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琢玉覺得如果能成為歷史名人還是挺酷的：嗯能留名后世。

    不過需得功績顯赫，身居高位者方能留名史冊，公孫琢玉怕是不太行了。

    杜陵春倒不知道他還有這種想法，捏住了公孫琢玉的下巴，微微勾唇：傻子，青史不能記你一輩子，

    他傾身，緩緩吻住了公孫琢玉，唇瓣微涼，停頓那么片刻才低聲道：但是我能

    他可以記住公孫琢玉一輩子。記得他的模樣，記得他的好，記得他的壞，記得他一切的一切。人生百年，直到死后帶入棺中，隨著尸體記憶一同腐朽。

    也記得他，曾經(jīng)來這個(gè)陌生的朝代走過一遭公孫琢玉黑亮的瞳仁靜靜看著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dòng)，忽然抱緊了杜陵春，力道大得讓人險(xiǎn)些喘不過來氣。

    杜陵春以為公孫琢玉會(huì)說些什么，但事實(shí)上對方什么都沒說，只是將他緊緊錮在懷中，密不可分。杜陵春掙扎不開，無奈斥了他一句：又發(fā)什么瘋。

    公孫琢玉將臉埋在他頸間，輕輕的、輕輕的蹭了蹭，過了許久才抬頭，慢吞吞道：哦，就是沒想到原來司公也會(huì)說這種沒羞沒臊的情話，是不是也看了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本子？

    杜陵春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有多曖昧，耳根一熱：小混賬，休得胡說八道！

    他羞惱的想起身，卻被公孫琢玉按住不得動(dòng)彈，只聽對方認(rèn)真低聲道：司公說吧，我喜歡聽。

    公孫琢玉說完將錦被拉上來，牢牢裹住二人的身軀，擋住了夜間襲來的寒氣，毫無芥蒂的緊貼著杜陵春的殘缺，恍惚間撫平了對方難愈的舊疾。

    杜陵春仍舊難堪，卻沒有第一次難堪到近乎想死那么強(qiáng)烈，有的僅是微微的酸，些許的澀。最后徒然無力的抱住公孫琢玉，有一種宿命般的感覺。

    公孫琢玉垂眸，輕輕與他說話：司公，若要在這個(gè)世道當(dāng)一名好官，前路是否坎坷不平？

    杜陵春心想他到底還是有了這種念頭，一時(shí)竟也說不上訝異。靜默片刻，閉眼道：你若想走，我護(hù)著你，自然一路平坦。

    公孫琢玉聞言笑了笑，往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那不行，司公做壞人，我也做壞人，咱們一個(gè)好一個(gè)壞，看著不像一對。

    是了，一個(gè)公正廉潔的清官，一個(gè)聲名狼藉的宦官，在外人眼中，怎么也牽扯不到一起，堪稱云泥之別。

    杜陵春捂住公孫琢玉的嘴，不想再聽他自言自語的神神叨叨：安靜些，睡覺。

    池子里的翠羽鴨都沒他吵。

    公孫琢玉哦了一聲，只好乖乖閉眼睡覺，依舊是三秒入睡。杜陵春聽得他呼吸沉穩(wěn)了，這才緩緩放下手，借著朦朧的月光，在黑夜中打量公孫琢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實(shí)這樣也好

    公孫琢玉有能力做一名清官，自己也有能力護(hù)著他。官場沉浮，又有幾人能像他們?nèi)绱恕?/br>
    他做他的來時(shí)路，他全他的身后名

    淺秋時(shí)節(jié)，楓葉已經(jīng)漸漸的紅了，枝葉伸展，險(xiǎn)些染紅天邊一角。杜陵春翌日清早便進(jìn)宮了，葉無痕等人被放走，自然需要有個(gè)交待，胡亂謅說他們墜崖而死又或者葬身火海，輕易便可蒙混過去，皇帝又不可能真的細(xì)查。

    只是杜陵春睚眥必報(bào)，在這個(gè)時(shí)候也不忘坑洪侍郎一把，言說他看管不力，讓囚犯從刑部大牢逃了出去，自己聽聞消息一路追至城外，也沒能把人抓回來。

    他根基深厚，再則有貴妃這條裙帶關(guān)系，皇帝自然不會(huì)把他怎么樣，反而出言安撫，賞賜了不少東西，將洪侍郎好一頓斥責(zé)。

    杜陵春這邊在朝堂上尋洪侍郎的晦氣，那邊公孫琢玉已然帶著衙役去了洪府，當(dāng)著圍觀百姓的面，親自叩響了洪府大門。

    看門的家丁打著哈欠來開門，心想是誰這么可恨，大清早的便擾人睡夢。誰料開門一看，卻見大隊(duì)佩刀衙役威風(fēng)凜凜的站在自家門口，不由得嚇得后退了一步。

    公孫琢玉一身緋色官服，身長玉立，笑瞇瞇的樣子壓根不像來找茬的：本官乃京兆尹公孫琢玉，前日發(fā)現(xiàn)一具被制成人蠟的女尸，經(jīng)查驗(yàn)過后才知是洪府的丫鬟，現(xiàn)懷疑洪老夫人有殺人嫌疑，勞煩你去通傳一聲。

    洪家到底有官身，若換做平常人，公孫琢玉直接傳喚到堂了，何須親自上門。他聲音不大不小，圍觀百姓剛好都能聽見，聞言頓時(shí)炸開了鍋。

    人蠟？什么是人蠟？

    這還不懂嗎，將人活生生做成蠟燭，實(shí)在是陰毒至極！

    真的假的，沒想到洪家居然也會(huì)做這種事兒，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瞧瞧他們怎么說吧。

    大鄴律法言明，不可私自打殺仆役，倘若奴婢真的犯了大錯(cuò)，也需主家呈報(bào)官府，獲準(zhǔn)后才可謁殺。女尸思云并未犯錯(cuò)，卻被無故做成人蠟，真追究起來，洪家免不了要擔(dān)上罪責(zé)。

    家丁一瞧見這種陣仗，慌不迭的跑進(jìn)去通風(fēng)報(bào)信了。洪老夫人因著時(shí)常念佛，清晨起得早些，陡然聽聞仆役來報(bào)，說公孫琢玉要來捉她歸案，手中的念珠都扯斷了，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洪老夫人死死盯著前來通報(bào)的仆役：你說什么？

    仆役噗通跪地，頭都不敢抬：回老夫人，京兆尹帶著大班衙役堵在了府門外，說說您將思云做成了人蠟，枉害人命，要您過堂審訊。

    笑話！

    洪老夫人重重拍桌，氣得面色煞白：區(qū)區(qū)一個(gè)奴婢，死了便死了，他竟真的敢查上門來，這是不把我洪家放在眼里，速去請老爺回來！

    仆役欲哭無淚：老夫人，老爺辦差不力，今早就被陛下傳召入宮了，現(xiàn)在還沒出來呢。

    洪老夫人聞言眼中精光乍現(xiàn)，拄著拐杖從座位上起身，冷笑連連，面容蒼老，卻不見半分慈祥：公孫琢玉分明是故意挑這個(gè)時(shí)候過來的，也罷，我出去瞧瞧，看他要耍些什么花招。

    公孫琢玉在門外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見洪老夫人在仆役的簇?fù)硐伦吡诉^來，他笑了笑，先禮后兵：見過老夫人，清早叨擾您了，還望勿怪。

    周圍的百姓瞧見這陣仗，在四周越圍越多，形成了一個(gè)真空圈，大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

    洪老夫人腿腳不便，丫鬟搬了把雕花木椅擺在門口，攙扶著她坐下。兩邊對峙，太陽高懸，一時(shí)竟是將這大街當(dāng)做了公堂。

    洪老夫人皮笑rou不笑：原來是公孫大人，老身不過婦道人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自然不敢怪罪。

    她此言一出，分明是說公孫琢玉欺負(fù)老弱婦孺。

    公孫琢玉全當(dāng)聽不懂，揮手命人將思云的尸體抬上來，親自掀開了蓋尸的白布。伴隨著他的動(dòng)作，一具猙獰駭人的尸體赫然現(xiàn)于人前，將眾人嚇了大跳，人群rou眼可見的飛速退開了幾米遠(yuǎn)。

    思云的尸體一直在冰窖中存放著，身上還帶著些許寒氣。她雙腿不自然的彎曲著，臉上布滿尸斑，嘴巴大張，那裂到耳后的傷痕堪稱觸目驚心。在烈陽的照射下，靜靜散發(fā)著腐朽的味道。洪老夫人不知是不是被嚇到了，面色有些難看。

    公孫琢玉對著四方作揖，而后指著思云道：諸位請看，此女子名叫思云，乃是洪府的一名繡娘，剛好雙十年華，誰料卻被人殘忍殺害，做成了人蠟。

    有人又是害怕，又是惋惜，心想這么一個(gè)年輕的姑娘，怎么好端端就死了。

    公孫琢玉走上臺階：大家知道什么是人蠟嗎？又知道這名女子是如何死的嗎？本官驗(yàn)尸之時(shí)，她肚腹喉管滿是凝固的蠟塊，是被人從嘴里灌入guntang的蠟油，活生生燙死的！

    公孫琢玉哪怕在現(xiàn)代也從未見過這么殘忍的死法，語氣不自覺帶著些許凌厲，所說的話更是引得全場一片嘩然。

    什么！活生生燙死的？！

    阿彌陀佛，實(shí)在是造孽啊。

    誰這么狠毒！

    洪老夫人面色愈發(fā)僵硬，手中新?lián)Q的念珠也盤不動(dòng)了。

    公孫琢玉抬手，緩緩指向她，將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一處：而做出此等惡行的，便是洪家老夫人！

    第211章 愿還她一個(gè)公道

    這件案子其實(shí)不難查，思云的身份水落石出之時(shí)，她的死因也就昭然若揭了。難的只是該如何定罪，畢竟私下打殺奴婢雖犯法，卻沒有誰會(huì)真正的鬧到明面上。

    洪老夫人飛快盤弄著手中的念珠，心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仍是派平靜：公孫大人此言何解，我洪家雖不是什么名門貴胄，卻也算書香世代，容不得旁人如此詆毀。

    她乃深宅婦人，閉門不出，兼得鬢發(fā)枯白，倒讓人心生憐憫。百姓不知其中緣由，不過聽句信句，人云亦云，此時(shí)又竊竊私語起來。

    這洪家老夫人瞧著也不像那狠毒的人，會(huì)不會(huì)是公孫大人弄錯(cuò)了。

    是呀，她個(gè)官家命婦，何必跟奴婢過不去呢？

    八成是弄錯(cuò)了。

    就在百姓議論紛紛的時(shí)候，公孫琢玉適時(shí)出聲，對洪老夫人問道：本官昨日曾經(jīng)上門，詢問思云事，老夫人您卻說府上丫鬟眾多，不記得此女子了，是也不是？

    洪老夫人不知他棺材里賣的什么藥，只能冷冰冰答道：確實(shí)如此。

    四周的百姓也覺得并無不妥，洪家這種富貴門第，丫鬟仆役成群，主子哪兒會(huì)挨個(gè)記住她們呢。

    公孫琢玉雙手抱臂，忽然覺得今日的太陽極其刺眼：聽聞府上小公子因病暴斃，老夫人悲痛欲絕，專門請了道士念經(jīng)超度，是也不是？

    洪老夫人愈發(fā)不知他想做些什么，無意識攥緊了手中的鳩杖，聽他提及自己最疼愛的孫兒，語氣終于有了些許波動(dòng)，惱怒道：是又如何？！

    公孫琢玉直視著她：不如何，只是本官聽聞小公子暴斃當(dāng)夜，在房中伺候的就是思云，您惱怒至極，責(zé)怪她伺候不周，還專門讓人拖了她出去掌嘴。難不成老夫人記性真的差到如此地步，前段時(shí)間發(fā)生的事這便忘了嗎，更何況還牽扯到您愛孫的死？！

    這是洪老夫人撒的第個(gè)謊，拔出蘿卜帶出泥，她后面說的話自然也就沒有了可信度。圍觀人群看著她的目光已然奇怪起來。

    洪老夫人老神在在，絲毫不慌：哦，公孫大人說的原來是那名賤婢，老身確實(shí)見過她，卻并不知道名字，因著伺候不周，便讓管事拖下去責(zé)罰了。

    公孫琢玉點(diǎn)頭，似是恍然：可據(jù)府中下人所說，思云被拖出去后，第二日就不見了蹤影，老夫人可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么？

    洪老夫人打定主意不漏口風(fēng)：自然不知。

    公孫琢玉看向她身后的干仆役，目光嚴(yán)肅：管事何在？

    管家心中暗道倒霉，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哆哆嗦嗦上前：小人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公孫琢玉問道：是你將思云拖下去責(zé)罰的？

    管事汗如雨下：正是，掌嘴二十后，又打了三十板子，便便讓人抬她回屋了。

    公孫琢玉眼皮子都未抬，聽就知道他在撒謊：什么時(shí)辰回去的？

    管事結(jié)結(jié)巴巴道：約摸約摸是亥時(shí)回去的。

    公孫琢玉不慌不忙：哦？那與思云同屋居住的丫鬟是誰？

    管事聞言下意識看向身后，喚了名綠衣丫鬟過來：回大人，與思云同住的丫鬟乃是思霞。

    思霞也是怕的緊，頭都不敢抬，唯唯諾諾行禮道：奴婢見過大人。

    公孫琢玉盯著她：思云那晚可曾回去睡覺？

    思霞不知該如何回答，下意識看向洪老夫人，卻見對方正目光冰涼的看著自己，心頭慌，噗通聲跪倒在地，底氣不足的道：回回了

    公孫琢玉嘶了聲，在她面前來回踱步：既是同屋居住，你怎的連她什么時(shí)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思霞絞緊了手帕：奴婢睡的熟，故而不曾察覺

    公孫琢玉瞧見她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濕：可管事剛才說，思云是挨了三十板子才被送回去的，那必然是皮開rou綻，難以行走，只怕抬回去連床都下不來，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呢？

    公孫琢玉蹲在思霞面前，故意道：本官看你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語，想來定是心中有鬼，思云的死只怕和你脫不了關(guān)系，來人，將她帶走押入大牢，給本官嚴(yán)刑拷打！

    他聲音沉厲，驚得人魂都沒了，思霞本就害怕，聽聞他要將自己押入大牢，連忙哭著在地上連連叩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奴婢撒謊了，奴婢撒謊了，思云那晚并未回來?。?/br>
    洪老夫人見狀胸膛起伏瞬，心中暗罵賤婢。

    公孫琢玉詐出來個(gè)，第二個(gè)自然也就好詐了，他目光如炬的看向管事：思云既然并未回去，你為何說讓人抬她回屋了，到底是你在撒謊，還是那護(hù)送的人出了岔子？！

    管家心頭慌，吶吶不知該如何言語，公孫琢玉見狀上前步，步步緊逼：你那日讓誰送思云回去的，給本官找出來，若找不出來，便是你蓄意欺瞞，直接押入大牢拷問！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尋常百姓都知道大牢不是什么好地方，進(jìn)去哪兒有活著出來的。

    管事額頭冷汗直冒，已然快哭出來了。公孫琢玉見狀直接將他揪到了思云的尸體面前，沉聲道：你便對著思云的尸體，字句的說，那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倘若有半句虛言，便冤魂纏身，不得好死！

    那管事手忙腳亂想掙脫，卻反被公孫琢玉按壓得連頭都抬不起來，離得近了，似乎還能聞到思云身上的腐臭味。他嚇得屁滾尿流，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大人！大人！我說我說！您快松手，快松手！

    公孫琢玉這才松開他。

    管事連滾帶爬的跑離了思云身邊，癱坐在地上個(gè)勁喘氣，而后又跪在公孫琢玉腳邊痛哭道：小人只是依命令辦事，那夜思云已經(jīng)被打得奄奄息，老夫人命我將她關(guān)到柴房去，翌日清早那些道士來給小公子做法超度，便將思云帶走了，剩下的小人就全不知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