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類航空制造廠，尤其是總廠，都是有自己的設(shè)計室的，其科研力量不比他們研究所弱。而且廠里的設(shè)計室有一個好處，他們可以就地設(shè)計就地去車間試制，非常注重實踐。

    一個項目的機身組組長，相當(dāng)于主管設(shè)計師了，這個職位對蘇大姐那樣的研究員來說有些低，但是對于他這樣的副研究員卻正合適！

    他在所里雖然是副研究員，但是前面的研究員著實不少，后面還有一批像戴譽那樣的后起之秀追趕。

    即便他可以獨立做課題，近期卻也不可能再有水上飛機這樣大的課題讓他做了。

    他反復(fù)衡量了幾次，覺得這次去二機廠，沒準(zhǔn)是自己事業(yè)騰飛的一個契機！寧當(dāng)雞頭不做鳳尾，他是從部屬研究所下去的副研究員，到了廠里就是高級人才，肯定會受到重視。

    如果在廠里發(fā)展的好，項目總設(shè)計師，總工藝師、總工程師之類的頭銜也能手到擒來。

    聽說二機廠的副廠長，譚總工就是從設(shè)計室里升上來的。走在外面，與他們研究所的所長是一個級別的。

    再說，他不是北京本地人，對北京并沒有太多的留戀。在他看來，北京和濱江沒什么區(qū)別，反正都是異鄉(xiāng)。

    黃軒兀自在心里權(quán)衡著，隱約聽到有人問：“部長，二機廠那邊可以解決家屬的工作問題嗎？能保證家屬工作崗位專業(yè)對口嗎？”

    秦部長肯定道：“可以。譚總工特意在會上提過這一點，已經(jīng)成家的科研人員，只要愿意去二機廠工作，就能解決家屬的工作問題和孩子的上學(xué)問題。如果對口工作不好安排，部里也會出面在當(dāng)?shù)貛兔f(xié)調(diào)?！?/br>
    聞言，黃軒心里的天平又往二機廠那邊傾斜了幾分，連他老婆孩子的工作學(xué)習(xí)問題都能解決，那就基本沒什么后顧之憂了。

    見大家還在嗡嗡嗡地討論，卻一直沒有人表態(tài)，秦部長順勢開起了動員大會。

    “我們平時總喊著‘航空報國’、‘科研人員與工農(nóng)相結(jié)合’的口號，這次真的給了大家奉獻和報國的機會，我希望同志們都能有航空人的覺悟，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積極踴躍地投身到航空產(chǎn)業(yè)的生產(chǎn)第一線……”

    秦部長動員了半天，就想看看誰能主動報名下基層，實在沒人愿意去就只能讓大家服從組織安排了。

    視線在辦公室里打個轉(zhuǎn)，秦部長剛要再次開口，卻突然瞥見戴譽高高舉起的手臂。

    “部長！我愿意去濱江二機廠！我是氣動布局方案小組的副組長，還是起落架設(shè)計小組的組長，也跟著水動力研究所的同志，全程參與了針對三號方案的修改，對于水上飛機的空氣動力學(xué)特性和水動力特性都很了解！而且我還是黨員！我愿意響應(yīng)上級號召，代表咱們課題組的同志們，投身到產(chǎn)業(yè)一線！”

    第151章

    在秦部長看來, 戴譽本就是最佳人選。去濱江支援建設(shè)，他是有天然優(yōu)勢的。

    其一，他是濱江人, 從北京回老家工作, 算是衣錦還鄉(xiāng)了。

    其二, 戴譽跟譚總工關(guān)系匪淺。他去了二機廠，多半會作為青年骨干被單位重點培養(yǎng), 未來發(fā)展未必就比在氣動所差。

    讓戴譽這個本地人回濱江，總比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強, 到了當(dāng)?shù)夭挥眠m應(yīng)水土，報了到就能立馬投入工作。

    秦部長剛才還在掂量, 如果沒人主動報名，他就點名讓戴譽去。

    不過，這會兒對方主動舉手了, 簡直皆大歡喜！

    秦部長鼓掌笑道：“好好好！戴譽同志非常有黨員的覺悟和自覺性！你是氣動布局方案小組的副組長, 去濱江二機廠當(dāng)這個機身組組長, 協(xié)助他們完成水上飛機的試制, 正合適！”

    其他人一看終于有人主動站出來了, 紛紛發(fā)自內(nèi)心地跟著秦部長一塊兒鼓掌。

    好啊，大家都不用糾結(jié)了！小戴挺身而出了！

    整間辦公室里, 上到組長, 下到組員，幾乎所有人都樂樂呵呵的。

    也許唯一不痛快的, 就只有黃軒了……

    他先是被戴譽突如其來的慷慨陳詞打個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心里憋著一口氣想要競爭一下機身組組長的位置，又被秦部長這番saocao作弄懵了！

    他十分想問問秦部長, 你咋不征詢一下其他人的想法呢？

    戴譽的話音剛落，你就跟生怕夜長夢多似的，快刀斬亂麻地宣布了機身組長的最終人選。

    不給其他人留下一點點爭取的余地……

    他這邊還在暗自懊悔慢人一步，另一邊秦部長大夸特夸了戴譽一通就宣布散會。

    只要有一個人主動申請去濱江，秦部長這個領(lǐng)導(dǎo)就算圓滿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wù)了。

    臨出門前，他還補充道：“如果其他人也有意向去濱江二機廠支援建設(shè)，這幾天考慮清楚以后，可以隨時找我報名?！?/br>
    目送秦部長離開，課題組眾人都圍到戴譽跟前，不可置信地問：“小戴，你還真要去濱江??？”

    “對啊，剛才部長都同意啦！”戴譽挺激動，心里的大石終于落地了。

    馮峰糾結(jié)道：“你才來氣動所一年，腳跟還沒站穩(wěn)就換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那工廠里的環(huán)境肯定沒有咱們研究所好！”

    他印象里的工廠就是京大三系工廠那樣的，跟工人們交流起來費勁巴拉的。

    戴譽忙道：“那哪算陌生的地方，我就是濱江人吶！去了濱江二機廠就相當(dāng)于回家了，哈哈！而且我們那邊環(huán)境不比北京差，你們是沒見過我們國營大廠的風(fēng)采！”

    這些研究員大多是畢了業(yè)就直接來研究所工作的，除了偶爾出差，誰也沒在大廠里生活過，聽他說起國營大廠，不禁都圍過來詢問。

    戴譽暗忖，二機廠有自己的設(shè)計室，卻在這時候向外求援，肯定是急需高級技術(shù)人才的。他要是能從所里多動員幾人一起去二機廠，對于新型水上飛機的設(shè)計和試制都是好事。

    “我雖然沒去過二機廠，但我是在與它配套的濱江機械廠長大的！”戴譽決定給這些土老帽開開眼，“我們機械廠職工多達上萬人，有自己的中小學(xué)、醫(yī)院、供銷社、副食品商店、菜站、郵局、派出所、儲蓄所、工人俱樂部、工人培訓(xùn)學(xué)校，以及成片的家屬院。還配套建有啤酒廠、罐頭廠、養(yǎng)豬場、冰棍廠等大大小小十來個下屬廠?！?/br>
    馮峰驚嘆地張著嘴問：“這么厲害??？”

    “那當(dāng)然了，我們廠的規(guī)模和工人福利在附近幾省都是這個！”戴譽豎起一根大拇指，“只要認真埋頭干活，努力為廠里做貢獻，生老病死廠里全包！二機廠這次是遇到困難了才會從其他單位抽調(diào)人手，平時的話，想去這兩個廠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誰要是想去，趕緊找部長報名啊，我在濱江人頭很熟的！到時候咱們并肩戰(zhàn)斗！”

    一群人圍著戴譽嘰嘰喳喳地問這問那。

    黃軒坐在座位上，聽著戴譽高談闊論，真是越想越氣！多好的機會啊，怎么就被這小子搶占先機了呢！

    當(dāng)天下班后，戴譽背著包哼著小調(diào)出門。

    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卻被正要進門的黃軒用力撞了一下肩膀。

    見對方表情臭臭的，戴譽也不以為意，反正馬上就要分開了，只當(dāng)對方是在“無能狂怒”罷了。

    出門騎上自行車，就回了家。

    *

    夏露已經(jīng)徹底清閑了下來，研究所的人大多都搬走了，她不用去上班，就每天貓在家里研究她自己給自己布置的課題任務(wù)，十分能耐得住寂寞。

    “遇上什么喜事了？高興成這樣？”夏露順手接過他脫下來的衣服掛到衣架上。

    “這次還真是撞大運了！哈哈！”戴譽將人摟過來直接在嘴唇上啵啵啵了好幾口。

    “你瘋啦？胡鬧什么？差點碰到我的肚子！”站在原地任他親了一會兒，倒也沒掙扎。

    “咱家大聰明可真是福星??！逢兇化吉小能手！”

    夏露無奈道：“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孩子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你工作的事有眉目了！”

    夏露拉著他的胳膊催促：“怎么有眉目了，趕緊說說！”她最近每每空閑下來都不由自主地琢磨全家去臨省的事，心里總是堵得慌。

    “所里要抽調(diào)人手去濱江第二機械廠，協(xié)助他們完成一個新項目的試制。機械部可以幫家屬在當(dāng)?shù)匕才艑诘墓ぷ?，我報名了！?/br>
    “??！”夏露趕緊抓住關(guān)鍵問題，“這個項目能做多久??？完成以后是繼續(xù)留在濱江還是回氣動所？”

    “項目時間最少得一兩年吧，后期如果訂貨多的話，可能時間更長。”戴譽停頓片刻，選擇撒個小謊，“結(jié)束以后可以選擇留在濱江，或者回氣動所都行?！?/br>
    夏露松了口氣似的撫一撫胸口：“那太好啦！氣動所的平臺這么好，又不像我們研究所似的有各種麻煩事，要是就這么一走了之也太可惜了！能回來就好！”

    “要是讓我選，我還是更樂意選濱江，那邊的地頭人頭我都熟悉，而且二機廠的科研條件也不錯。咱兩家父母都在那邊，到時候大聰明生出來了，也有人幫忙帶……”

    夏露笑瞇瞇道：“都好都好！你不用放棄事業(yè)陪我去臨省，我就知足了！”

    簡直是峰回路轉(zhuǎn)！

    “二機廠那邊要求半個月內(nèi)到崗，咱們這幾天得抓緊時間收拾行囊，把該帶的都帶上。還得跟家里人通報一聲，再跟親戚朋友老師同學(xué)道個別！”

    夏露興致勃勃地“誒”了一聲。

    戴譽在屋里環(huán)視一圈，嘆道：“就是可惜了這個院子，咱倆結(jié)婚才住了一年就得空置了，本來就夠破的，長期空置沒人打理，恐怕等咱們再回來的時候，得破得不能住人了！”

    “我倒是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

    *

    之后的幾天，戴譽去研究所做了工作上的交接。跟秦部長請個假，就準(zhǔn)備回家收拾行囊。

    不過，整理東西之余，他還抽空去了一趟京大的筒子樓。

    章教授聽說他要去飛機制造廠當(dāng)設(shè)計師，贊同地頷首：“如果你想在飛行器設(shè)計領(lǐng)域長期發(fā)展，去工廠鍛煉鍛煉是好事，總呆在研究所里搞理論研究容易將路走窄了?！?/br>
    戴譽訕笑道：“我還以為您得說我沒出息吶！”

    “去工廠工作，是真正的理論聯(lián)系實際，怎么是沒出息！”章教授瞥他一眼提醒道，“不過，你可得有心里準(zhǔn)備，現(xiàn)在的好多飛機制造廠都是從修理廠干起來的，他們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br>
    “我們研究所的效率也不低啊?！?/br>
    “那是兩碼事。工廠里經(jīng)常是現(xiàn)場出設(shè)計圖，現(xiàn)場試制。項目上馬和原型機的組裝速度都非常快?！闭陆淌谂e個例子，“據(jù)我所知，之前某個型號的戰(zhàn)斗機，從出圖到原型機組裝成功，只用了一年時間?！?/br>
    戴譽：“……”

    那人家的效率是挺高的，他們水上飛機的設(shè)計圖足足用了一年才定稿。

    跟章教授老兩口聊了會兒回濱江工作的事，戴譽言歸正傳。

    “我這次過來，除了臨行道別，還有件事想請您二老幫幫忙?！?/br>
    苗老師也沒問是什么事，很干脆地點頭應(yīng)承：“可以，我們盡量想辦法幫你解決?！?/br>
    戴譽的視線隱晦地在這間一室半的小屋里一掃，雖然收拾得干凈整潔，但是東西擺設(shè)尤其是書籍，都挨挨擠擠地擺在一起，看起來十分局促。

    “這一走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家那個院子您是知道的，雖然位置很好，但是裝修實在是寒磣。這樣長時間不住人，等我們再回來的時候，恐怕就破敗得不能住了?！贝髯u邀請道，“我想請您二老去那邊住著，正好幫我守著家。”

    苗老師遲疑著不知怎么接話，遂用眼神征詢老伴的意見。

    章教授哼笑道：“你這心可是夠大的，多少人讓別人幫忙看房子，最后把房子看丟了的。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我倆住習(xí)慣了，賴著不走，你怎么跟媳婦交代？”

    “您可是小瞧我媳婦了！”戴譽呵呵笑，“這主意還是夏露幫我出的呢！我原本想讓她小姨過去住，不過，夏露一力主張讓您跟苗老師幫我們守著家。而且我媳婦說了，憑您對我的教導(dǎo)和栽培之恩，哪怕我把那個院子送給您和苗老師，她也不心疼！”

    第152章

    戴譽推著自行車進院子的時候, 正好看到夏露和外婆一起抱著一個大包裹從東廂房出來。

    將車子停好，他趕緊上前接手：“我就出去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你們怎么就忙活上了！不是說等我回來弄嘛！”

    “我們得把東廂房收拾出來啊, 不然章教授他們來了還得自己收拾?！毕穆端λκ謫? “怎么樣, 他們愿意過來住嗎？”

    “那當(dāng)然了，我出馬哪有不成功的！”

    “那他們什么時候搬過來？我陪著苗老師去認一認周圍的鄰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