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她感激地說著，朦朧的瞳仁像是沁水的琥珀，淡淡地閃著光澤。

    裕泰垂眸，視線望著她的腳，神情關(guān)切。

    “陸掌監(jiān)與我同級，幸虧他肯賣薄面，勉強(qiáng)算是幫的上?！?/br>
    他是太后身邊的人，任誰都要給叁分薄面，陸掌監(jiān)自然也不例外，昨夜見她那樣著急，所以就來試試，幸好管用。

    “所以，你早就打算幫我，昨日才會讓我寬心？”

    直白的言論，逼得裕泰視線無處安放，躲躲閃閃，落在哪里都不合適。

    楚辭聰穎，總能知曉他的心中所想，并且都一一記在心上。

    情急之下，裕泰終于找了個合情合理的借口“姑娘，我該回去伺候了?！?/br>
    楚辭抓住欲要逃跑的人，側(cè)眸婉轉(zhuǎn)，似含星般幽亮，嬌懶輕問“你不送我回去嗎？”

    嬌柔的嫩手被逐漸稠密的細(xì)雨淋濕，裕泰沉眸許久，腦中天人交合地爭吵一番。

    最終還是抽回手，狠心拒絕“此處離樂坊不遠(yuǎn)，姑娘還是早些回去?！?/br>
    “哎呦”

    沒走兩步，就聽到身后一聲慘叫，細(xì)聽便知是有意為之，演技更是堪憂。

    但還是誆騙住了裕泰，他回頭看著扶墻吟疼的楚辭，跨步過去。

    “姑娘怎么樣？”

    楚辭望著突然折返的人，心里暖如烘爐，手遽然搭在他腕上“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交付而來的手，讓裕泰臉頰緋紅，他輕輕扣住楚辭掌心，微不可見地點(diǎn)頭。

    亦步亦趨，兩人走的很慢，霧雨紛落，浸透衣肩。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手越攥越緊，大膽至極，而裕泰的手卻始終柔柔包攏著她的小手，不緊不松。

    雨漸漸大了，華之拿著雨傘尋來，站在宮墻尾，望著攜手并行的兩人。

    他沒有上前，望著裕泰半佝僂的后背，撐著雨傘默默站在雨中，郁悶不解地鎖著眉頭。

    沉默著回到監(jiān)舍，給聒噪的慎之換上干凈衣服之后，便楞楞地坐在床邊。

    “喂，你干啥呢。”

    “慎之，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br>
    “啥事？”

    華之猶猶豫豫地在他耳邊說了，慎之驚得一聲激動高喊“什么，有太監(jiān)喜歡你師父？”

    “噓，你小聲點(diǎn)。”

    慎之趴在枕頭上，半信半疑“你確定嗎？”

    “起先我不太確定，可我今日見他攙著我?guī)煾福?jǐn)慎又小心，他那么大的官，為什么要...”

    華之聽得兩眼冒光，忍痛湊近“多大官？”

    “我不清楚，不過好像是凌春宮當(dāng)差的?！?/br>
    “凌春宮？那可是太后宮里的，那你師父是什么態(tài)度啊？他可是閹人啊?！?/br>
    慎之口沒遮攔，一句閹人便讓華之黑了臉，轉(zhuǎn)身上床，不再理他。

    “哎哎，怎么就惱了，我說你可真是小心眼，侯門大少爺，說不得是不是？”

    煙雨蒙蒙了幾天，雨花鋪在人周身，落了一身濕氣。

    一過晌午，雨就濃密起來，風(fēng)吹的傾斜而下，像千絲萬縷的銀針，接連不斷的刺向地面。

    榮蘭終于結(jié)束了長達(dá)四十年的為奴生涯，長安與裕泰都在宮門口送行。

    “師傅出宮后，若有差遣，只管差人通知一聲?！遍L安深望一眼，說道。

    “回吧”

    榮蘭擺手，步履蹣跚的走到馬車邊，人走茶涼，以后的事誰能說的清楚，他不報那些希望。

    裕泰渾身已經(jīng)濕透，雨水從深色厚重的衣角滴落，半彎著腿扶著榮蘭上馬車。

    馬車揚(yáng)長而去，消失在富有詩意的霧雨之中，來不及愣神，雨勢也就大了起來。

    兩人各自打著傘，一路沉默無言。

    雨傾盆的打在傘面上，啪啪的雨聲震得耳膜不舒服，裕泰是打心底羨慕榮蘭，終于熬過了宮里的漫長歲月。

    而自己何時又能離開這吃人的皇宮？又或者是終生不能。

    長安的衣擺沾了許多泥濘，以往他已經(jīng)快步回去換衣服，可今天卻走得不緊不慢，到了樂坊的分叉路，直接停住了腳。

    “你先回吧?！?/br>
    裕泰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圖，腳下未停，更加大步離開。

    雨越下越大，地上都激起好高的水花，此時各宮都剛用過早膳，所以路上幾乎沒什么人。

    裕泰自打過了那個路口，腳步就慢下許多，若有所思的眸，不見一點(diǎn)光彩。

    “師傅，那晚的太監(jiān)，是誰??？”沉華之一面擦著琵琶，一面斜目問道。

    楚辭就坐在人的身側(cè)，手指捻著線，正穿針，打趣道“這會不叫jiejie了？”

    “我...”沉華之一陣語塞，解釋道“我是怕他欺負(fù)師傅?！?/br>
    欺負(fù)？楚辭嘴角翹了翹，眼睛若有所思的流出暖意“進(jìn)宮半年來，欺負(fù)我的人很多，唯獨(dú)他沒有過，還處處幫著我。”

    “師傅”沉華之心疼的喊一聲，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知道這傻孩子又多慮了，楚辭輕笑想說什么，一抬頭，長安已經(jīng)走到門口，鋒利的眸正盯著自己。

    該來的還是來了。

    楚辭放下手中針線，偏頭看著沉華之“華之，這是長安公公，快行禮?！?/br>
    一聽是公公而不是太監(jiān)，沉華之惶恐，放下琵琶，溜圓的眼睛，反復(fù)盯著楚辭“見過公公?！?/br>
    楚辭也起身行禮，再抬眼，人就已經(jīng)在桌邊坐下。

    “這是你的徒弟？”

    熟悉又帶著諷刺的聲音在對面響起，楚辭本能的錯身擋住沉華之半身“正是”

    說完就看向沉華之”今日就先練到這，你先回去。”

    沉華之猶豫的看了眼長安，不想讓師傅為難，只能道“嗯，那徒兒先告退。”

    人走后，長安眼含笑意的靠近楚辭，拉過人的小手，揉在掌心，語氣帶又討好之意。

    “模樣不錯，挺討喜，看你挺上心的，以后本公提提他?！?/br>
    手指被微涼的手摩挲，說不清有多曖昧，楚辭抽了幾次都沒成功，只能作罷。

    “他還小，資歷尚淺，就在樂坊呆著也挺好?！?/br>
    “你這是不放心他，還是不放心本公？”

    這一句說的意味深長，楚辭斟酌再叁，不知該如何回答。

    人才幾日不在身邊，總讓長安覺得清瘦不少，修長的手墊在楚辭的手心，輕柔的磨蹭，讓他心里滿足又開心。

    “上回是哥哥錯了，你莫要傷心，跟哥哥回去？嗯？”

    長安很少自稱哥哥，加上這溫柔軟語，顯然是向楚辭示弱了。

    望著對方溫柔要溢出水的眼睛，楚辭的心就像是一盞無人料理的油燈，在風(fēng)雨中要滅不滅，壓抑的難受。

    掙扎又堅決地抽回手“等天暖了再說吧?！?/br>
    這人性情捉摸不定，如果貿(mào)然與他斷了關(guān)系，怕會惹出事端。

    見她終于松口，長安露出久違的笑意“好，那哥哥等你?！?/br>
    楚辭沒做聲，低頭做針線，長安瞧她低眉順眼的模樣，打心底覺得舒坦。

    見慣了宮里女人的勾心斗角，每每看她，總覺得歲月靜好，賞心悅目。

    遂又撈住她的手“你這幾日不回，也沒個人陪我吃飯?！?/br>
    嬌嗔軟語差點(diǎn)讓楚辭刺傷了自己，抬眸望著長安，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

    長安被她發(fā)怔的模樣逗樂“晌午來監(jiān)舍陪哥哥用膳，總不算過分吧?！?/br>
    他哥哥不離口的自居，費(fèi)盡心機(jī)地與楚辭拉近關(guān)系，平日精于算計的狐貍眼，也變得柔情似水。

    長安低懶不得，在楚辭的身上，他用了從未有過的耐心，對食已經(jīng)換了幾個，而只有楚辭給了他一個丈夫的感覺。

    會挑燈望長脖子的等他，會跟他執(zhí)拗生悶氣，像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夫妻一樣。

    這一日，長安圣前伺候，好不容易等皇上午睡，他幾乎來不及多吩咐，抬步就往監(jiān)舍趕去。

    想到人等著自己吃飯，懷著一顆歸心似箭的心，撐起雨傘，腳步就慌了起來。

    不顧稍在衣擺上的大雨，只想趕緊回去，止不住的心猿意馬，臉上的神色也不似以往陰深，不自覺露出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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