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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134節(jié)

    正是因為他的這番攛掇,機械廠的部分干部職工和家屬,才有機會在國慶這天聚集到了一起。

    上午不到九點, 戴奶奶就在兒子和媳婦的攙扶下,來到一食堂,坐在了工會同志幫他們安排好的第一排的位置。

    不過,正對著她的那個電視屏幕上還是一片黑白的雪花。

    為了盡快調(diào)試出畫面,工會還派了兩個年輕小伙子爬到食堂的房頂來回調(diào)整天線。

    戴奶奶心急地攥住兒子的手:“怎么還沒看到咱家戴譽呢?這電視機是不是壞了?”

    戴立軍對電視機這種新鮮玩意兒也不甚了解,只能安慰道:“還沒到時間呢,工會的同志說十點鐘才開始轉(zhuǎn)播?!?/br>
    果然,快十點的時候,畫面閃動幾下后,黑白電視機屏幕上終于顯出了一點模糊的人影。

    沒過幾分鐘,食堂里便傳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不知是誰率先大喊出聲:“主席來了!”

    另一邊,被許多人惦記著的戴譽,正與同學(xué)們席地而坐,集結(jié)待命呢。

    昨晚十一點,他們這些參與游行的學(xué)生就扛著道具,帶著干糧,連夜整裝出發(fā)了。

    不過,這次京大的游行隊伍人數(shù)多達上千人,所以大家只能分批次離開。有坐校車的,有坐租來的公共汽車的,還有去最近的火車站坐短途火車的。

    今天有幾十萬人參加游行,全市交通都很擁堵。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京大的學(xué)生們才總算在臺基廠附近集合完畢。

    因著數(shù)力系和物理系這樣的理科院系中男生比較多,所以他們被安排在了隊列的最前面幾排,負責(zé)展示校旗、橫幅和標語。

    戴譽這次的運氣十分不錯,仗著自己一米八多的大高個,混到了在第二排第一列拉橫幅的工作。若不是有這樣一個好位置,他也不會那么自信地勸夏廠長,組織大家看轉(zhuǎn)播了。

    “朱學(xué)兄,你感覺怎么樣?”戴譽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前排那位臉色泛白的老兄。

    “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了?!敝煺龜[擺手,無所謂地說。

    說來也是緣分,這位站在第一排第一列的“基準兵”,正是他們數(shù)力(6)班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班主任——六年級的學(xué)兄,朱正正。

    據(jù)說這已經(jīng)是人家第五次參加國慶游行了,之前甚至還參加過十周年國慶的民兵方陣。

    所以,作為元老級成員,朱正正不但是基準兵,還負責(zé)領(lǐng)著同學(xué)們喊口號和拉歌。

    戴譽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對方說自己是低血糖,但是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明顯是缺氧的癥狀吧。

    他只是跟著喊喊口號,就已經(jīng)覺得很累了,更何況朱正正還是領(lǐng)隊,音量要比他們大好幾倍,后面的同學(xué)才能聽清。

    每次看到對方扯著嗓子喊得臉紅脖子粗,戴譽都擔(dān)心他突然缺氧厥過去。

    “要不你休息一會兒,讓女生那邊的領(lǐng)隊暫時負責(zé)吧?!贝髯u建議。

    他的話音剛落,卻聽到從前方很遠處傳來幾聲帶著回音的禮炮鳴響。

    大家還坐在原地閑聊游戲,誰也沒當(dāng)回事,然而基準兵朱正正卻突然從地上躥了起來。

    回身便沖著后方綿延了近百米的京大游行隊伍喊:“全體起立!全體起立!”

    只是他啞著嗓子大喊的音量實在有限,戴譽趕緊站起來,幫著他一起往隊伍后方傳達指令。

    按時間算,國慶游行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了。

    果然,禮炮鳴響過后,便隱約能聽到國歌高昂激越的旋律。

    “脫帽!”朱正正再次高喊。

    這次不用他們重復(fù)下指令,所有同學(xué)齊齊脫帽肅立。

    原本吵吵鬧鬧的街面上,突然便有了短暫的安靜,大家都在豎著耳朵仔細辨認,想要跟著合唱。

    國歌的聲浪像海浪一樣,一浪一浪地傳遞到后方,他們聽到的不是軍樂隊的演奏,而是前方方陣的歌聲。

    靠著前方隊伍的合唱,京大的同學(xué)們漸漸便加入了大部隊。

    整條街數(shù)萬人肅立唱響國歌,這種經(jīng)歷是戴譽從未體驗過的。京大的隊伍靠近末尾,所以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延伸了幾公里的游行隊伍。

    這種肅穆虔誠的氛圍,讓他不自覺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曲畢,前方的隊伍終于開拔,京大的隊伍也隨大流地動了起來。

    行進過程中,各支隊伍一邊喊著口號,一邊晃著各自的橫幅。

    與京大挨得比較近的隊伍是前面的體育大軍游泳大隊、鋼鐵學(xué)院,以及后面華大的游行隊伍。

    朱正正帶領(lǐng)著京大的隊伍,口號喊得尤其高亢洪亮,像是打擂臺似的,非要在氣勢上與其他方陣爭個高下。

    然而,眼見快要輪到他們踏上廣場了,被朱正正舉著的那桿校旗,卻突然向后方砸了過來。

    好在戴譽一直注意著他的動靜,一手舉著自己的橫幅,另一只手反應(yīng)極快地扶住差點砸到他臉上的校旗。

    “朱學(xué)兄,你怎么樣?”佟志剛也是在第一排舉校旗的,這會兒見朱正正有些踉蹌,趕忙攙扶住對方的胳膊。

    “有點頭暈?!敝煺樕珣K白,有氣無力地說。

    附近幾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雖然這時候應(yīng)該讓他下去休息,但是馬上就要經(jīng)過廣場了,他們的隊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哪怕由后面的人填補上基準兵的位置,從城樓上向下望時,隊伍的缺口也是很顯眼的。

    “朱學(xué)兄,馬上就要輪到咱們出場了!”向前張望了一下游行進度,戴譽當(dāng)機立斷道,“咱們幾個串一下位置,你來第二排的里面走,我們用校旗和橫幅擋住你!”

    “對對對,朱學(xué)兄,你堅持一下,走過前面的橋,你就趕緊下去休息!”佟志剛也連忙幫腔。

    朱正正只覺自己頭重腳輕,眩暈得厲害。但是國慶游行是政治任務(wù),他若是這時候掉了鏈子,之前的所有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聽了戴譽他們的建議,他只好忍著眩暈“嗯”了一聲。

    于是,臨近中午時,等在濱江機械廠一食堂里的戴家人和夏家人,終于盼來了京大游行隊伍的出場!

    “他爸,我看到京大的橫幅了!”戴母激動地拍了一下戴立軍的大腿,蹭地從條凳上站起來,向電視的方向靠近幾步。

    雖然戴奶奶不認識字,但是聽了兒媳婦的話,也邁著小腳跑到電視機近前。

    戴立軍抱歉地對大家抱拳作揖,卻也沒制止老娘和媳婦的動作。

    機械廠的眾人都知道他們家的戴譽參加了京大的游行,所以對于這婆媳二人的行為,大家都十分包容。

    何婕見狀,也想拉著夏啟航湊到電視機跟前去。那電視機也太小了,聽個聲還行,看畫面實在有些費勁。

    不過,夏廠長比較矜持,無論媳婦怎么勸都巋然不動。

    氣得何婕不再與他浪費時間,將小閨女往他懷里一推,就自己跑去電視機跟前了。

    “呦,京大這隊伍可真不小,這么多人去哪找咱家戴譽?。俊笨粗娨暀C里給京大的遠景鏡頭,戴奶奶嘀咕道。

    “京大就是不一樣,你看人家多氣派!第一排全是扛大旗的!”戴母拍手感嘆道。

    何婕聞言,解釋道:“那是他們的校旗!”

    “后面橫幅上寫的是什么?。俊贝髂竼?,“怎么一晃就過去了,我還沒看清呢!”

    “他們的服裝也挺好看的,女生裙子的樣式應(yīng)該比較適合我家露露?!焙捂键c評。

    京大女生的統(tǒng)一服裝是白襯衫搭配淺色針織開衫,下半身是長及小腿帶些不規(guī)則花紋的黑色傘裙。

    只不過電視畫面是黑白的,一時分辨不清開衫的顏色。

    “哎呀,這些孩子舉的校旗橫幅,還有后面那些搖晃花束的,把臉都擋住了,哪能分辨得清嘛!”戴奶奶抱怨道。

    不過,她的話音剛落,攝像鏡頭就給了靠近城樓主席臺的這一列,一個由近及遠的特寫。

    戴譽那張俊臉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占滿了整個電視屏幕!

    似是感受到了攝像師對自己的青睞,他居然還扭過臉,對著鏡頭咧嘴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是咱家戴譽!”戴母激動得語無倫次,“咱家戴譽上電視啦!”

    “對對,是戴譽!站在第一排第一個,扛大旗呢!”戴奶奶說話時嘴唇都是哆嗦的。

    即便只有短暫的兩秒鐘鏡頭,也夠大家看的清清楚楚了。

    一食堂里頓時傳出一陣與有榮焉的叫好聲。

    不時有認識戴譽的人喊一聲“好小子!”

    “那是基準兵的位置,一般是給學(xué)校里最有資歷,或者表現(xiàn)最好的學(xué)生的。”何婕撫掌笑道,“能從成百上千人中脫穎而出,看來戴譽在學(xué)校里表現(xiàn)得十分出色!不然學(xué)校不會選他當(dāng)基準兵的!”

    聽了她的解釋,戴家婆媳激動得更是無以復(fù)加。

    “后面的那個是不是小夏閨女?。俊贝髯u的鏡頭晃過去以后,戴母指著屏幕角落一個揮舞花束的女生問。

    “對對對,就是露露!”何婕向后面喊,“老夏你快來看,咱家露露上電視了!”

    夏露走在第一列中間的位置,攝像機順著戴譽的方向往后掃,正好能拍到她。

    攝像師似乎格外青睞京大的游行隊伍,本來都已經(jīng)拍到末尾了,攝像機竟然又返回去,從后往前給了一個遠景特寫。

    “我兒子可真俊吶,只看背影都比別人挺拔!他穿的那條黑褲子,還是我在百貨商店給他新買的呢!”戴母看著一身白衣黑褲的兒子,驕傲得不得了。

    一直盯著電視屏幕的戴奶奶,卻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確定地問:“我怎么恍惚看到咱家戴譽沒穿鞋呢?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雖然幾人交流的時間挺長,但是鏡頭給京大游行隊伍的特寫卻是極短的,這會兒早就一晃而過,去拍下一個學(xué)生隊伍了。

    三人對著電視機等了半天,再沒能等來更多京大的鏡頭進行確認,便只當(dāng)戴奶奶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同一時間的北京。

    戴譽此時的心情簡直是日了狗了!

    這是他兩輩子第一次參加國慶游行!第一次近距離走過城樓!第一次親眼目睹了那么多偉人!第一次上電視!甚至他還陰差陽錯撿漏站在了基準兵的位置!

    今天所經(jīng)歷的一切,天時地利人和!簡直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這本應(yīng)是一個多么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然而,這一切都被走在他后面的那個混蛋給毀啦!

    那混蛋居然把他的鞋踩掉了!

    而且還是兩只!

    于是,他就那樣笑容陽光自信,衣著光鮮亮麗的,光腳走過了廣場……

    恨不得擠出一公升的眼淚!太憋屈啦……

    “戴譽,對不起??!”踩掉戴譽一雙鞋的二年級學(xué)長,赧然地給戴譽道歉。

    “咱們隊伍走過去的時候,主席他老人家正好在城樓上向下面揮手。我光顧著回應(yīng)他了,一時沒注意到前面的路?!?/br>
    戴譽在心里吐槽,主席他老人家那是跟你揮手的嘛,你就回應(yīng)!

    “那什么,我陪你一雙鞋子吧。”學(xué)長見他不說話,趕緊主動認領(lǐng)自己的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