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后，雁洛兮沒多客套，開門見山問道：“王司馬想要與我如何做酒精的生意？”

    王文笑道：“雁莊主真是個爽快人?！奔热粚Ψ胶芡纯?，她也就單刀直入了，問道：“敢問雁君生平可有何夙愿？”

    啥？怎么是有什么夢想之類的高尚問題呢？雁洛兮不好意思說就想睡到自然醒，有心情了搞點喜歡的副業(yè)，她面露微笑道：“司馬如此一問，倒是難住了我?！?/br>
    王文語氣莊重：“我想與雁莊主合作，是看莊主人品高潔，捐獻(xiàn)了預(yù)防天花的牛痘疫苗，沼氣火的要價連平民之家都可支付。這次仲禮帶到邊關(guān)的酒精更是救人無數(shù)，只是價格對于邊城軍民來說實難承受。故，此次特與仲禮同來文沙拜會雁莊主?！?/br>
    雁洛兮默然垂眸。

    王文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的光，不是商人逐利的貪婪而是一種為了心中道義想要幫助守護(hù)更多人（邊城軍民）的心愿。雁洛兮不是圣母，難道酒精的制作方法也平白給出去？她心里有些糾結(jié)。

    過了片刻，雁洛兮索性把問題拋回去，直接問：“王司馬是想求酒精的制作方子？”

    王文與李德對視一笑，贊道：“雁君果然有兼濟(jì)天下之心。我等想與雁君做生意，當(dāng)然是希望在能廣濟(jì)天下的同時，大家皆有收獲。”

    雁洛兮挑眉：“哦？王司馬不妨說來聽聽?！?/br>
    王文道：“邊地苦寒，戰(zhàn)亂不斷，除了強(qiáng)匪也有俠義之士被迫落草，雖如此，但也有守護(hù)一方百姓，抵抗外敵之心。然，若無生息之道，一切皆是枉然。”

    雁洛兮頓時明白了，她這趟特意跑來就是為邊城招商引資來的，倒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官員，越發(fā)直言道：“王司馬是想我去邊城開廠做酒精？不知可有具體的合作計劃？”

    王文與李德同時起身，在胸前抱手，略躬身，揖禮道：“雁君若能如此，可救一方百姓?！?/br>
    雁洛兮微微頷首：“酒精本身是從酒里提煉，酒的價格擺在這里，再如何也不會便宜很多?！?/br>
    王文立刻追問：“邊地寒冷，酒可暖身，當(dāng)?shù)厝硕紣酆纫环N用樹根或稞發(fā)酵的劣質(zhì)酒，偶有喝死人的情況，倒是非常便宜，不知是否可用？”

    雁洛兮一聽笑了：“那就沒問題了。歡迎二位明日到沉魚落雁來考察一下?！?/br>
    客船抵港，榆林和張鐵接到三人時，已快黃昏。闊別離開一個多月的家，雁洛兮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主人院子已經(jīng)竣工。

    想來她從書院開始讀書到趕考，沒日沒夜一路狂奔，生意和整個莊子的打造都是沈音沐在cao勞。雁洛兮興奮地看著“落雁居”三字牌匾，字體清俊挺拔，木雕有雁棲息，就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房子為紅磚材料，客廳的材質(zhì)是硅藻泥和竹子，浴缸是水磨石，房間的隔墻一直延伸到外面，有個超級大露臺正對著莊子里的竹林，露臺上擺著竹椅竹桌。

    衛(wèi)生間的馬桶在蓋展示間時，雁洛兮就與木工和磚瓦匠一起討論出了用木頭及磚瓦設(shè)計出簡易馬桶，不僅干凈衛(wèi)生，糞便更可以通過地下管道進(jìn)入坑池作為沼氣的原料。不過蓄水只能靠手工，所以每個衛(wèi)生間都置辦了水缸。

    雁洛兮最在意的還是房間的金屬絲地暖，有個可以煮熱水的簡易開放式小廚房，看著木匠和鐵匠新打造的櫥柜及各式用具，整個房間的基調(diào)就是簡潔明快。

    雁洛兮的浴室最是重點打造，里面基本使用了水磨石，她知道淋浴最不好弄，看到架上的花灑，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音沐。

    見她高興，沈音沐也很開心，解釋道：“《盛京夢華錄》有載：‘彩山左右，以彩結(jié)文殊，普賢，跨獅子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搖動。用轆轤絞水上燈山尖高處，用木柜貯之，逐時放下，如飛瀑狀’。花灑沒有那么難，可是誰會這樣洗澡洗頭發(fā)？太麻煩了。”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這樣洗澡才能洗干凈。趕快，我要沐浴?！?/br>
    見她興奮的要脫衣，沈音沐命令人把水溫調(diào)好后倒進(jìn)安置在池上面的大木桶里，一開閥門，熱水嘩嘩流淌而下，雁洛兮樂得直蹦高，吼著讓大家都出去，終于可以洗個痛快澡了。

    熱水倒頭澆下，雁洛兮愜意的沖了很久才開始倒上洗發(fā)水仔仔細(xì)細(xì)揉洗頭皮，洗臉，反復(fù)幾次后，就著熱騰騰的水霧，她從小陶瓶里倒出幾滴精油揉入頭發(fā)末梢焗著護(hù)發(fā)，這才開始洗全身。

    半個時辰過去，還不見她上來，孫氏有些緊張，恐怕家主被熱氣熏暈在里面。沈音沐只是無奈地?fù)u搖頭道：“無妨，側(cè)面有開玻璃窗透氣，家主就是喜歡多洗會兒，再把木桶倒?jié)M溫水即可。”

    藍(lán)盛朝已經(jīng)有了玻璃，只是質(zhì)量很差，污濁不清澈，所以好像很雞肋沒什么實際效用。雁洛兮卻認(rèn)為用這種玻璃作為房間的窗戶和浴室的間隔還是很好的。不夠透明但總比紙強(qiáng)，還能多些自然光線。沉魚落雁的所有房間，她都要求楊大力和劉三在蓋時就想辦法按上雙層玻璃窗，張寧也成功研制出與之配套的木窗框。

    有展示廳這個活廣告，包工隊的活忙得排到了幾年后，兩位隊長不斷招人擴(kuò)大規(guī)模，已經(jīng)在本地做出了名氣。

    雁洛兮花了一個時辰，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大有要把到這個世界半年來積攢的所有污垢徹底洗凈的架勢。

    關(guān)了閥門，胡亂套上掛在屏風(fēng)上的衣服。五月的天氣不冷不熱，只是剛洗完澡的熱乎氣兒一遇到自然空氣，覺得清爽無比，雁洛兮想去大露臺坐到竹椅里享受一下風(fēng)景。

    “烘干了頭發(fā)才可以出門?！?/br>
    見她這樣就要往露臺跑，沈音沐放下手里的賬本皺了皺眉頭，拉她坐到軟塌上，拿起布浴巾在她頭上揉來揉去幫她擦頭發(fā)，順口吩咐孫氏道：“你回房去照顧豆豆吧，不用在這里候著了?！?/br>
    在小廚房里點燃沼氣火，燃了幾塊熏香放到一個長柄熏爐里，沈音沐一手抖著她那頭黑亮柔軟的長頭，一手舉著熏爐熟練的熏蒸起來，“桌上有茶水，自己喝?！彼煌谝宦?。

    雁洛兮覺得很舒服，有人照顧的日子真好！

    喝了口茶她道：“哥，展示區(qū)和牛羊區(qū)的浴室分男女做出這個淋浴花灑來，今后大家沐浴，都不要用浴盆啦?！?/br>
    沈音沐道：“這樣恐怕不方便，天天沐浴者，豈不是次次都要從頭淋到腳，打濕頭發(fā)？若不及時烘干，極易生病?！?/br>
    雁洛兮道：“用油布做個浴帽套上就好了。用流動的水洗浴更衛(wèi)生，可以防止交叉感染疾病。另外頭發(fā)最好不要超過4天就洗一次，可以減少脫發(fā)，青春常駐的?！?/br>
    沈音沐輕笑：“好，回頭我就去安排。如此那些按了沼氣池的人家又得改造浴室了，我們沉魚落雁又多了一塊進(jìn)項。”

    雁洛兮很得意，道：“有哥在，咱們莊子豈止日進(jìn)斗金呀，到時多攢點，我給哥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多到讓你妻主家絕不敢小瞧你。怎樣，夠意思吧?！?/br>
    平常雁洛兮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時不時還愛調(diào)戲他一番，也習(xí)慣了。現(xiàn)如今，她一身馨香，衣衫不整，烏發(fā)斜垂在雪白的長頸邊，尤其是臉上的紅暈還未褪盡，一雙桃花眼亮晶晶地看著自己。

    沈音沐喉頭一動，雙腿發(fā)軟，連那手里的青絲都覺得有些燙手了。心里一緊，他感覺自己越發(fā)情難自禁。

    她說要為自己準(zhǔn)備嫁妝。

    烘干了手里的長發(fā)，把熏籠擱在桌上，他雙手拄住桌面勉強(qiáng)站穩(wěn)了身體。雁洛兮說得洋洋得意正高興呢，突然發(fā)現(xiàn)他臉色煞白，慌忙起身扶住他，關(guān)心道“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無妨，可能是暈船，頭有些昏，四肢無力?！?/br>
    “哎呀，暈船回來就該回房好好休息?！毖懵遒夥鲋庾?，卻發(fā)現(xiàn)他好似渾身氣力被抽光般發(fā)軟，索性把頭發(fā)往頭頂一盤，半蹲下身道：“哥，別走了，我背你回去吧?！?/br>
    “洛兮，我想到櫻桃樹林那邊去吹吹風(fēng)，可能會好些?！?/br>
    “好?！毖杆僬砗靡律?，把他輕輕背起，心里嘆了口氣，雁洛兮覺得很失敗，自己的第一位患者呀，養(yǎng)了這么久體重還是這么輕！莫非還有沒被發(fā)現(xiàn)的隱疾？嗯，有些輕度厭食癥的傾向，她在心里慢慢盤算著。

    天邊的小太陽給夕陽留了一抹橘色的光芒。

    沈音沐安靜地趴在雁洛兮背上，半張臉緊緊貼在她的肩頸處。雁洛兮腳步輕盈，沿著高大的櫻桃樹慢慢走在沿江的高地上，五月的江風(fēng)吹在臉上很舒服，兩人一路沉默。從他輕淺的呼吸，緊貼的身體，雁洛兮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依賴，意識到應(yīng)該不是身體而是心病，遂開口問道：“哥，你那個未婚妻是不是對你不好?。俊?/br>
    他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身體貼的更緊了。

    果然如此！贊嘆自己料事如神，雁神醫(yī)趕快安慰道：“哥，她不仁，你就棄，別傻乎乎的整天自己傷心熬壞了身體?；仡^咱把這親事跟她退了，想要賠多少錢，給她完事。你看易方那小子，就因為是父母早早給訂的親不敢退，如今被那惡女吃得死死的，整天拿退婚說事勒索錢財，如此這般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更瀟灑呢?！?/br>
    說完了她又擔(dān)心自己這意識不符合這個時代，耽誤了人家。畢竟自己家鄉(xiāng)的男女都可以申請百分百符合自己心意，量身訂制的生活伴侶，所以很少有人會為了迎合某個自然人委屈自己。而這里的人恐怕還是需要有個家，哪怕是受盡百般欺負(fù)，還是選擇委屈自己。

    “……我……沒有因為她傷心……不在意的……也沒見過幾面?！?/br>
    聽他這么一說，雁洛兮心中有種莫名的歡暢，要不是雙手托著人家大腿，她就直接拍胸脯了，興奮道：“哥，你什么都別怕，等我考上進(jìn)士咱就養(yǎng)上百名帶甲護(hù)衛(wèi)，進(jìn)山給你和你那小廝報仇。然后再給你尋門好親事，風(fēng)風(fēng)光光大嫁。若是我考不上進(jìn)士，那你就住在沉魚落雁幫我管家，肯定讓你發(fā)財，總不會叫人欺負(fù)了去。所以，你要放開心胸，好好吃飯，快樂生活，知道吧?！?/br>
    “那你……就別考上……進(jìn)士了。”

    “嗨！”雁洛兮背著人還能跳腳兒，看來成為藍(lán)盛女人后她的體力果然有長進(jìn)?！笆悄阏f叫我考，現(xiàn)在又不叫我考，太過分了哈，我最近讀書很辛苦的。”

    看著她沒心沒肺的開心樣子，沈音沐摟著她脖子的手握得更緊了，真想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感到她額頭上有了些許薄汗卻依然背著自己沒有放下，他強(qiáng)壓著收起了心底的所有依戀。

    “洛兮，放下我，咱們回去吧。明早王司馬還要來莊子上，你還是先把精力放在科考上，看看兩個包工隊是否能夠分出一批人去邊城?！碧钟眯淇诓寥ニ~頭上的潮濕，借著黃昏最后的余光，他癡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迷人側(cè)顏。

    “哥，這是同意去邊城辦廠了?！?/br>
    雁洛兮沒有放下他，只是聽話地轉(zhuǎn)身往回走，她也不知自己為何總是愿意背他？也許這是他們初次見面的方式就這樣一直延續(xù)了下來，也只有如此她覺得自己好像才能真正安慰到他。

    “王司馬人品信得過，有了沼氣火，去邊城蒸餾酒精的確可以便宜很多?！?/br>
    “好的哥，都聽你的，我們看看能不能先派一部分人過去籌建?！?/br>
    “洛兮，考上進(jìn)士也讓我來幫你管家好不好？”他極輕地說了一句，聲音如泣。

    “好！”雁洛兮爽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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