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 第1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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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住桌案,盡量保持鎮(zhèn)定。 丁一樵盯著她,對著話筒說:“小羅總,好久不見。不麻煩您猜了,我是丁一樵。還記得我吧?” 他停下來,聽筒里沒有動靜。 片刻之后,羅焰火才說:“當(dāng)然。晨來人呢?” “人在我手上。小羅總,我不兜圈子,我要那幅趙氏的山水畫。我知道您今兒的行程,也知道這會兒您有時間了。從博時到蒲璽工作室,加上開庫房取畫,用不了一小時。我就給您一小時。晚一分鐘,我也不等。那昨天晚上就是您跟蒲醫(yī)生最后一面了。您考慮清楚。”丁一樵說著,要掛電話。 羅焰火說:“等一下?!?/br> “您請講?!?/br> “那幅畫對我來說,除了值錢,其實沒什么太大價值。我可以給你?!?/br> “羅總痛快人?!?/br> “把電話給晨來?!?/br> “沒有問題?!倍∫婚哉酒鹕恚吡诉^來。他仍然很謹(jǐn)慎,隔著桌案,將手機放在中間,另一只手里拿著槍。 晨來拿起手機來,“是我。”她說。 她自己是覺得聲音足夠鎮(zhèn)定了,不知道羅焰火聽起來如何。 “對不起?!彼f。 “這句話應(yīng)該我說。”她輕聲道。他停住沒有出聲,她舒了口氣,看著丁一樵,說:“他們沒為難我。我這會兒很安全的,你不用擔(dān)心——現(xiàn)在這樣兒,倒是讓我想起來,我第一次求你幫忙,你請我喝了杯茶,那時候你說的那些話……那會兒我心里也慌,不知道我爸怎么樣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幫我。但是這會兒我不怕。你不要擔(dān)心?!?/br> “知道了。你把電話外放。”羅焰火說。 晨來將手機放在桌上,點了外放。 “丁一樵,這個電話要保持暢通。等下我到了,會給你電話。你保證晨來的人身安全,我保證你拿到你要的東西。” “不驚動警方。” “不驚動。你可以相信我。”羅焰火說。 “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一小時。提醒小羅總一句,不要?;印]有完全的措施,我不會走這一步棋的?!?/br> “當(dāng)然。你等著。”羅焰火掛斷了電話。 工作間里恢復(fù)了寂靜。 晨來盯著手機屏,那美麗的雪景……此時工作間里溫度很低,屏幕里的雪像是飄到了外面。她輕輕打了個寒戰(zhàn),抬起頭來看著外面。冬日的下午,到這個時間,就算是有陽光,此時也很微弱了。何況今天一直陰沉沉的,只是不知會不會下雪……她坐在那里半晌不動,手被凍得有點僵硬,不得不活動著手指。 外面走廊上,那幾個壯漢不住地來回踱步,目光隨時投過來。 晨來看了看沉默的丁一樵——他連發(fā)型都跟從前一樣…… “要不是知道蒲醫(yī)生和小羅總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你們這么冷靜,我一定以為這里頭有什么貓膩。”丁一樵小心地往后退,又退到了跟晨來相隔兩張長案的距離。 晨來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那啞劇還在繼續(xù),她的心已經(jīng)漸漸感覺到焦躁和痛苦。她不得不慢慢做著深呼吸,過一會兒才說:“不冷靜又有什么辦法,弱點被你攥在手里。你可真卑鄙?!?/br>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算得上什么卑鄙?掌握人的弱點,不就是有朝一日捅刀子嗎?不然誰費那勁呢,對不對?再說,當(dāng)初小羅總把我們連鍋端的時候,也沒手軟過。現(xiàn)如今我就是讓他不痛快一下、出點兒血而已——這么長時間在里面,我虧了多少錢,不拿回點兒來能行嗎?”丁一樵慢慢地說著。 晨來冷笑了下,沒出聲。 “小羅總對付綁架應(yīng)該是有點兒經(jīng)驗的,所以這次我也做足了準(zhǔn)備。你不要心存僥幸,沒有那回事。” “我沒做任何反抗,還不夠配合?這會兒這么說,是諷刺我呢?”晨來心一動,看著丁一樵?!澳阃α私饬_焰火。” 丁一樵笑了笑,“那看來您還不夠了解他——小羅總曾經(jīng)在一年間遇到過兩次綁架,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但他也是好樣兒的。一次被他逃脫,一次被扣了三四天沒有動靜,后來他外公動用當(dāng)?shù)厝嗣},把人救了出來。我是很佩服小羅總的,一般人經(jīng)歷這樣的事,得從里到外崩潰。你看他,就還好?!?/br> 晨來半晌沒作聲。 丁一樵干笑了兩聲,驚動她。 她說:“那你可以說是與虎謀皮了。” “賭一把而已。誰知道等下是個什么結(jié)果呢?一個小時……哦不,還有四十七分鐘,小羅總出不出現(xiàn),也兩說。搞不好來的是警察,那你想想有什么遺言,可以現(xiàn)在寫下來。”丁一樵笑著說。 晨來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在笑。這讓人有點毛骨悚然,但她也笑了笑,說:“我不需要。你如果需要的話,請便?!?/br> 丁一樵慘白瘦削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猙獰來,隨即又換上了笑臉,手里盤弄著那把槍,不出聲了。 晨來繼續(xù)慢慢揉著手指,丁一樵掃了一眼她的手,忽然問:“對外科醫(yī)生來說,比死更慘的,是不是失去手?” “也許吧?!背縼硪部戳丝醋约旱氖?,聳了下肩?!拔也粚ξ窗l(fā)生的事?lián)鷳n。也許到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人生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呢?” 丁一樵停了會兒,臉上露出笑容來,這一次,像是由衷的。 晨來不理會他。 丁一樵禁止她離開座位,她就坐在那里,用桌上僅剩的碎紙片和畫筆,隨意地寫寫畫畫,過一會兒,抬起頭來看看手機里那出“啞劇”……有一陣子,信號時斷時續(xù),她讓丁一樵看看。丁一樵也不理會她。 她知道丁一樵是怕她有什么花樣,忍了忍,等著畫面恢復(fù)正常的工夫,極是煎熬。 這一定是她生命中最漫長的四十七分鐘……但不知是不是羅焰火與她心有靈犀,他縮短了她等待的過程。 他打來電話的時間,提前了五分鐘。 手機鈴響起時,她和丁一樵同時吃了一驚。 丁一樵比她看起來還要意外,通電話時,甚至有些煩躁,像是羅焰火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讓他非常不愉快。他讓羅焰火把畫交給外面的手下拿進來,但羅焰火要求當(dāng)面交貨。他盯了晨來一會兒,說:“只準(zhǔn)你一個人進來。把你的手機交給你面前隨便哪個人……放他進來。仔細(xì)搜身。小心,他身手很好。要是有不對勁,不要手軟?!?/br> 他掛斷電話,盯著晨來,慢慢點了點頭,指著她,讓她別動。 晨來沒動。 她手里還握著畫筆,只是咽了口唾沫。 她此時嘴巴發(fā)干,并不是渴,而是緊張的……她放下畫筆,抬頭看向門口。 沒用多久,羅焰火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外。 此時天色已暗,外面廊下沒有亮燈,從室內(nèi)投出去的光,照亮那一點距離,其實并不足以讓她看清什么,但她就是立即看到了他——他的視線也立即與她的相遇,那一刻,她甚至看得清他眼中的擔(dān)憂和欣慰……不一會兒,門開了,他走了進來。 門立即被關(guān)上,外面的人可不像先前那樣遮遮掩掩了。從他們的站位來看,晨來就知道,此時他們倆才真正有了生命危險。她看著羅焰火,點了點頭。 羅焰火也點點頭,向她笑了笑,然后將手里那個皮筒子橫過來,放在了面前的長案上,這才看了丁一樵,說:“這是你要的東西?!?/br> 丁一樵沒動,距離他有幾米遠(yuǎn),用手中的槍像是很隨意地指點了下,“麻煩羅總親手幫我打開。” 羅焰火早有準(zhǔn)備,不急不躁。 他把面前的長案清理干凈,將皮筒上的密碼鎖慢慢打開,從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來,將畫軸緩緩地抽了出來,固定住一端,從左至右,將畫軸慢慢打開……晨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幅畫,額頭上漸漸沁出汗來。 羅焰火將畫展開,退后兩步,讓丁一樵上前看。 丁一樵指著他,讓他再退,退到他滿意的距離,走上前去。 他甫一站定,只停了不足半秒,突然抬起手來,將槍口對準(zhǔn)了羅焰火。 “羅總,這可是贗品。”他說。 * 作者最后修訂時間:2021-09-06 作者的話 尼卡 09-05 各位晚安。明天早上見。 第十四章 此心安處 (七) 尼卡2021-09-06 羅焰火抬起手來,白手套被他的一身墨色襯得尤其醒目。他看著丁一樵的眼睛,只當(dāng)沒有看到他臉上的惱羞成怒,沉著地說:“這就是真品。” 丁一樵盯著他的眼,臉上露出猙獰之色來,“我說過你別耍花樣,要不就后果自負(fù)??礃幼幽闶歉緵]把我的話聽進去?!?/br> 羅焰火沒有動,丁一樵抬手向外面示意,晨來看著焰火,余光掃到外面晃動的人影,烏黑槍管對準(zhǔn)室內(nèi),隨時都可能開槍。屋子里靜得怕人,但只能聽到丁一樵由于惱怒而驟然粗重起來的呼吸聲。她知道丁一樵此時的精神極度緊張,一點點不慎,就會引爆他這顆炸彈……可是羅焰火還是很鎮(zhèn)定。他沒有看晨來,目光仍在丁一樵臉上,似乎是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慢慢地說:“你錯了,丁一樵。你要真品,這就是。我答應(yīng)的事,不會反悔。” “你他媽的還胡說!”丁一樵起腳將面前一個木凳朝羅焰火踹了過去。這一下力氣極大,木凳正砸在羅焰火小腿上。 焰火紋絲不動,受了這一下,晨來看見,臉卻偏了一下,扶在長案上的手握了起來。焰火看見,向她搖了搖頭。 丁一樵手里的槍指向晨來,朝著羅焰火罵道:“你們他媽的少在我眼前眉來眼去,看我笑話是吧?覺得我棒槌是吧?羅焰火你再說一句這是真品,我就朝她身上來一槍——你他媽的再說!” 羅焰火舉起的手,輕輕一擺,做出停止的意思。 晨來卻輕輕吐了口氣,說:“可是丁一樵,你殺了我們,這也是真品?!?/br> 羅焰火點了下頭,沒出聲。 丁一樵擺手示意羅焰火不要動,“動一下你們都是篩子?!彼D(zhuǎn)向晨來,拍了下身邊的長案,“你給我過來……你說什么?你過來給我看清楚,羅焰火這王八蛋拿假畫來蒙我,是想讓你也死呢!” 晨來瞥了眼桌上手機里的畫面,深吸了口氣,像是要把剛才吐出的那一點生命力趕緊吸回來,快步往丁一樵身邊走來。丁一樵后退兩步,讓她走在前,來到古畫前,他將槍口抵在了晨來后腦勺上,使勁兒壓了壓,說:“看看,看清楚再跟我說話?!?/br> 晨來低下頭,片刻之后,肩膀垂下去,做出了放松的動作。她抬起頭來,槍口又一次抵在了后腦勺上。她看著羅焰火,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處,她極輕地?fù)u了下頭,說:“看清楚了也得說,這就是真品。” 她能明顯感覺到丁一樵的呼吸停滯了片刻,緊接著他像是被觸到了機關(guān),槍口“咣咣咣”連續(xù)戳著她的后腦勺,另一只手點著畫的右下角,說:“還他媽的騙我!真品怎么會有這塊污漬!這是咖啡……” 他忽然停住了,盯著羅焰火。 羅焰火點了點頭,說:“這一行你混了這么多年,皮毛是懂一點兒可你還真是個棒槌?!?/br> “你動了手腳?”丁一樵說著,伸手過去,但他沒有接觸古畫,只在上空虛虛一點,再細(xì)看,愣在那里?!澳憬o我下套?” 羅焰火邁步向前,輕輕從古畫旁抽出一條絲線來,小心翼翼地提起來,于是宣紙沿著邊緣翹起一點。他將那宣紙捏住,小心地扯開。古畫恢復(fù)如初,絲毫不見異樣。他抬起頭來,看著丁一樵,說:“我不是給你下套。” “你是想知道今兒這一出,是誰在幕后?!倍∫婚哉f。 羅焰火看著他,淡淡地說:“過去那些年你身后是誰,我一直都知道。做得過分了,我會敲打你們。上一次我放你一馬,讓你輕輕松松兩年多就出來了,以為是我怕事嗎?你成了棄子,還看不清?不知悔改,不知收手,不知死活?!?/br> 丁一樵笑了下,嘆氣。 羅焰火小心地將古畫卷起來,裝入皮筒中,推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這幅畫,知道有贗品存世的就不多。而這塊污漬,知道來源的人更是極少。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當(dāng)然,我原來指望的是,今兒大不了就損失一幅畫而已……“ “小羅總財大氣粗,這幅畫,‘而已’……”丁一樵笑起來。他一把抓住皮筒上的帶子,扯到懷里來??蓻]等他說完話,突然間眼前人影晃動。他下意識就要扣動扳機,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他右手被抓住狠狠地磕在長案上,劇痛之下,槍就脫了手。他既舍不得松開皮筒,就顯得反抗無力。猶豫間,他腿上挨了一記,慘叫著跪在地上,一把帶著溫度的切紙刀就抵在了他脖子上。他的臉被摁在長案上,聽見了蒲晨來那冷靜的聲音:“這兒是頸部大動脈。上一次沒給你切開,看來你是覺得可惜了。別動,動一下,你就成噴泉了。” 丁一樵瞪著眼睛,雙手被一雙鐵鉗似的手扣在身后,就是想動也完全動不了。 他大喊:“你們是真要同歸于盡是不是!” “你想得美?!背縼碚罩X袋上來了一巴掌。 焰火把丁一樵的手綁住,順手那把手槍遞給晨來。 晨來右手拿刀,左手拿槍。槍很沉,可她不會開,只覺得麻煩。聽著丁一樵罵他們詭計多端,心里一煩,將槍托照著他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丁一樵一聲慘叫,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