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聽本來聽了檀勤的話，已經(jīng)要掉轉(zhuǎn)頭一起逃跑，結(jié)果看到這一幕，她眼見著海星被困，哪里還有心情逃命，藍色魚尾一甩登時像個小炮彈沖了過去。

    她精神緊繃，高度緊張，腦子里幾乎一片空白。

    只一心想著，一定要把爺爺救出來。

    沖到近前，她剛要伸手去拽海星的腕足，就被另一條趕上來的鯊魚張口咬來，檀聽本能甩尾攻擊，長長的寶藍色魚尾攪動水勢啪地扇到那頭鼠鯊頭上，鼠鯊腦袋被大力打偏，直直向著海底巖石撞過去，這片水域頓時充斥一片渾濁血色。

    后面兩頭鼠鯊緊跟著游過來，一左一右向她攻擊，檀聽尾巴左右甩動，鼠鯊已經(jīng)有了準備，游動偏離身軀，借助水勢化解她的力道。

    兩口利齒在水里就像是危險的刀劍，時刻準備收割她的性命。

    檀聽被血腥刺激，又緊張爺爺?shù)臓顩r，心里又氣又急，起了狠勁，只恨自己手里沒有武器，赤手空拳靠一條尾巴打架。

    趁著她尾巴攻擊向左，右側(cè)那頭鼠鯊猛地張口咬過來，白森森的尖齒如同一排密匝匝的釘子，腥臭撲面而來。

    檀聽下意識伸手去擋，等她意識到不好，那張血盆大口已經(jīng)咬下，然而想象中的血液噴灑和斷臂并沒有出現(xiàn)，手臂只是猛地一陣疼痛，卻仍然好好呆在自己身上。

    那一口尖牙咬在了她的手臂上，可被一層堅韌的存在擋住無法穿透。

    鼠鯊似乎也覺得不對勁，它張嘴想要再次狠狠咬下，檀聽一聲怒喝，張開手指狠狠一劃，將半只手臂從它口中掙出。

    猩紅的血瞬間染紅海水。

    那鯊魚半張臉被她由內(nèi)而外劃破，嘴巴豁開血rou爆綻，冷銳鋒利如同刀尖一樣的牙齒，有一半已經(jīng)不在它的嘴里，隨著被抓爛的牙床飄在海中。

    檀聽迅速退開。

    那條鼠鯊因疼痛在水中翻滾，引起周圍海水動蕩，猶如暴風(fēng)巨浪，血隨著海水翻涌，將這一片海水污染得更加渾濁。

    檀聽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此刻手臂上覆蓋了一層藍色鱗片，正是這一層看著晶瑩美麗的薄薄魚鱗，擋住了那頭鼠鯊的利齒。

    而她的指甲，長出了寸許，同樣閃動著海一般的光澤，那不像是指甲，像是特殊的金屬片，尖端鋒銳似乎躍動寒光，甲片卻流光炫彩，危險又美麗。

    這是，人魚的武器。

    種族本能讓她瞬間了解了這兩項存在的意義。

    人魚的鱗片堅韌無比，人魚的指甲鋒銳可怕。

    這是人魚的矛與盾。

    眼角黑影晃動，第三條鼠鯊不知恐懼沖上來攻擊，檀聽回身抬手，指甲輕松切入鼠鯊厚實的皮膚，切開它的側(cè)臉，皮rou頓時翻卷出來。

    接著就被檀聽長尾一甩，扇出戰(zhàn)圈。

    檀聽不敢耽擱，轉(zhuǎn)向第一頭鼠鯊和海星，一尾巴將兇猛攻擊可憐海星的鼠鯊撞飛，然后伸出手握住海星驚慌的腕足，甩尾離開了這片混亂的海域。

    幾頭鼠鯊受傷很重，血腥氣太濃，很容易引來其他大型捕獵者，不宜久留。

    第4章 、第04顆珍珠

    拖著海星一路游到安全地帶，徹底擺脫那四頭鼠鯊血液的腥氣，檀聽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大海星哎哎呦呦躺在沙灘上，抱著自己的兩只斷下的腕足，氣喘吁吁地哀嘆：“我兩只腳又沒了！”

    檀聽看著他的腕足斷口，傷處觸目驚心，她不敢伸手去碰，手足無措擔(dān)憂催問：“爺爺你怎么樣？疼不疼？”

    檀勤有氣無力揮舞兩下剩下的腕足，“沒事沒事，我感覺不到痛，就是現(xiàn)在覺得有點虛，唉到底還是年紀大了?！?/br>
    檀聽見他是真的不痛，這才放下心，“那你這兩只腳要恢復(fù)多久??？”她可還記得爺爺說過上次斷了兩只腳，足足用了二十年才長全。

    大海星看出她的擔(dān)憂，笑道：“現(xiàn)在用不了那么久的，進化之后，各項能力都會跟著有變化，不然以海星的30年壽命，我也活不到現(xiàn)在。只要多曬曬月亮，很快就可以恢復(fù)的?！彼肓讼?，豎起兩只腕足比了個耶的造型，“大概只需要20天就差不多能長出來，不過新長出的兩只腕足暫時只是個擺設(shè)，真正恢復(fù)到靈活使用，還需要慢慢來。”

    “那我就放心了?！碧绰犔ь^看看上頭海水折射的光線，此時已是上午，光線充足海水溫暖，許多海洋生物會聚集在這個溫暖水層里汲取營養(yǎng)，獲取食物，而在光線未觸及的更深的海底世界，更潛藏著無數(shù)不明生物。

    海洋里的危機無處不在。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早已在結(jié)束戰(zhàn)斗緊張狀態(tài)后，就自動收回，現(xiàn)如今的手指看著白嫩纖細，完全想象不到剛剛就是這雙手撕裂了兩只鼠鯊的頭。

    手臂上的鱗片也消失不見，手指戳上去，能感受到富有彈性的皮膚柔滑的手感。

    不過，她心里想著指甲和鱗片，便覺得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氣息游走，血液似乎都被牽動，然后就看見毫無威脅的雙手和兩臂下一秒就覆蓋上一層漂亮的鱗，指甲尖銳閃爍冷意。

    大海星看到她的變化，三只腕足上的眼睛努力瞪圓，“嗬！好可怕的爪子！”

    檀聽嘴角一僵，再看自己指甲尖尖，藍森森的雙手，行吧，確實像是某種危險的爪類。

    動物的本能讓海星更加清晰感應(yīng)到這雙手的威脅，他頭皮發(fā)麻又忍不住好奇地湊近看，三只眼睛輪著過來瞥一眼，嘖嘖有聲，“怪不得都說人魚族厲害，就這爪……手，比鯊魚牙齒還要利！海里能擋得住的有幾個？”

    兩只海洋智慧生物認真研究一番這雙爪子和鱗片的變化，直到雙雙肚子鳴叫，才停下這場戰(zhàn)斗經(jīng)驗總結(jié)探討。

    海星眨眨眼，一只腕足捂住腹部，道：“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沒辦法給你帶岸上的食物。這段時間，咱們都得在海里過了。”

    之前檀聽吃不慣生魚，都是檀勤上岸給她帶了吃的，再送過來。然而現(xiàn)在這爺孫倆，一個人身魚尾上不得岸，一個失去雙腿無法見人，都是只能在海里憋著的狀態(tài)。

    檀聽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海星只剩三只腳的凄慘模樣，表態(tài)道：“爺爺放心，我現(xiàn)在這么厲害，食物我來解決！你只管等著吃吧！”

    不就是點生魚嗎？岸上還專門賣生魚片，生海鮮，還有比她這里更新鮮的海鮮嗎？她能吃！

    捕食時，檀聽才更發(fā)現(xiàn)人魚在海里到底能活得多滋潤。

    老海星到底是海里生存過的原住民，尤其他還是個貪吃的大胃王，對于捕小魚很有自己的心得，從各類魚魚蝦蝦的特性到出沒地點，各類生物最美味的部位，他們的弱點在何處，指點得頭頭是道。

    檀聽根據(jù)爺爺?shù)闹更c展開戰(zhàn)術(shù)，效果卻好得過了頭。

    大海的寵兒充分展現(xiàn)了其魅力，她甚至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有無數(shù)小魚小蝦冒出來跟她親近，她都不需要追捕，隨手一摸就能拿住激動的魚蝦蟹等等海生物，盡管被她送進嘴里，它們?nèi)詴崆檠笠绲赝磉厹悺?/br>
    人魚這種生物，絕對是海洋女神親手塑造出來的，所謂親生的待遇大抵便是如此了。

    這樣的能力讓爺爺看得羨慕得不行，海星是貪吃的生物，可惜捕食能力一般，通常徘徊在捕獵和被捕獵的邊緣，也就是他能變身之后，才能毫無后顧之憂地吃小魚吃扇貝。

    檀聽立在海中，修長的尾鰭在水中隨著水波微微晃動，如同美麗朦朧的輕紗。

    她手一招，不知名的大蝦們興高采烈地游過來，紛紛湊到了她跟前，柔韌的青殼幾近透明，透出里頭清甜，不是，清爽透亮的rou。

    黑漆漆的小眼珠子像是兩顆小小黑珍珠嵌在頭頂，晶晶亮亮，望著她。

    真是太可愛了！

    檀聽嘴角一動，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

    最開始面對這樣純潔熱烈的小眼神，她確實會有不忍心，但是后來嘗過幾次深海的鮮魚鮮蝦，那種純正的清甜征服了她，從此在她眼里，這些小東西都是自動送上門的盤中餐。

    食物長得可愛，那就吃了它，這是對它最好的尊重。

    蔥白的指尖伸出去，靠近淡青的可愛蝦，單純無知的蝦把腦袋靠過來，湊在她食指與拇指中間，她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然后兩只手指輕輕一捏。

    就這樣，它們一個個排著隊填飽了爺孫倆的胃。

    “吃……好吃！”

    胖雞爪海星嘴里模糊不清說著夢話，捧著最近越發(fā)rou呼呼的肚子大字癱在礁石上，舒舒服服地睡著，月華落了一身。

    他的兩只斷足幾乎已經(jīng)快要長齊，只是顏色較身體的其他部位顯得淡上許多，并且軟綿綿地垂著，還不足以撐起大海星的身體成為兩只健康得用的腕足。

    檀聽靠在礁石的另一邊，如同每一個夜晚那樣坐在那里，閉著眼睛感受月光。

    她主動引導(dǎo)和感受，加上資質(zhì)的格外合契，月光都顯得格外寵愛她，有意識地往她身上匯聚。

    她的全身隱隱散發(fā)著晶瑩的白光，皮膚透亮，鱗片瑩潤，連發(fā)絲都包裹在微光里。

    此時若是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以為是天上哪位神女在此停留。

    檀聽已經(jīng)作為人魚在海里生活了一個月，這個月來，她前面二十幾年的世界觀完全顛覆，身體變化也天翻地覆。

    成為人魚以來，力量速度這些身體素質(zhì)的變化都在身體內(nèi)部，最外放的顯而易見的變化還在于她的容貌。

    明明細究起來五官還是那個五官，但就是完完全全不敢聯(lián)想到是同一個人。

    檀聽第一次在海水中看到自己現(xiàn)在樣貌的時候，甚至還恍惚了一下，她甚至以為水中有另一個人，結(jié)果伸出手去，水花一晃，是她自己的手打散了那個影子。

    檀聽以前的樣貌不能說丑，但是也絕對沒人會夸好看。

    不是她長相有多扭曲，而是她就像天生缺水一樣，整個人干癟無神，頭發(fā)枯黃皮膚灰暗，瘦成一支麻桿，無論怎么補都不見成效。

    新朋友見了都會嚇一跳覺得這莫不是個絕癥病人。

    她就像是一條被熏干的咸魚，任生前多靈動可愛，都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顏色，成為一條僵在案上沒有生命的死魚。

    任誰也沒興趣從這樣枯萎的氣息中去研究發(fā)現(xiàn)她的五官有多標致。

    變身人魚以來，也許是海水滋養(yǎng)了她的身體，也許是人魚異化改變了她的基因，她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從以前那種干癟枯黃的狀態(tài)里活過來了。

    夸張一些形容，像是一株枯死的蘭草搖身成了沾著晨露的蘆薈，渾身上下都是水當(dāng)當(dāng)靈氣滿滿的氣息。

    眼睛漾著大海的波，皮膚暈著月光，嘴巴像是含過最美的紅珊瑚，一頭長發(fā)烏黑靚麗如同緞子，隨時可以去拍洗發(fā)水廣告。

    多美啊！

    像海的精靈一樣，輕盈美麗，包裹在夢幻的藍色里。

    檀聽偶爾會想，她以前那副樣子，其實就是因為缺水吧，嚴重嚴重的缺水，畢竟作為一條魚，那么多年沒有海的滋養(yǎng)，自然會脫水成魚干，她身體那么不好，大小毛病不斷，恐怕也都是海生物長期在陸地產(chǎn)生的水土不服。

    萬萬沒想到，大難落水，反而因禍得福，要不是這次掉進海里，意外覺醒，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條隱藏的海魚什么時候就油盡燈枯倒下了。

    海浪擁著水花漫過她坐的石頭，仿佛在回應(yīng)她的喜悅，廣博的海一望無盡，也無盡包容，蘊含無窮生命力，滋養(yǎng)萬物。

    天空中那輪清月正圓。

    月輝帶著源源不斷的能量匯聚在大海的兒女身上，海深沉，月清渺，潮汐隨月華起起伏伏，引動吸收月光的生物血脈呼應(yīng)。

    檀聽忽然睜開眼睛，望向了天空。

    此刻，月亮在她眼中無限大，將她的瞳孔都映出青輝，能量隨著月光融入她體內(nèi)，她感到體內(nèi)有什么力量被牽動。

    檀聽心中一動，目光落在自己被海水覆蓋的魚尾，月光流轉(zhuǎn)，隨著一道尖銳的痛覺，那條魚尾在她的視線中，逐漸分化成了熟悉的人類雙腿。

    她擁有轉(zhuǎn)化的能力了。

    第5章 、第05顆珍珠

    八月十五團圓夜，小小的明珠港熱鬧起來。

    明珠港有祭祀明珠女神的習(xí)俗，除了每年臘月初一的神女祭以外，其他傳統(tǒng)節(jié)日也都會組織活動，每個節(jié)日會因為節(jié)日主題不同而有不同的供品與典儀，大家會聚集到明珠女神像前進行海供和慶典，并穿上自制的海衣載歌載舞。

    海衣，泛指各種利用大海里的東西制作的穿戴用品，最常被使用的就是貝殼、珊瑚、海帶，有些人還會用到珍珠、蝦蟹的殼或者干海星等做裝飾，不過身為海邊居民，即便是別致的裝飾物，也會選用死亡風(fēng)干的生物，不會用活物出風(fēng)頭。

    祭祀時作這樣的打扮是為了致敬和緬懷從前衣不蔽體的先人，感恩大海的包容和贈予，時間長了，就成了明珠□□有的特色，有游客會專門挑有節(jié)慶的日子來旅游，就是為了見識體驗這樣的風(fēng)俗。

    穿海衣祭祀的習(xí)俗，也是當(dāng)初大海星檀勤能夠順利混進人群的原因，岸上頭上身上裹海帶的人可不止他一個，唱唱跳跳甩著海帶很容易就融入了集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