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景云最討厭的－飯桌上哭。她臉一沉，礙著馮超剛來家里，第一天就罵人，好像不歡迎他似的，努力把火氣壓下去，“快吃，不吃別吃了?！?/br>
    徐蘅仗著爺爺和爸爸都在家，微微扭動身子，“不要吃青菜?！?/br>
    說時淚水就掉下來了，還滾落在飯碗里。

    飯桌上哭，討飯的命，窮一世。

    安景云忍無可忍，說時遲那時快，揚手給徐蘅就是一巴掌，“滾！”

    徐蘅張著嘴愣了片刻，嘴角淌下一溜口水，突然號啕大哭，邊哭邊跺腳，“我要吃魚！我就是要吃魚！”

    安景云鐵青著臉，放下飯碗走過去，一把扭著徐蘅的耳朵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推到陽臺上，把陽臺門一關(guān)，“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進(jìn)來?！?/br>
    徐蘅的哭聲透過陽臺門傳進(jìn)來，安景云隨手又把臥室門關(guān)了。有兩道門做屏障，幾乎聽不到了。

    她回到餐桌，努力笑道，“別管她，我們吃飯?！?/br>
    說時把剩下的小半碗魚湯都給了馮超，“別老是吃青菜，你剛開過刀，沒營養(yǎng)好得慢，早點好早點去上學(xué)?！?/br>
    可馮超怎么吃得下……剛來就惹得安阿姨打了女兒。他在阿姨家雖然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但最多也就是冷言冷語，動手打是沒有的。

    他不敢抬頭看別人的臉色，萬一爺爺叔叔覺得他是惹禍胚？阿姨在他出院前看過他一次，說安阿姨被她用話擠住了，會把他帶回家享福，讓他識相點，別被人趕了出來。到時，她可是不會再讓他進(jìn)門。

    爺爺開了口，“景云，我不喜歡吃魚，這碗留給老二，讓她進(jìn)來吧?！?/br>
    安景云還沒來得及回答，傳來敲門聲。她起身開了門，見是底樓老局長家的孫女。

    “阿姨，你們家出了什么事？有人在陽臺上哭得很兇，我爺爺都坐不住了，讓我上來問問?！?/br>
    安景云勉強笑了下，“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們家老二不聽話，被我關(guān)在陽臺上，我這就叫她不準(zhǔn)哭了?！?/br>
    徐蘅被放了進(jìn)來，滿臉的眼淚鼻涕。安景云拎著她去洗了個臉，才讓她坐回飯桌。

    這時別人都吃好了，飯菜也差不多冷了，安歌把飯碗收到水槽，放在盆里用水泡，方便一會洗碗。

    安景云把湯又回爐熱了下，全部給了徐蘅，“吃吃吃，整天只知道吃！”

    徐蘅低頭吃得急，一不小心嗆了下。她有先天缺陷的人，這下咳得滿桌滿地都是飯粒，氣得安景云真想把碗扣到她頭上。

    自己和徐正則到底做了什么孽，明明另外兩個孩子都沒問題，小的更是聰明得出了奇，偏偏一個老二蠢笨如豬！

    難道聰明有個總額，這頭少了那邊才會多。

    但這些多想也沒用，安景云耐著性子掃掉地上的飯粒，又給徐蘅抹了把臉，自己是完全沒胃口吃了。幸好北陽臺上還養(yǎng)著兩只生蛋雞，吃剩的飯就當(dāng)給它們加餐了。

    安歌去看馮超。

    她進(jìn)去的時候，馮超按著傷口滿臉凝重地坐在床沿。

    “怎么了？”安歌以為他傷口開裂，趕緊上前察看。

    馮超躲閃了一下，低著頭，“沒……毛毛，你jiejie是不是不喜歡我？”徐蓁和徐蘅的小動作，他全看在眼里。

    安歌就猜他正在心里不自在，才進(jìn)來看看。

    她在床邊的椅子坐下，若無其事地說，“是啊。”

    馮超抬頭看了一眼，見到安歌對著他笑，慌張地又低下頭，“我怕……”

    “你想回你阿姨那里？”

    馮超點點頭，又搖搖頭?，F(xiàn)在他想回也回不了。

    “我爺爺爸爸mama還有我，對你不好嗎？”

    馮超斬釘截鐵地說，“好！”

    “你想想，要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傷害三個喜歡你的人？你說想回去，我mama肯定不愛聽。”

    那也是。

    馮超嘆氣，“唉……”

    “行了，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事別放心上。”安歌認(rèn)真勸道，“我二姐的心智比不上同齡人，大姐又是個小心眼，別說你，她看我也不順眼，難道我就順著她的意離家出走？”

    “不行！”馮超覺得吧，雖然安阿姨教訓(xùn)孩子時太厲害了，但她也真是個好人。別人的孩子她也能帶回家養(yǎng)，何況自己親生的。

    “什么也別想。愿意勸的時候勸兩句，我媽只打親生的孩子，對你會很客氣。好好學(xué)習(xí)，到時候考上好大學(xué)，就是對我媽的報答?！?/br>
    馮超瞪大了小蝌蚪般的黑眼睛，“那怎么行，將來我要早點工作，早點掙錢，把工資交給安阿姨管?！贝髮W(xué)可是要花錢的，學(xué)費、生活費不小，他怎么好意思再讓別人養(yǎng)著。

    安歌轉(zhuǎn)念一想，改口道，“行吧行吧，那你先好好學(xué)習(xí)，好的中專的錄取分?jǐn)?shù)線比一中還高，成績差一點還考不上?！?/br>
    中專是公費，學(xué)費低，有生活補助，出來還是國家干部。

    馮超認(rèn)真地說，“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br>
    “身體也要好?！卑哺瓒诘?，“現(xiàn)在別急，好好養(yǎng)身體?！?/br>
    馮超認(rèn)真地點頭。

    他這一病，錯過了學(xué)?；馃岬亩具\動會。

    紅星小學(xué)每年冬季運動會有個項目是全體都要參加的，以班為單位的跳長繩比賽。

    體育委員荀真和另一個高大的男同學(xué)負(fù)責(zé)搖繩，甩開膀子把長繩掄得呼呼作響。

    膽小一些的不敢往繩圈里鉆，所以需要全員練習(xí)配合，必須練到一個緊接一個，當(dāng)中不能斷。斷了的話，長繩重新掄圓需要時間，同學(xué)重新形成過江鯽的隊形又需要時間，時間一到，總數(shù)就比不上別的隊了。

    四一班選在早上提前半小時到校集訓(xùn)，為了靈活每人都穿著單跑鞋。

    到十二月的時候，幾乎每人腳上都長了凍瘡，安歌小腳趾上也有一粒，每天晚上睡覺時癢得難受。

    可有什么辦法呢，安歌真想念各式各樣的運動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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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大家，真的太暖心了！

    謝謝小p，么么噠！

    第七十六章 論熱情

    元旦前一天, 全市小學(xué)文藝匯演, 安歌和安娜“會師”了。

    安娜小臉蛋被帶隊老師給撲了兩團紅, 嘴唇也抹得通紅，總而言之……很有年代張貼畫的氣息。

    安娜跑過來，指揮秩序的同學(xué)大叫, “隊伍不要亂, 同學(xué)們跟著自己的隊伍走?！币娊辛藳]用，他只好點名到具體人員，“那個扎兩條小辮的小同學(xué), 注意隊形，別跑到別人那里。”

    紅星小學(xué)的同學(xué)聽兩人的對話，知道她倆是親戚, 默不做聲跟上安娜她們學(xué)校的隊伍。隊伍靠得近，串得不顯眼。

    安娜嘰嘰喳喳告訴安歌，是音樂老師特意點名要的她。

    原來她年紀(jì)雖然小, 擔(dān)任的卻是指揮。

    老師發(fā)現(xiàn)安娜在舞臺上不像別的孩子束手束腳，反而有種強烈的表現(xiàn)欲, 干脆把她放到指揮的位置上。別的學(xué)校一般由音樂老師擔(dān)任指揮, 換成孩子可以讓評委們有新鮮感。

    錢浩辰好奇地打量著安娜, 過了會插嘴道，“你的名字太小布爾喬亞了。”布爾喬亞是資產(chǎn)階級的音譯，小布爾喬亞就是小資, 此刻說起來是貪圖享受、專注于個人小情小調(diào)。

    安娜一甩小辮, 朝錢浩辰翻了個白眼, “我爸爸無產(chǎn)階級！三代貧農(nóng)！”

    無產(chǎn)階級是真的。李家窮，李勇他爸在特別困難的年間把口糧讓給妻兒，餓死的。

    三代貧農(nóng)是假，但城市貧困戶比貧農(nóng)更慘。貧農(nóng)沒準(zhǔn)還有點糠，城市貧困戶連二斤糠都要憑醫(yī)院開條子才領(lǐng)得到。李勇他爸死的時候，浮腫得像泡發(fā)了。

    錢浩辰訕訕地說，“安歌，你meimei跟你一樣說話不饒人?！?/br>
    安娜憤怒地說，“我才是jiejie！你說我干嗎帶上我meimei？”

    錢浩辰摸摸鼻子，不吭聲了。

    剛進(jìn)禮堂，“禿禿”拿著抽簽條找到他們，樣子不太高興，抽到了最后一個。

    一般來說，歌詠比賽抽到第一和最后一個都不是好次序。抽到第一，沒有熱嗓的時間，評委沒拿捏好給分的標(biāo)準(zhǔn)，給高還好，給低了沒地方哭；抽到最后，冬天天冷，等在觀眾席上坐得身體冷，嗓子拉不開，評委也疲了，沒耐性聽。

    但總有人輪到第一和最后一個的。

    兩支隊伍在各自領(lǐng)隊老師帶領(lǐng)下找到地方坐下。紅星小學(xué)輪到的座位挺不錯，坐得挺靠前。最前排是實驗小學(xué)的隊伍，他們的隊伍也是本次匯演最整齊的一支，從服裝到入座都顯示著與眾不同。

    方輝小聲告訴安歌，實驗小學(xué)歌詠隊很有名，每個隊員高矮胖瘦差不多，市里的接待活動像給領(lǐng)導(dǎo)獻(xiàn)花之類的，由他們包圓。

    舞臺上一直有人在試話筒和音響效果，喂喂個不停，下面的孩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個表情嚴(yán)肅的老師跳到臺上，大叫道，“紀(jì)律，安靜！”

    隨著他目光到處，場地里果然安靜下來。

    那個老師這才滿意地跳下臺，試話筒的也下去了。上方突然打下兩束光，光圈猶豫地移動著，最后穩(wěn)定地落在舞臺中央。這時兩個穿白襯衫的三條杠，從舞臺一角徐徐步出，走到光圈中央，敬了個禮，然后捏著廣播腔，“又是一年辭舊迎新，敬愛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xué)們，文藝匯演現(xiàn)在開始！”

    后排錢浩辰一邊鼓掌，一邊羨慕妒忌恨地說，“太神氣了！不冷嗎，這種天氣穿白襯衫?！?/br>
    紅星小學(xué)的統(tǒng)一服裝是紅毛衣，但各家湊的紅毛衣有新有舊，深淺也有不同，這會更是毛衣外面套著老棉襖。

    安歌穿的是老太太做的，用的新棉花，精心做了菱形塊，既暖和又好看。為了耐臟另外還有一件罩衫，深紅色燈心絨，下擺有個鉤花的小口袋，可以放小手帕。

    有人回頭對錢浩辰說，“燈光熱，你看他們頭上有汗，妝都糊了。”

    錢浩辰“呃”了一聲，錯過前面的報幕，光聽到“……啟明小學(xué)?！?/br>
    安娜就是在啟明小學(xué)讀書。

    在隊員們進(jìn)場后，安娜神氣活現(xiàn)地最后一個出場，站到隊伍前方對臺下鞠了個躬。

    歌詠隊一般選的都是高小年級的學(xué)生，這么個明顯比別人小的孩子當(dāng)指揮，還有模有樣，臺下頓時掌聲熱烈。

    鼓勵為主。

    安娜很沉得住氣，又鞠了個躬。掌聲不停，她微笑著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轉(zhuǎn)過身對著隊員們。

    數(shù)秒后，臺下靜了下來，她站得筆直，手一揮，起拍。

    “我們的田野……美麗的田野……”

    好吧，實際上伴奏用的錄音帶；而同學(xué)們的合唱呢，反正練熟后按著練的方式唱。

    但至少安娜從開始堅持到了結(jié)束，帶領(lǐng)全體向臺下的掌聲致謝也很有樣子。

    錢浩辰戳戳安歌，“你表姐是班干部嗎？一條杠，還是兩條杠？她這么小，不可能是三條杠?！?/br>
    安歌，……

    小官迷，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