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65章飛花令 蕭珩望著顧穗兒自己要娶妻時那沉靜的神情, 他甚至有些懷疑, 如果自己娶個正房, 她真就可以做到視若無睹, 心里竟然絲毫沒有酸意? 他幽深的眸子凝視著懷里的女人, 胸口憋悶, 心中不快。 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什么心思, 按說穗兒懂事,一心體貼自己為自己著想,自己應(yīng)該高興才是。 可是……那憋在心口的滋味, 并不好受。 想著她對自己諸般的溫順體貼,兩個人之間的柔情蜜意,以及他在老夫人面前為了不娶妻抗?fàn)幍氖? 而她, 竟然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他還會再娶一個。 蕭珩這一口氣, 實在是不順。 顧穗兒意識到了什么, 她眨眨眼睛, 有些忐忑:“三爺, 怎么了?我……說錯什么話了?” 蕭珩別過臉去, 抿緊唇,淡聲道:“沒有?!?/br> 顧穗兒更加不懂了。 她是知道蕭珩的, 這兩個字要多冷硬有多冷硬,要多不對勁有多不對勁。 自己……做錯什么了? 她想了想, 覺得好像沒有, 默了片刻后,也就低頭繼續(xù)收拾阿宸的小衣裳了 蕭珩見她根本不理會自己,半晌后,便只能自己轉(zhuǎn)過頭,去看顧穗兒收拾。 她的手白凈好看,抬手間把阿宸那些精致可愛的小衣裳都給疊得整齊別致。 蕭珩就看著她的手指翻飛,疊了一件又一件,最后疊好了,放置到柜子里,又去摸出一個荷包來在那里繡著。 她忙得很,忙了阿宸忙荷包,就是不看自己。 蕭珩默默地坐在那里。 他想起了很小的時候,他娘帶他經(jīng)過一個街市,那個街市上有賣rou餅的。當(dāng)時他聞到那味道,覺得好想,便嚷著說要吃rou餅。 他娘說,這里沒有賣rou餅的,你聞錯了。 他踮起腳尖看,指著那邊一個攤位說,rou餅,rou餅,rou餅就在那里,我沒看錯。 他娘卻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rou餅的攤位,哄著他說,你看錯了,沒有rou餅。之后他娘拽著他離開了那地方,給他買了一小塊點心。 他吃著那小小的一塊點心,卻是想起了自己看到的rou餅。 他怎么會聞錯,怎么會看錯,那就是rou餅。 不過他沒在說什么。 因為他忽然明白了,那就是rou餅,但是他娘騙他說那不是,因為他娘買不起。 他讓他娘為難,心疼了。 從那天開始,他就不再敢隨便提出什么要求了,有時候他娘問他要吃什么嗎,他就說不吃。 不吃,不喜歡,不想要,不疼,不難過…… 他變得越來越沉默。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xù)到如今,即使今日的他并不會欠缺任何吃食,也不欠缺什么關(guān)愛,但是有些事他依然沒有辦法輕易說出口。 況且還是這種事。 她若真不在意,他便是提了,她也不會就在意了。 “三爺,你……不高興?”晚間時分,在兩個人都上了榻后,顧穗兒窩在他懷里這么問。 她感覺到他不高興了,卻并不知道為什么。 “沒什么?!笔掔耖]上眼睛,啞聲道。 來日方長,他這么對自己說。 **************************** 那左秀妍自從住進了睿定侯府,便和蕭槿同吃同住同讀書的,兩個人好不親密,幾乎是無話不談無事不說了。 原來這蕭槿自小和幾位兄長廝混得多,小時候更是喜歡和蕭珩身邊的侍衛(wèi)江錚玩耍,及到長大了,家里早早地給蕭槿訂下親事。 蕭槿初時并不覺得,后來時間長了,慢慢地品出滋味來了,多少有點那意思。 可是家里人豈能讓她走這歪路,自然是早早遏制了。 蕭槿便是想法設(shè)法地要和江錚多相處,她之前求著蕭珩去桂園,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為著那江錚去的,因為只有跟著蕭珩出門,她才有機會更多地和江錚接觸。 果不其然,當(dāng)時蕭珩是讓江錚護送著她的,這可是給了她便利之機。 后來她想送江錚一個什么,無奈自己實在是做不出什么,便干脆借了顧穗兒的手帕。 只可惜,送了后就覺得自己傻透了。 特別是那日在江錚房中看到手帕,當(dāng)時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也是從那之后,她就生了疑心病,只是不敢說罷了。 偏生江錚又被遠遠地調(diào)出燕京城了,以后幾乎是沒機會再見,為了這事兒,其實心里對顧穗兒多少有些不滿,想著若是你能瞞下這事兒,江錚豈會被送走? 她心里不滿,也不好當(dāng)面說,也是苦悶得很,這些心事也無處可訴說,如今遇到了左秀妍,恰恰好可以傾訴一番,左秀妍能言會道,把她好一番安慰,蕭槿認為左秀妍是她最要好的閨中好友了。 而這左秀妍性情溫柔,待人和善,便是對底下人,也都是以禮相待,出手頗為闊綽,慢慢地大家都知道這位左姑娘人好,睿定侯府上下交.口夸贊。 顧穗兒終于把要送給左秀妍的荷包做出來了,用了和蕭珩荷包同色的絲線,樣式也頗為相近,只不過送給左秀妍的荷包繡的是幾片荷花。 這一日外面飄著大雪,顧穗兒喂飽了阿宸,知道左秀妍和蕭槿都在大少奶奶那邊玩兒,便匆忙過去,進屋的時候只見蕭槿陸青怡左秀妍并兩位少奶奶都在,正在那里玩飛花令。 顧穗兒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拜見了,之后才說起來意:“之前是給幾位姑娘和兩位少奶奶繡過東西的,如今想起來,恰好有空,便給左姑娘繡了一個荷包,希望左姑娘別嫌棄?!?/br> 說著,將那荷包奉上。 蕭槿見了,卻是記起來蕭珩腰間仿佛有一個。 因為蕭珩從來不戴零碎玩意兒的,突然多掛了一個,就特別顯眼。 “這個和我三哥腰上掛的那個很像??!”蕭槿剛才飛花令輸了,正端起溫?zé)岬狞S酒往嘴里悶,見了這荷包忍不住驚奇地這么道。 “哦,是嗎?”左秀妍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顧穗兒:“三爺好像頗為珍愛那荷包,每日都是戴著的,我瞧那樣子也實在是好看,竟是你做的?” 顧穗兒忙道:“是奴婢做的。” 左秀妍笑了笑:“不曾想,你還有這等本事?!?/br> 說著間,取過來顧穗兒手里的荷包,攤在手里仔細地看。 只見小小的一個荷包,實在是少見的精致好看,讓人愛不釋手的,掛在腰上,拿在手里,都平添了幾分侯門女兒精雕細琢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氣息。 左秀妍再次瞟了眼顧穗兒,這才點頭說:“好看,好看得很。” 旁邊大少奶奶笑道:“她是個心靈手巧的,這也就罷了,最難能可貴的是,做事細心,你瞧,知道沒送過你什么,巴巴地繡了這荷包來?!?/br> 二少奶奶掩唇,也跟著笑道:“是了,我們心里委屈著呢,怎么不送給我們,偏偏送左姑娘,還是那么好看的?!?/br> 二少奶奶說這話,自然是故意打趣的,她對顧穗兒頗為照料,也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不會計較這個的。 然而顧穗兒卻是很不好意思,頗為認真地辯解道:“二少奶奶,你若喜歡荷包,那我再給你繡一個其他花樣的?!?/br> 二少奶奶的荷包,自然是不能和蕭珩的一個樣式了。 二少奶奶看她那努力辯解的樣子,一時忍不住笑了,大少奶奶忙過來道:“你聽她胡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能不明白她,逗你玩兒呢!” 她這一說,陸青怡和蕭槿也都笑了。 這邊大家樂成一團,左秀妍從旁抿唇,捏著那荷包,笑著道:“這么好的荷包,那我收下了。對了,我們在玩飛花令,你和我們一起玩吧?!?/br> “左姑娘,這可不行的,我也不認識幾個字,哪能玩得了這個,再說我不能喝酒的?!?/br> “為什么???” “我喂著奶,不能沾酒?!?/br> 大少奶奶見此,笑著道:“左姑娘是沒出閣的女孩兒,自然不懂這些,不過穗兒,就算你識字不多,好歹也跟著我們玩玩,本來大家也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要比什么,就是逗個樂子。你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就是了。” 大少奶奶話說到這份上了,顧穗兒也只能是坐下來,陪著幾位姑娘并少奶奶玩飛花令。 這飛花令是要對各樣詩詞張口既來的,顧穗兒雖然學(xué)得并不多,不過她記性好,之前蕭珩教的那些詩詞,還有陸青怡讓自己背的,她都記下來了。 如今閑來無事,她還會翻翻,靠著自己背下來的記憶和那上面的字對照,慢慢地把大部分字也都認下來了。 現(xiàn)在行這飛花令,她開始時反應(yīng)不及,著實喝了幾杯罰茶,讓大家好生笑話了幾句,后來慢慢地上道了,竟也能對上來了。 一直到了這一輪,輪到她時,是需第五個字帶花,她脫口而出“短焰剔殘花,夜久邊聲寂”。 這是蕭珩讓她背的一首詩,雖然是刀光劍影的邊塞詩,但里面好歹帶著花的,且恰好是第五個字。 而她后面緊接著就是左秀妍了。 左秀妍聽到顧穗兒這詩時,卻是心里狠狠一沉。 因為現(xiàn)在飛花令已經(jīng)是第七輪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有些才思枯竭,畢竟熟知的詩詞都已經(jīng)用過了,便不能再用。 她看出顧穗兒讀書不多,便想著她必然是對不上,已經(jīng)在心里事先準(zhǔn)備好了一首第五個字為花的詩句了。 可是偏偏,顧穗兒說上來了。 她在這一刻腦袋里一片空白,她完全無法去想一句符合第六個字帶花這個條件的詩了。 她是真沒想到顧穗兒能對上來。 這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在注視著她。 她嘴唇動了幾下,卻說不上來。 蕭槿雖然和她要好,可卻是個直性子,直性子的人便不太懂得別人難處,所以蕭槿見她這樣,忍不住喊道:“一,二,三!好啦,秀妍沒有說上來,罰酒一杯!” 左秀妍臉上瞬間燒了起來。 她沒想到,區(qū)區(qū)一個飛花令,她竟然敗在了顧穗兒手上。 不過仔細地想想剛才的詩,她忽然覺得不對勁了。 她也是飽讀詩書的,可是根本沒聽說過這個詩,這真的不是顧穗兒隨便編撰出來應(yīng)付的嗎? 須知那些金戈鐵馬的邊塞詩,素來不為閨閣女兒家所喜,更何況這一首是當(dāng)代不太出名的一位大將軍所作,那更是生僻到了犄角旮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的。 于是她原本打算拿起酒杯來喝的手頓住了:“這個詩出自何處,又是何人所作?” 當(dāng)她這么說的時候,她看到顧穗兒愣了下。 就是這個神情,她頓時篤定了。 這個詩,怕是有些貓膩? 捏著酒杯,她垂眼,隱下眸中的興奮,清清淡淡地道:“這么好的一句詩,也是我孤陋寡聞了,竟沒聽說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