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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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當然很愿意、甚至巴不得立刻跟著豫王離開這個詔獄。 這種渴望太過強烈,以至于在聽見太子殿下這么問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亮了一下。 如果可以,她會立刻回答:想,非常之想。 但她畢竟還沒有喪失理智,而且不管是她還是豫王都非常清楚的是,太子殿下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只為問這么簡單的一句話。 或者,可以把趙儀瑄的這句問話改一個字才更加恰如其分,他并非是在問宋皎想不想跟豫王走,而是問她“敢不敢”。 宋皎剛想先看一眼豫王,可只覺著太子殿下的眼睛鷹隼似的盯著自己,她非但不敢回答,甚至連一個表情都要三思而后行。 宋皎曾近距離領教過趙儀瑄沖冠一怒要殺人的狂態(tài),經(jīng)驗告訴她,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就算豫王在這兒也未必能保得住她,甚至反而會把豫王也拉下水。 趙南瑭肯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她已經(jīng)滿足了,之前在顏府受的傷仿佛也因而得到了彌補。 她本來就不太肯責怪豫王,如今豫王肯為她出面對上太子,這已經(jīng)足夠了。 她立刻做出了選擇:“回殿下,下官不想。” 豫王忍不住道:“夜光!” 宋皎不敢再看豫王,只要多看他一眼,心意就忍不住動搖,她只能垂著頭道:“王爺,下官犯錯在先,被發(fā)付此處也是應當?shù)?,太子殿下所做所為也并沒有違法亂律之處。下官也是甘心情愿等候太子殿下的處罰。雖然知道王爺念舊,但這件事跟王爺無關(guān),還請王爺不要插手,是生是死,下官只等太子殿下的發(fā)付,如此而已。” 這幾句話不卑不亢,婉拒了豫王,而透出對于太子殿下的臣服。 就算趙儀瑄覺著宋皎未必是真心實意這么說的,但也無可否認,這幾句話就像是溫暖的手輕輕撫在正犯著胃疼的肚皮上,叫人一陣熨帖,太子殿下面上也有雨散云收的跡象。 趙儀瑄整個人坐在太師椅上,他不像是豫王似的坐的端端正正的,而是以一個很舒服的姿態(tài)十分不羈地歪倒在椅子內(nèi),眼神睥睨著:“你真是這么想的?” 宋皎臉上的真誠如假包換,畢竟幾年的御史臺生涯也不是白混的,她握著手道:“在殿下面前,下官怎么敢扯謊,但凡有一點言不由衷,又怎會逃得過殿下的眼睛?!?/br> 太子殿下不僅僅是雨散云收,而且開始放晴了,他笑看了豫王一眼,趙南瑭那明顯驚愕跟失落的臉色,越發(fā)讓他的得意暴漲了幾分。 趙儀瑄故意說道:“豫王,你算是白疼她了是不是,你好心好意的她居然不肯跟你走,這可怎么辦?” 豫王的唇動了動,他眼神復雜地看著宋皎:“你……”還是有些不死心,想要告訴她可以反悔的。 但是宋皎反而將頭轉(zhuǎn)了開去。 趙南瑭閉了嘴,回頭對趙儀瑄道:“臣弟、臣弟無話可說,一切都憑太子殿下處置發(fā)落?!?/br> 見豫王服軟,趙儀瑄搓了搓拇指上的玉扳指:“處置嘛……對了,你剛才說尚書府的事有誤會在內(nèi),這是什么意思?” 宋皎的心一跳:她怕的就是豫王為了自己自曝真相。 幸虧豫王殿下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苦心,趙南瑭道:“回殿下,因為臣弟、素來相信他的為人,故而這么說?!?/br> 趙儀瑄漫不經(jīng)心道:“嗯,這么說你應該是敢給她打包票了?” 這話問的古怪,宋皎心頭一動,正想要攔住豫王,趙南瑭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br> “哈,”太子殿下笑了兩聲:“這就好了嘛,豫王你早說呢,既然你敢這么說,本太子當然能夠網(wǎng)開一面?!?/br> 宋皎的呼吸都停了,豫王卻有些狐疑地:“殿下的意思是?” 趙儀瑄看向宋皎:“宋侍御向來名聲極佳,顏府的事只怕確有蹊蹺,又有你的擔保,就不必把她拘禁在詔獄這種地方了?!?/br> 豫王驚喜交加,而宋皎卻不敢過分喜悅,她甚至隱隱覺著不妥。 趙南瑭見她怔怔地,忙催促:“你還不謝過太子殿下?” 宋皎正要出聲,趙儀瑄道:“至于宋洤的案子,現(xiàn)在人還沒到,但如果以后查出跟你相關(guān),自然仍是秉公處置,你可明白?在這期間你不得出城,隨時聽候傳喚就是了。” 宋皎道:“是,一切都聽殿下之命?!?/br> 太子吩咐完畢,趙南瑭幾乎等不及要告退,趙儀瑄卻又道:“等等。” 豫王定睛看去,太子殿下的目光在宋皎跟豫王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道:“豫王你先去,我還有幾句話交代宋皎?!?/br> 豫王有些擔心,但一想他都肯放宋皎出詔獄了,自然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于是答應著退了出去。 趙儀瑄看著宋皎:“你過來?!?/br> 宋皎邁步上前,隔著三四步便停了下來:“殿下有何吩咐?” 趙儀瑄看著她的雙手垂在腰間,手指細白如玉,很適合給人握在掌心……當然他是握過的,可他竟不太記得那是什么滋味了。 不過幸而可以舊夢重溫,人世間的快樂莫過于此,也是在這時候,太子殿下愉悅地想:上天還是待他不薄啊。 “叫你過來!”目光一恍之際,他提高了些聲音。 宋皎勉為其難地又走了兩三步,覺著離的太近了,正要再后退半步,就聽到趙儀瑄道:“站著?!?/br> 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透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喑啞似的,猛然讓她想起那個被她竭力淡忘的日子。 宋皎突然意識到太子要做什么,心立刻跳快了。 這樣的距離,恰到好處,當然再近些更好。 趙儀瑄略略將身子坐直了些,他不動聲色,呼吸之間,卻嗅到細細的淡香從她的頸間、領口或者袖口透了出來,仿佛有一點點的甜,就像是茉莉花初開的味道。 喉頭動了動,太子皺了皺眉道:“你整天就弄得這么香噴噴的,是不是心思都在這些上頭了?” 宋皎略窘,有點拿捏不住太子的意思:“殿下指的是什么?什么香噴噴的?” 太子道:“你身上弄的什么,是熏香,還是帶了香囊?” 宋皎下意識地抬起衣袖聞了聞,皺眉道:“殿下,下官沒有熏過衣裳,也沒有香囊……大概是漿洗衣裳的皂莢的氣味?” 太子并不想承認自己的鼻子失靈,而覺著宋皎是在敷衍自己,他哼了聲道:“總之以后給我收斂些,別這么不知檢點的?!?/br> 宋皎聽見“不知檢點”這四個字,臉迅速紅了,她很想反駁自己沒有什么不知檢點,也不需要在意那些,而且確實沒有熏香,畢竟她的相貌已經(jīng)偏秀氣,更不想弄那些東西引來旁人的注意,只不知為什么他一口咬定自己“香噴噴”的。 但在太子看來,那明凈的臉頰上浮現(xiàn)的暈紅倒是賞心悅目,讓趙儀瑄一時忘了繼續(xù)說什么,而在心底想起一些不該在這時候想起的往事。 廳內(nèi)的氣氛有些古怪,宋皎敏銳地察覺到這點怪異,她咽了口唾沫:“殿下若沒有別的事,那下官……” “別‘下官’了,”趙儀瑄截斷了她的話:“知道為什么放你么?” 宋皎一直不敢跟他對視,此刻略抬起雙眸:“自然是殿下開恩……” 冠冕堂皇的話還沒說出口,趙儀瑄已經(jīng)毫不留情地打斷:“我沒那么多恩,仇倒是堆山疊海,你若不是女人……今日別想走出詔獄,不僅是今日,這輩子都得爛在這兒。” 說到這里,趙儀瑄的眼里仍帶了幾分不甘,仿佛恨不得她只是個叫“宋皎”的男子,而不是曾讓他夢牽魂繞過的那個人,那樣的話,他必然可以毫無顧忌地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甚至退一步說,若兩人之間并沒有過那段奇緣,就算宋皎是個女子,他也絕不會這般心慈手軟。 宋皎心頭發(fā)緊,她意識到了危險逼近。 趙儀瑄道:“再問你一句話,這次別跟我虛與委蛇的,說實話?!?/br> 宋皎屏息,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先前那一番話只是敷衍的。 趙儀瑄的目光在宋皎的身上逡巡,像是一個王者在巡視疆域,是他的,或者即將重新是他的,注定是他的。 太子殿下不疾不徐道:“你想怎么入東宮?!?/br> “什么?”宋皎覺著自己指定是聽錯了。 趙儀瑄一直都在盯著她,所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因為突然的慌張而亂眨了幾下的長睫,這讓太子想起那年他出城射獵的時候,圍場里那只呆怯的梅花鹿,中箭之前它站在林子里,眼神又懵懂又清澈,渾然不知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本太子是說,你……” 這樣動聽悅耳的話,趙儀瑄不介意重新說一遍。 但是宋皎已經(jīng)反應過來,她立刻要往后退出一步,而趙儀瑄卻算到了她的退卻似的,人雖然仍是坐在椅子上紋絲沒動,手卻閃電般探出,準確地握住了那纖細的手腕。 沒怎么用力,趙儀瑄已經(jīng)將人拽到身邊,他傾身靠近:“或者,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