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慧還惦記著溫溫，她轉頭招了招手：“溫溫，你也一起過來吧，阿姨請你吃飯！”

    溫溫還站在原先的位置，距離他們大概十幾米，她張了張嘴，沒馬上過去。

    周禮望著她，沒有動作。

    姜慧朝溫溫走了幾步，熱情道：“傻站著干嘛，過來呀！”

    姜慧一走，坐在嬰兒車里的大寶忽然發(fā)脾氣尖叫，姜慧又趕緊回頭，溫溫這才朝他們小跑過去。

    自閉癥小孩的喜怒哀樂捉摸不定，姜慧把兒子抱出嬰兒車，邊哄兒子，邊對溫溫說：“我看你一個孩子碰上這中事肯定也嚇壞了，我活了三十幾年都沒碰上過這中事，更別說你了。你就跟著我們，反正都是去宜清市的，我們總能照顧一下你?！?/br>
    溫溫“嗯嗯”點頭，很乖地說了聲“謝謝”。

    因為是姜慧開的口，溫溫這聲謝也是對著姜慧。

    周禮走在前面，沒有照顧后頭的兩人，走出機場后姜慧才反應過來：“誒，你要去外面吃飯??？”

    周禮回頭，“嗯”了一聲。

    姜慧的行李箱很大，這會兒箱子被溫溫推著，她只用管好嬰兒車。

    周禮掃了一眼，開口：“我吃完就回來，你們可以在機場里面找個地方吃?！?/br>
    姜慧擺手：“還是一起吧，里面也是烏煙瘴氣的?！?/br>
    但外面卻是狂風暴雨，并不比里面太平。

    機場大多建在郊區(qū)，這家機場建于七十年代，如今位置相對靠近市區(qū)。

    周禮查到距離這最近的住宿餐飲，步行過去只需要五六分鐘。

    天氣太惡劣，一時半會兒打不到車，他要是一個人，這點路直接就走過去了。

    但他也不會為了兩個陌生人而改變自己的行動。

    周禮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看起來這么讓人信任，又這么好說話了，姜慧即使帶著孩子，頂著電閃雷鳴也要跟著他。

    他從來沒扮過雷鋒。

    三人都帶了傘，周禮撐開走進雨幕，走了幾步感覺后面沒動靜，他又回頭。

    后面兩人磨磨蹭蹭，大的那個扶著嬰兒車在說話，小的那個歪著腦袋，在嘗試用脖子卡住雨傘，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馬尾辮已經岌岌可危。

    周禮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回小的面前，抽走了那只大號行李箱。

    他撩起眼皮看去一眼，小的抿出一個淺淺的笑，語氣輕松地說：“謝謝！”

    周禮沒吭聲，推著箱子默默在前面帶路。

    冒著狂風大雨，六分鐘后三人走進一間飯店。

    飯店里竟然坐著不少人，有部分大概是進來躲雨，頭上身上濕了不少。

    周禮挑了一張靠窗的位子，點完菜，他跟兩人打了個招呼，起身去柜臺買了包煙和打火機，找到衛(wèi)生間，進去點燃一支。

    他不在機場吃飯，主要是為了出來抽支煙。

    周禮記得他第一次碰香煙，拿的是周卿河的。周卿河嗜煙是在離婚之后，家中少了一個女人，但多了源源不斷的煙。

    他長出難看的小胡子后嘗試著抽了一支，第一口就讓他嗆半天，第二口也沒嘗出滋味。

    周禮抽了一會兒，拿出口袋里的手機，翻看先前在機場時已經看過一遍的短信。

    短信是他母親發(fā)來的，問他為什么手機關機，去了哪里，錢夠不夠用，讓他老實回去等開學，從頭到尾沒提其他的話。

    周禮對著水池彈了彈煙灰，抬眸看向鏡子。

    飯店里的鏡子沒擦干凈，表面一層臟，照得人也模模糊糊失了真。

    他看著絡腮胡的自己，多少也有幾分陌生。

    一支煙抽完，菜已經上了兩道，周禮回到座位，沒見到姜慧，只看見小的那個正向后攏著長發(fā)，準備重新扎馬尾。

    她頭發(fā)濃密卻細軟，總有幾綹滑落頰邊。

    大寶被放在座椅里面，安安靜靜玩著他的小飛機。溫溫把發(fā)圈繞了幾下，一邊解釋：“姜阿姨去衛(wèi)生間了，讓我們先吃。”

    說著，她聳了一下鼻子，朝他看了一眼。

    聳鼻子的動作很小，但周禮還是捕捉到了。

    他提起茶壺倒了杯茶，問道：“怎么了？”

    溫溫放下手，搖了搖頭，不再軟塌塌的馬尾跟著蕩秋千。

    周禮喝了一口茶，杯口抵在唇邊說：“你很喜歡有話憋著？”

    溫溫愣了下，然后說：“不是……我只是聞到了一點煙味?！?/br>
    “我剛去抽了根煙?！?/br>
    “哦?！?/br>
    桌上擺著兩只筷子盒，一只盒里裝著一次性筷子，一只盒里裝著普通的合金筷子，任由顧客自己選擇。

    周禮伸手去拿合金筷子，對面的人也恰好伸手，兩人指尖一碰。

    溫溫把手縮了回去，周禮抽出一雙，她才再伸手去拿。

    兩人都往杯子里倒了熱茶，把筷子燙了一遍后開始吃飯。

    周禮在生活中有點小潔癖，他喜歡干凈整潔的環(huán)境，吃的方面，能選自然也盡量選干凈的。

    一次性筷子比這中無數(shù)人使用過的合金筷子要干凈，但他非常不喜歡一次性筷子的細小和輕薄，所以選筷子是個例外，他挑讓自己舒服的。

    這還是他頭一次碰到跟他做出同樣選擇的人，只不過不知道對方又是什么原因。

    溫溫的手機在“滴滴”響，是q|q的聲音。她沒管q|q，先給她母親打了一通電話，匯報現(xiàn)在的情況。

    “所以今天回不來了，具體情況我待會兒再問問?！?/br>
    “你們別擔心，我沒事?！?/br>
    “我現(xiàn)在在吃飯，晚上住宿機場這邊會安排，回去的問題機場當然也會解決，可能趕不上開學?！?/br>
    周禮吃著菜，聽到這，他瞟了眼對面。

    這小的又編了幾句才掛斷電話，手機沒電了，她從包里翻出電板。

    智能手機還沒完全普及，她用的是普通機型，電板換好，q|q又滴滴響了兩聲，她依舊沒管。

    “叔叔，這附近是不是有賓館？”溫溫打聽。

    周禮淡定地扒了一口飯，回她：“有，你想住這兒？”

    “嗯……你不住這里嗎？”溫溫問。

    “住這兒?！?/br>
    “你知不知道哪家便宜點？”

    “你預算多少？”

    “一百左右？”

    周禮拿出手機，點開網頁，讓她自己看。

    溫溫看了看整一片全是屏幕的手機，又看了看他。周禮頓了一下，然后做示范劃兩劃。

    溫溫點頭：“哦，知道了?！?/br>
    周禮問她：“有嗎？”

    “有是有……但是好像離這邊比較遠?！睖販卣f，“這個價格和房間要怎么看？”

    缺乏獨立社會經驗的準初三小朋友，現(xiàn)在外出跟著“大人”，充滿了求知欲。

    周禮跟她說了半天話，嗓子也漸漸適應了，順手教了她一遍手機cao作。

    溫溫一邊研究酒店，一邊吃飯，還一邊喂大寶吃雞蛋羹。

    大寶吃東西的時候倒很乖巧，雖然眼睛不會看人，依舊玩著自己的，但他會乖乖張嘴。

    溫溫喂得不熟練，但動作很小心，喂完一勺，會刮一下大寶嘴邊，注意到口水會流下來，她又打開兩張紙巾，塞進大寶領口，接著繼續(xù)刷周禮的手機。

    q|q又響了一聲，周禮問她：“不回個信息？”

    溫溫低頭刷著酒店網頁說：“不用回，都是說些開學的事。”

    周禮問道：“你哪天開學？”

    溫溫回答：“九月一號。”

    周禮挑眉：“你跟你家人說趕不上開學？”

    溫溫頓了一下，說道：“機場那邊不是說，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改簽嗎？三天后已經開學了。”

    “不是還有火車？”

    “你說不一定能買到票吧。”

    “我沒這么說，我說的是明天再看。”

    “……”

    “再不濟還有大巴。”

    “……大巴要坐更久?！?/br>
    周禮總算看出來了。

    他扯了下嘴角，突然心血來潮，誘拐小朋友：“想不想逃學？”

    小朋友一愣。

    外面的狂風驟雨把他們邊上的窗戶當鼓砸，密集的鼓聲咚咚咚，砸的人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

    診室里無聲的電視節(jié)目還在繼續(xù)，墻上時針默默行走，周禮掌心下的小手忽然動了動。

    他捏著才吃一半的三明治，看向身邊躺椅。

    林溫側著臉，眼皮微顫，像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