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他聲音尋來的，是一位扶著門框伸著脖子朝他們上下打量的年近花甲的婦人，一頓遲疑后，她緩緩開口，“是小宸嗎”

    顧宸應(yīng)聲回道，“是我，周嬸”

    婦人聽到后急忙跨過門檻快步跑來，激動地拉著顧宸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感慨道，“真跟以前不一樣了”，隨后又扯著嗓子對屋里喊，“老周，快出來！小宸回來了！”

    說完才注意到同行的還有兩人，見到兩位水靈靈的大小姑娘，她明顯一愣，看向顧宸，“這位是”

    “宋琦”，顧宸摸了下鼻子，“我們過來待幾天，順便看看你和周叔”

    周嬸一聽他的這句話臉上的皺紋更加深邃，連忙用手拍了拍衣服，準(zhǔn)備接過顧宸拎著的東西，“前陣子你周叔還和我說呢，不知道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倒真是觀音娘娘顯靈，我們一念叨，你就來了”

    “我來就行”，顧宸攔過周嬸，笑著說，“您去幫下宋琦，她帶孩子怪不方便”

    “哎喲，看看我這”，周嬸急忙轉(zhuǎn)身笑盈盈地看向宋琦，“宋小姐，把東西給我拿吧，我這一高興連禮數(shù)都忘了”

    “謝謝周嬸”，宋琦大方回應(yīng)，“您挑輕便的拿，還有叫我宋琦就好”

    周嬸高興地誒了一聲，轉(zhuǎn)頭看見老頭子出來后趕緊吩咐，“快去鎮(zhèn)上買些rou和菜”ρò㈠㈧sм.?òм(po18sm.)

    顧宸和周叔打完招呼后連忙制止，“我們來的時候路上有些滑，一會兒我去買吧”

    “沒事兒，你們好好歇著，我去去就回”，周叔笑呵呵地佝僂著背拿了鑰匙就準(zhǔn)備出門

    “周叔，您還是讓我和顧宸去吧，我有些東西沒拿來，得去買些”，宋琦不是有意幫顧宸，只是剛剛走路的時候突然下體一熱，算算日子該是生理期到了，又碰巧遇到昨晚的情況，倉促間更不能指望她能想到

    “琦姑姑，快看！有蝴蝶！”，小果果頭一次來這鄉(xiāng)野山間，眼前新鮮了不少，看到個新奇物件便興奮地指給宋琦看

    “果果一會兒和姑姑下山哦，我們?nèi)ベI東西”，宋琦蹲下身商量道

    “可是我想看蝴蝶，顧叔叔說還有小松鼠呢”，小丫頭嘟著嘴有些不愿意

    “那奶奶帶著你去看蝴蝶，好不好”，周嬸哄孩子很有經(jīng)驗，她掐了一枝茉莉花，遞到果果面前

    果果也不認(rèn)生，小手接過那朵花便牽上了周嬸的手，周嬸見這小孩長得漂亮又親近人，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來，“我們果果是小花仙子，去和蝴蝶比舞去嘍”

    “周嬸很厲害，我小時候被她哄得一套一套的”，顧宸站在宋琦身后，同她一起看著周嬸和果果的背影笑著說道

    “看出來了”，宋琦回頭與他對上視線，“不過周嬸可比你實在得多”，說完她從側(cè)身經(jīng)過，“走吧，小宸”

    顧宸眼里帶笑，順著那道裊娜的身影跟了過去，“怎么，我還不夠賣力嗎”

    此話一聽，讓宋琦心虛地往四周瞟了一眼，“任憑你有幾分功，愛給誰賣力，我哪里管得”

    顧宸看出宋琦還在別扭，也不再有意逗她，待兩人坐上車后，才發(fā)現(xiàn)宋琦的臉色有些蒼白，“怎么了”

    “生理期”，她捂著肚子，舔了下發(fā)干的嘴唇回答道

    “怎么沒早說”，要不是見過她生病時的樣子，照宋琦的偽裝，顧宸還真發(fā)現(xiàn)不出來對方有什么異樣，他從后座拽出來個外套，蓋在她身上，又順手將空調(diào)關(guān)掉，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

    “從這里到商店要多久”，宋琦靠在一旁問道

    “半山腰處就有一家，再忍忍吧”，顧宸摸索著之前的記憶說道

    “好”

    本想圖方便走個捷徑，可是無奈時機(jī)弄人，他們到的時候才打聽到那戶人家出了遠(yuǎn)門，有一陣子沒做生意了

    “還好嗎”，顧宸將手搭在她的車窗邊關(guān)心道

    “還好，習(xí)慣了，每次都這樣”，痛得死去活來，只有蜷縮在床上才勉強(qiáng)好受些

    他知道宋琦硬撐著，當(dāng)機(jī)立斷準(zhǔn)備下山，還算幸運(yùn)，進(jìn)了商店宋琦抓著幾包衛(wèi)生巾，又挑選一些必須的日用品，最后在那一排琳瑯滿目中停了腳步

    早上的時候她便動了這念頭，只是礙著有果果在旁，她不好給小孩做這樣的示范，現(xiàn)在又遇到了，她不愿再錯過

    顧宸在外面不知和誰打著電話，注意力絲毫不在這里，宋琦用手輕輕一指，“麻煩拿兩包煙”

    “都買齊了？”，顧宸接完電話后見人已經(jīng)拎著東西出來后問著

    “嗯，買好了”，她將大包小包往后一放，“雖然不全，但也夠用幾天”

    顧宸拿著手機(jī)，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宋琦關(guān)上車門的那一刻他才回過神來

    路上因為宋琦身體不舒服導(dǎo)致兩人的交流愈發(fā)減少，顧宸手握方向盤，余光瞥了眼身旁，開口道，“威少天落網(wǎng)了”

    聽到這宋琦心頭一緊，自從顧宸打完電話便有些心不在焉，她有猜到會不會是昨晚的事有了進(jìn)展

    “威嫂呢，她有沒有事”，她真希望威嫂是無辜的，這樣心里的負(fù)罪感也能減輕些

    “在追趕的過程中，她受了傷，現(xiàn)在在醫(yī)院被我們的人監(jiān)護(hù)管理”，顧宸調(diào)換著檔位，讓上坡開得更輕松些

    “放心吧，她是清白的，威少天從沒告訴她自己做的那些事”，顧宸將此話說出口，心里也是難免復(fù)雜，這個混跡于黑白兩道的走私販，不管是從哪個角度，都不沒辦法稱之為成功，可人終有軟肋，這樣的話，他也算是個好丈夫和好父親罷

    突然后面?zhèn)鱽硪挥洺翋灥谋坡?，車子也在即將到來的平坦山路上停了下來，兩人相視一望，抓緊下車查看情況

    “爆胎了”，顧宸看完后站起身商量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人”

    宋琦看著男人寬厚的背影在路的盡頭消失成模糊的一點，與廣闊的田野綠葉相融，竟看不出半分差別，她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看著云卷云舒，雖然是夏天，可山間的風(fēng)帶著溪邊的沁涼，讓這片刻的等待變得舒服了許多

    正在她要被頭頂?shù)奶枙竦没杌栌瘯r，不遠(yuǎn)處傳來轟隆作響的排氣聲，宋琦瞇著眼直起身，想是顧宸把救兵搬來了

    果然，他帶著幾個人朝著里走來，“等久了吧，路上剛好遇到了附近小學(xué)的校長，之前打過幾次照面，聽到后人家二話不說就把車開來了”

    陽光有些刺眼，宋琦用手擋在面前，“那現(xiàn)在要去修嗎”

    “估計不行”，顧宸抹了抹臉上的汗，“離這最近的修車鋪還要坐上叁個小時，而且聽他們說這幾天會有暴雨，我們還是先把車子停到別處，等天氣穩(wěn)定些再去修”

    那幾個男人齊心協(xié)力，總算把車子推到平地上，“停這里怕不是要被山石砸壞了喲”

    老校長抬頭指了指上面，“等暴雨一下，全是石頭咧”

    “還是拖走吧”，那老校長又說，“總比在這里安全”

    于是他們又扯著嗓子賣著勁兒，再借著前車的牽引，總算找到個好地方

    宋琦從車上下來，聽老校長對后面幾個大汗淋漓的男人招呼著，“快進(jìn)來喝點水吹吹風(fēng)”

    顧宸見宋琦走得緩慢，便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走到她旁邊，“肚子還疼不疼”

    她本是將手迭放于腹前緩緩前行，聽到顧宸的問話后猛地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他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而男人卻絲毫不喊疲憊，甚至還在惦念著她，想到這宋琦有些感動，她小聲說道，“我好了，快去屋里喝點水吧，別一會兒中暑了”

    顧宸見她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心下也舒服開闊了許多，剛才推車時的勞累都在宋琦說出口的那一刻化為烏有，他看著前面的教學(xué)樓和宋琦介紹著，

    “記得小時候，這里還是幾排平房，后來這幾年來的次數(shù)少，如今一看，倒真變了樣”

    “所以你小時候和周叔周嬸住一起嗎”

    “不是”，顧宸回憶道，“這是我爺爺奶奶家，周叔夫婦本是照顧他們的，后來我們搬到了城里，直到兩位老人相繼過世，家里人便讓周叔他們回來照料這房子”

    “落葉歸根嘛”，宋琦看著從教學(xué)樓里跑出了幾個孩子，在大槐樹下嬉戲打鬧，“這里挺好的，山好水好人也好”

    “白老師，顧叔叔回來了！”，幾個眼力好的小姑娘爭先跑到顧宸面前，顧宸也笑著配合地蹲下來和她們交流

    這時一道清秀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宋琦抬起頭正與那雙清澈純粹的眼眸相對，只在一秒，她的視線與顧宸相對之時，那雙明媚的眼里多了些羞赧與欣喜，她溫婉一笑，語氣中盡是溫柔

    “顧宸，你回來了”

    “顧叔叔，白老師經(jīng)常和我們講你的故事，你好厲害呀”，其中一個小女孩拉著他的胳膊興奮道，“我長大也要向你學(xué)習(xí)！”

    只見那白老師臉頰微微泛紅，連忙轉(zhuǎn)移話題，“你這小家伙真是嘴快，下次我若檢查你背古詩，也要到這水平才行”

    說完他們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只剩下被人擠在外面的宋琦聽不出來龍去脈，可她唯一能看到并且最清晰直觀的，便是那位白老師對顧宸毫不遮掩的喜歡

    “孩子們的宿舍都修建好了，要不要去看一看”，白薇薇主動提出邀請，“要不是你，他們還要睡在潮濕的土坯房里”

    “去看嘛”，幾個小孩拽著顧宸，使勁兒把他往里拉，“我們都可想你了”

    顧宸無奈地笑了笑，“好，我和你們?nèi)ァ保f完他回頭看了眼宋琦，“要和我一起嗎”

    宋琦搖了搖頭，她確實不想融入屬于他們的空間，況且她現(xiàn)在有更想做的事

    看著顧宸和白老師被孩子們圍在一起并排的背影，連宋琦都有些恍惚，好像他們兩個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沒有突如其來的闖入，沒有處心積慮的預(yù)謀，他們對于彼此，坦誠且真實

    她將夾在指縫的煙送到嘴邊，輕輕一吸，屢屢煙霧在眼前繚繞，仿佛得到了久違的熟悉與釋放

    “還真是山好水好，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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