餃子幾口就吃光了，拿著燒餅夾rou，一臉意猶未盡地問道：“這餃子里是什么菜？從沒吃過，太香了！”

    宋先生抬睫看了沈音沐一眼，笑道：“那是韭菜。在我藍盛只有歲費萬金的世家甚至皇族才能在這寒月里吃上，那都是異常難得的。據(jù)說幾百年前有位著名的大富豪，嚴冬里吃上次韭菜，趕緊四處炫耀，沒多久還就被另一個富豪掀了底，說他吃的哪里是韭菜？明明是韭菜根拌麥苗。哈~~~！”

    眾人一聽，張著嘴，夾著餃子都不敢吃了。

    沈音沐笑完，溫聲道：“大家放心吃吧，后院種了些，島上溫濕，韭菜剪一茬很快又長出來了，妻主喜歡餃子餡里放些?！?/br>
    又只吃兩個！

    從自己碗里舀了兩個給他，雁洛兮柔聲：“阿音，乖，午食不怕，多進些。”

    沈音沐夾起餃子，有些不放心，問道：“妻主可是不喜歡這個味道？今次是易方調(diào)的餡?！?/br>
    雁洛兮：“好吃！易方也在呢？怎不過來一起吃？”

    孫遼皺了皺眉：“他在廚房陪碧荷，就在那邊吃了?！?/br>
    “碧荷？”見她全忘了，沈音沐心里莫名多了些小確幸，提醒道：“你給他做過畫。”

    “哦~哦~想起來了。”

    尷尬一笑，她吩咐道：“既已入了雁莊，就是一家人，為何偏他要在廚房吃？去，都叫過來，一起吃?！?/br>
    “莊~主~！”

    孫遼面有不甘，坐著不動，魏大妞猛地站起身：“莊主，我去請。”

    兩人被魏大妞拉過來，都是一副低眉斂目，順從隱忍的姿態(tài)。雁洛兮瞇眼看了孫遼一眼，命令道：“你去給他二人搬高凳過來?！?/br>
    孫氏趕緊站起來：“莊主，我去搬?！倍苟姑Ψ畔率种械耐?，要去給爹親幫忙。

    雁洛兮輕聲命令道：“孫氏坐下，讓孫遼和三娘子去搬。”

    說完，旁若無人，舀了個餃子喂自己夫郎道：“阿音，來，趁熱吃?！?/br>
    易方二人心有忐忑的坐下，面孔略顯蒼白。

    孫遼和三娘子站在莊主身邊不敢坐也不敢走，雁洛兮沖著易方溫雅一笑：“莊主離開這段時間，可是有人慢待咱小方了？說出來，家主給你做主！”

    一直都憨憨笑的易方，紅了眼圈，低聲道：“沒事了莊主，大公子都罰過她們了?！?/br>
    陸夫人忙起身：“莊主，孫副莊市場的幾個姐妹進莊后，多次惡意讓碧荷吃不上飯，要不是被易方發(fā)現(xiàn)，就委屈碧荷了，是我等失職?！?/br>
    一聽這話，雁洛兮松了口氣，不是什么大事，問道：“如何懲罰的？”

    沈音沐輕聲道：“罰了一個月的工錢，記一次大過，每人打了十板子?！?/br>
    罰的可是不輕！

    悄悄握住沈音沐放在桌下的手，果然很涼。若自己再嚴厲下去，恐怕碧荷愈發(fā)會被針對！想到這兒，雁洛兮笑道：“伯初，給大家背背咱莊規(guī)第一條?！?/br>
    豆豆應(yīng)聲，站的筆直，清脆的小奶音響起：“家規(guī)和莊規(guī)的第一條都是：愛國愛莊，孝敬長輩，敬親愛親，姐妹兄弟團結(jié)友愛?！?/br>
    宋先生帶頭笑起來，把豆豆拉到身邊問道：“那伯初說說，該怎么處罰孫副莊對莊里的兄弟友愛不夠呢？”

    豆豆撓撓頭道：“就罰她去廚房吃飯，給小方哥哥出出氣！”眾人被這童言逗笑，雁洛兮抬腿就給了孫遼一腳，罵道：“聽到了吧，快滾！下不為例！”

    “是~是~莊主，阿爹回來前，我都在廚房吃飯，午食也由我做~~！”

    初次見莊主時，就覺她有尊人憐弱之心，更是位信守承諾的君賢，卻萬萬沒想到能夠好到這個地步！碧荷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道：“莊主，碧荷一定謹守莊規(guī)和家規(guī)，把戲班子經(jīng)營好。”

    雁洛兮點頭：“碧荷，你已入雁莊，我們就是家人，全都一視同仁。不記過去，只看現(xiàn)在和未來，別人能享受的權(quán)利，你也一樣有。同理，要負的責(zé)任亦相同?！?/br>
    這時魏大妞端來兩碗熱餃子遞過去，笑道：“快趁熱吃?！?/br>
    她說戲班子，雁洛兮這才想起阿爹婚禮那晚驚鴻一舞好像就是碧荷。

    自己那天只顧著與孫記和舒家大掌柜聊生意上的事情，表演之類的都沒注意看，直到人群沸騰了才瞥了一眼。

    大家吃完，三娘子端上西瓜和茶水，雁洛兮才問：“碧荷，你戲班子有多少人？”

    “稟告家主，一共十五人，收了文沙鎮(zhèn)子上的彩衣班?！?/br>
    不得不說，碧荷的聲音真是婉轉(zhuǎn)好聽，外加彈得一手好琴，好好包裝一下肯定大紅大紫。

    “我記得彩衣班，在鎮(zhèn)上見過一次?！?/br>
    “彩衣班的基礎(chǔ)不太好，在鎮(zhèn)子上生存也艱難，我就把他們都收了?，F(xiàn)在每天都在練功，進步很多?！?/br>
    雁洛兮想起剛到文沙鎮(zhèn)時，有個少年還扔花砸她，被孫遼指著鼻子罵了一通。

    碧荷是官奴，不能贖身的，她掏錢收彩衣班豈不是白貼給莊子了？當(dāng)初白墨說他自己掏錢贖身，雖不是正當(dāng)紅時，但也還處在鼎盛期，少說也得萬兩以上的贖身銀子，恐怕傍身銀子也剩不下什么了，沒道理要他花錢買彩衣班。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沈音沐苦笑，輕聲說：“妻主，買彩衣班的銀子已經(jīng)退給碧荷了，每人三十兩，莊里也都給提供了食宿。”

    這價格可不便宜，平穩(wěn)全家才二十五兩。張鐵可是立過功的退伍軍官，才十五兩?；鞀蕵啡蛔怨胖两穸假嶅X呀！

    “碧荷，彩衣班能跟著你是他們的福氣。明兒我去你們練功房看看，咱們排出新戲給大家鼓鼓勁兒！”

    碧荷雙眼一亮：“恭候莊主大駕！”

    啪的一聲，成莊主手中的西瓜皮掉到了地上，這一餐對他的沖擊太大了！

    一個小戲子能賣三十兩，邊城給口飯吃就為俾為奴了，在主家的地位還不如一匹馬，一頭牛。為了給莊主帶份禮物，她請了邊城最有名的畫師去安西榆林窟，臨摹那副《鍛冶圖》，前前后后忙了近月余，包括旅費才給了五兩銀子。

    成禮嘆了口氣：“終歸邊城的人不值錢，一位頂級的畫師，若一年能掙五兩銀子已經(jīng)是好日子了，全怪野蠻又落后的西紫人！”

    只這一句，雁洛兮把壓在胸口的一口氣呼了出來，整個清風(fēng)曉月的風(fēng)氣就是，一有不順心就要怪西紫人！走到成禮身旁，她很堅定地說道：“西紫人未必如成君所想。”

    說完，回去屋中把成禮送的那副《鍛冶圖》畫卷展開，畫中有西紫日常冶鐵勞作的細節(jié)，她指著一幕給大家看：“這畫作上有兩位鐵匠持錘捶打著鐵砧，其中一個工匠專門負責(zé)推拉著雙扇木箱，可有人看出了什么？”

    眾人神情立刻嚴肅起來，卻一臉茫然，只有魏大妞面有所思。

    雁洛兮嘆口氣道：“畫面里的雙扇木箱，通過互相推拉，可讓鐵爐長久保持高溫，如此才能煉出好鐵。這意味著，看上去‘落后’的西紫，卻掌握著比藍盛強百倍的冶煉技術(shù)。如此強刀堅甲對上藍盛‘多脆狀，造之不精’的廢銅爛鐵，我們?nèi)绾乌A？”

    說完，雁洛兮拿出自己的沖擊鉆找了塊大石，隨便一鉆就是一個大洞，斂起面上表情，她正色問道：“若給你們藍盛的兵器，遇上有此兵器我，如何贏？恐怕只有送命的份兒吧！”

    眾人只覺心中一陣激蕩，宋先生直接俯身拜到在地：“家主心懷天下，世間罕有！愿家主教我等如何去做？愿效犬馬之勞！”

    雁洛兮趕緊扶宋先生起身：“有懷安君掌島，洛兮甚幸！”

    宋先生動容，面有期盼：“還請莊主教我！”

    “首先要搞清楚，我們要依靠誰！誰又是我們最大的威脅?！毖懵遒獯鸬脭蒯斀罔F。

    莊主這個問題，足以代表一切。

    這也是他今天擔(dān)心的問題，三大商家駐島，他還擔(dān)心莊主想要拉攏和依靠商家和世家，若長此以往，恐被其牽制。不對，莊主一直在全力培養(yǎng)的孩子們可都是些卑賤之人，莊里的部曲更是正規(guī)三軍編制，這就是在凝聚自身力量，用以抵抗豪門，海上或其他任何勢力的滲透和威脅。

    想透這其中的關(guān)鍵，宋先生立刻道：“莊主要培養(yǎng)這些孩子，粗通文字，起碼要三年；達知書達理，六年不多；若想?yún)⒓涌婆e，十年寒窗是少不了的?！?/br>
    雁洛兮搖搖頭：“不僅這些孩子，還有所有想要過好生活的普通人。我們的教育就是要依此為依據(jù)。大部分人粗通些文字，會看通告，會記賬薄，會算賬，就足以堪用。像孫遼，三娘子，大妞這樣的文化水平已經(jīng)可以在島上尋到足以安身立命的職位了。若能像孫氏這般，事事皆能做好筆記，再多加訓(xùn)練一段時間，足以掌管一個大部門，能力面前不分女男?！?/br>
    一聽這話，宋先生松了口氣：“如此，我們的掃盲班，長期辦下去即可。大人們可以利用閑暇時間來學(xué)，再多加門記賬和算賬的高級掃盲課程，兩載足以培養(yǎng)出一批堪用之人！”

    雁洛兮點頭：“孩子們的教育還是重之最重。五年后ta們中會有一批人成年，有了文化可以幫我們擔(dān)些擔(dān)子了，所以要把現(xiàn)在道士們壟斷的造化學(xué)科在我們的書苑里開設(shè)。道士們的修煉是為了長生，而我們的學(xué)科是為了現(xiàn)世與可預(yù)見或還不可見的未來?！?/br>
    “莊主的意思是？”

    雁洛兮想了想道：“我們的書苑不能只教經(jīng)史，而是數(shù)算、造化、醫(yī)理、地理、機械、天文海洋等雜科全部都要開設(shè)，而且要作為主要科目來教授。即使孩子們長大后，要去參加科舉入朝當(dāng)官，因為了解，至少能保持一份對匠人的尊重。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持續(xù)產(chǎn)出更好的東西，造出更厲害的武器。

    道者觀天是為了算命。而我們觀天，是要多記錄海上潮汐和信風(fēng)等自然現(xiàn)象的變化，慢慢對比就能找出規(guī)律，如此才能盡量多的避開海上的風(fēng)暴，了解這茫茫海天的脾氣。書苑對‘道’的重點應(yīng)著重于‘三生萬物’中的神奇，小到一粒塵埃里能分煉出多少不同的元素？大到幾粒塵埃也許就讓萬物隨之改變了。對于做研究，莊里每年會從純利中為碧海書苑撥錢，哪怕十年八年甚至更長時間不出成果，先生都不必著急。莊里有這個錢養(yǎng)一批專心做研究的人，及時把報告交上來即可?！?/br>
    宋先生雙眼一亮，神情激蕩：“聽莊主一言，茅塞頓開。懷安，定不負莊主的信任和囑托！”

    覺得還有很多要說，卻被成禮打斷：“莊主，清風(fēng)曉月該如何做呢？”

    雁洛兮挑了挑眉峰：“你們那里才是真正能產(chǎn)生績效的產(chǎn)業(yè)，守著聚寶盆挨餓，真是！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到碧荷的練功房帶著排練新戲，你可以來找我，到時細說吧。

    現(xiàn)在都走~~都走~，本答應(yīng)夫郎，午食只陪他一人的。”

    正在安靜收拾畫卷和沖擊鉆的沈音沐，只覺心頭一顫，仿佛心尖被輕吻了一下，之前那點說不出的擔(dān)憂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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