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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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來喉嚨里像被堵了一下。她手握著雪鏟,突然恨不得這就揮出去將眼前這個人鏟得不見蹤影,手抬到半截,原本就不剩多少的力氣又消失了大半。 羅焰火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圖。他邁步往前,拿了雪鏟過來交到另一只手上,空出來的這只手,在半空中停了停,仍伸過來,將她環(huán)進(jìn)懷里。這是個很有力量的擁抱,晨來覺得自己像被棉被突然包裹住似的。大風(fēng)亂吹,雪粒子撲到臉上,像鋼針刺面,此時全被他擋住了……然而就這片刻的工夫,那密集細(xì)碎的痛感一消失,她反倒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覺得疼。眼周像被什么在擠壓,疼得尤其厲害。 羅焰火使勁兒拍了拍晨來的后背,放開手,拉過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前走。 晨來努力跟上他的步子。因為是順風(fēng),回去的路沒有那么難了。但也許是因為身邊這個人,把他的力氣分給了她……他的手始終沒有松開她的手臂。一路在雪地里跋涉著,幾次摔倒,相互攙扶著起身……他們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精疲力盡。 好容易進(jìn)了門,羅焰火費勁地關(guān)好門,回過身來。兩人站在門廳里,四目相對。 羅焰火將手套摘下,把風(fēng)鏡推到了頭頂,解開搭扣,將頭盔整個揭下來,扔在地上。他喘息不定,胸口劇烈起伏,汗水也順著額頭在往下滾……三只狗不住地往羅焰火身上撲來,撲得他身體不住地?fù)u晃。 “sit。”他終于吐出一個詞來。 晨來比它們坐得更快。好像剛剛那句“sit”也是跟她說的。 堅持了一個來回,她終于xiele勁兒。門廳里堆積了好些雪,被他們踩得凌亂不堪,正在融化……她也顧不得了。她抹了把臉上的汗,想脫掉身上的風(fēng)雪服,手臂已經(jīng)酸痛到抬不起來了。 她干脆躺倒在地。 離她最近的 lassie 低下頭照著她臉上舔了兩下,她晃了晃臉,“我還活著,lassie?!?/br> lassie 坐了回去,晨來也爬起來,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像個沉默的影子的羅焰火。她這才看清他身上的裝備??瓷先?,他的身型有平時的兩倍大……即便如此,她仍然覺得,“太冒險了。” 她聲音很低,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手套,頭盔,背包,手杖、外衣……一樣樣?xùn)|西被丟到地上,頭盔上的燈還亮著,晃了下她的眼,隨即被拿開了。她揉了下眼,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動了動,示意她握住。 手心手背都是汗水,像剛剛洗過一樣。 她握住了這只手。羅焰火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說。 晨來看著他黑沉沉的眸子,那堅定而沉著的光,讓她的心沉了下去。 “別覺得這世上就你一個人是不怕死的?!?/br> 晨來心里一震,再看他,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去開了柜子找東西。 他渾身都濕淋淋的,不過她的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酸軟,從頭到腳都在往外滲水……她沒出聲。羅焰火的語氣并不好,但聽起來并無惡意。 羅焰火站回她面前,抖開一條毛巾遞給她,“上去換一下衣服,不然等下會很冷。病比死可怕多了,蒲醫(yī)生?!?/br> 這句話里竟有些戲謔的味道,只是晨來笑不出。 “但你剛才確實不應(yīng)該出去?!彼f。 她回頭看他。 他彎腰將外衣和手套都撿起來,轉(zhuǎn)身走開,招了招手,把狗帶上樓去了。 晨來輕輕哼了一聲。 渾身黏膩濕冷的滋味很不好受,的確應(yīng)該快點上去換一下衣服。 但她站在原地沒有動。羅焰火走得很快,像個在暗夜中飄忽前行的幽靈,但身形輪廓卻似乎隨著他走遠(yuǎn)越來越清晰……看著他的背影,她忽然想起那個雪地里的擁抱。 她急忙轉(zhuǎn)開眼,抬起酸痛的腿腳回房去。 這過程比她預(yù)計的要困難。腿酸得打顫。上樓梯不得不走一段歇一段,簡直是爬回了房間,別說去洗澡,根本連動都不想動了。趴在床尾歇了好一會兒,身上越來越冷,知道自己不能不動了,才又挪進(jìn)浴室。接下來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極大的考驗,她像零件生銹的機(jī)器一樣,每動一下,都延時三秒,每一個動作,也都要分好幾步才能完成……擦洗過換了干松的衣服,整個人都清爽起來,她看了下表,已經(jīng)十一點了。 此時手機(jī)不在身邊,不過這會兒她也沒有一定要用那個東西的意思。 她看了看外面,樹枝掃著玻璃,那幅度和節(jié)奏,看起來風(fēng)小了些,只是雪還在繼續(xù)下,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不知道羅焰火此時怎樣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下樓去看看。 這時候,木門“啪啪啪”響了三聲。 晨來以為自己聽錯,緊接著又是三聲。 她趕忙去開門,經(jīng)過穿衣鏡前,看了眼自己身上——隨手換的毛衫長褲,雖然不夠利落但也算得體……她一把拉開門,習(xí)慣性抬頭仰望,卻撲了個空。腿上被打了一下,她低頭一看,bobby 蹲在門口,張大嘴巴看著她,像在笑。它身邊的地上放著一只式樣古舊的托盤,放了三明治和牛奶。 晨來摸著 bobby 的頭,左右看看,走廊里空無一人,也沒有腳步聲……她把牛奶拿起來,還是熱的,也許剛放下不久。 bobby 沒經(jīng)她允許就只在門邊呆著。她看著,忽然有點心疼,蹲下身靠在它身上,抱抱,然后說:“今晚謝謝你。” bobby 舔了一下她的臉。她笑著,幾口吃掉三明治,喝光牛奶,端了托盤下樓去。 她得去看看羅焰火的情況。 下樓比剛剛上樓還令她痛苦,不過還好終于是走了下來。bobby 始終慢慢地跟在她身邊,不時停下來等她。待她來到客廳,bobby 搖搖尾巴,跑開了。 樓下一切都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狀,地面干凈,不但不見了雪水,連人和狗踩出來的一團(tuán)團(tuán)印漬也沒了蹤影。 她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在野風(fēng)家里,像是遇見鬼一樣的“干凈”……只是這一回,她完全可以確定這是羅焰火干的。 她瞥見壁爐邊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簡易帳篷,輕輕咦了一聲。bobby 的腦袋從帳篷里鉆出來。 她莞爾。看這樣子,今晚羅焰火是打算在這里安營扎寨了……她找到自己的手機(jī),果然沒電了。 餐廳方向有燈光,她停了停,往那邊走去。她走得很慢,來到餐廳時,身上又出了很多汗。 他背對這邊,手扶著臺面,在等咖啡做好。 四周全是咖啡香,讓人覺得特別溫暖。 晨來吸了口氣,想弄出點動靜來好提醒他一下,這樣就免了她開口叫他……其實她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不管是羅先生還是羅焰火,這個時候仿佛都不太合適,“stephen”顯然也太親近……她還沒行動,就聽他問:“喝咖啡嗎?” “嗯?!彼饝?yīng)。 他仍背對著她,又取了一個杯子,并排放好,幾秒鐘后,咖啡流進(jìn)了杯子,香氣更加濃郁。 晨來與他隔的很遠(yuǎn),看著他被灰色羊絨衫包裹的上半身,寬肩、窄腰、肌rou糾結(jié)的臂膀……無論是體型還是比例都是上佳的……要是說完美有點太夸張的話。 她移開了目光。 咖啡機(jī)的嗡嗡響聲停了下來,他問:“加點什么?” “不?!彼f。 他將兩杯咖啡端了過來,放在臺子上。 她等了片刻,選了左邊這個黃色的馬克杯。 他沒看她,“珰珰需要轉(zhuǎn)到山下另一家醫(yī)院。野風(fēng)留在醫(yī)院陪她?!?/br> “很嚴(yán)重嗎?”晨來問。 “不。野風(fēng)給你發(fā)了詳細(xì)信息說病情的,你沒回。醫(yī)院容納不了那么多病人……山路上出了幾起車禍,還有被困等待救援的人。輕癥可以轉(zhuǎn)院的就安排轉(zhuǎn)移了?!彼f。 “max 呢?”晨來又問。有野風(fēng)陪著明珰,當(dāng)然是可以放心的。 “沒事。更惡劣的天氣他也飛過,是很有經(jīng)驗的飛行員。剛才我們先去下個山口接了 lewis 一家。在這放下我,他們飛回去。我讓他在山下機(jī)場休息兼待命??赡苓€有很多人需要幫助。max 經(jīng)常參與救援的?!彼o靜地說著,啜了口咖啡。 晨來慢慢點了點頭。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左手腕子似乎有點不靈活,“你受傷了嗎?” 他抬起頭來看她。她指了指他的手腕。 “下午在醫(yī)院幫忙抬傷員的時候撞了一下?!彼卣f。 “我看看好嗎?”晨來問。 羅焰火晃動了下手腕,說:“沒事的?!?/br> 晨來繞過餐臺,走到他身邊去。傷處是在左手腕??雌饋硎遣粐?yán)重,只有一片皮膚發(fā)紅,沒有外傷。她捏著他手腕、手掌,一分分移動,好一會兒,說:“小心點,不要用力?!?/br> 她放開手,意識到自己站得離他太近了,稍稍退開些。 他看了她一眼,“好。謝謝?!?/br> 晨來輕聲說:“有件事,得跟你道歉?!?/br> 羅焰火啜口咖啡,看她。 “我找電影看,但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家庭影像。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沒有突然停電,我也不會繼續(xù)看下去的。”她說。 他一時沒出聲,眉尖輕輕動了動。 她輕聲問:“那天你說,那幅畫對你來說很重要,是因為……” 羅焰火的臉色看起來陰晴不定的,只消片刻,晨來就明白過來,不是他的臉色有點不對,而是又?jǐn)嚯娏恕闹芷岷谝黄?。她眼睛還在適應(yīng)黑暗,心卻陡得提了起來。 她的手被握住了。 作者的話 尼卡 03-24 晚上加一更。八點以后。 第四章 今夜有暴風(fēng)雪 (十五) 尼卡2021-03-24 晨來覺得自己應(yīng)該馬上把手抽回來。此時羅焰火距離她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的氣息像無處不在,能把她整個人都網(wǎng)在里面……她于黑暗中輕輕閉了下眼,再睜開眼,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些。羅焰火沒松手,也沒動。他就坐在距離她只有幾尺遠(yuǎn)的地方,仍然像個黑色的影子。 “我們最好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彼K于開口。 “為什么?” “再繼續(xù)下去,我怕你會把我冒險回來的用意,解讀成怕你出了事,我就再也找不到那幅畫的下落?!?/br> “不是嗎?”晨來盯著面前這個黑色的影子。 那個黑色的影子在笑。 “你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彼f。 晨來不出聲。 他的手心溫暖而柔軟,和他的語氣截然相反。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 “我知道?!彼驍嗔怂脑??!拔乙舱f了,只要我想要的,一定會得到。” 晨來盯著他的眼睛。 他是在笑,但她完全感覺不到他有一絲一毫的愉快……甚至因為這笑,反而生出寒意來。 “有些負(fù)擔(dān)你不必背的?!绷_焰火說。 幾乎是同時,他松開了手。 晨來怔了下,下意識反手握住他的手,黑暗中辨不明方位,手就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