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還是沒弄明白他想問什么。不過，既然非要讓她說，那她就說說吧。

    “恭喜你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和專業(yè)，即將開啟人生的新征程！但是，過去的成績已經(jīng)過去了，希望你不要驕傲自滿，繼續(xù)努力學(xué)習(xí)科學(xué)文化知識，為社會主義建設(shè)添磚加瓦！”

    戴譽：“……”

    我只是想談個戀愛而已，倒也不必這樣一本正經(jīng)，還上起思想政治課了……

    發(fā)現(xiàn)她今天確實沒心思談這件事，戴譽干脆也不浪費感情了，改天再說吧。

    兩人各自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家。

    戴譽到家的時候，剛過了吃中午飯的時間。

    見他回來，戴母詫異問：“兒子，你咋這時候回來了？在單位吃午飯了嗎？”

    戴譽剛想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想了想又收回了手，只搖頭道：“沒吃呢?！?/br>
    “那你等著，媽給你下個掛面吃，我剛從副食品商店搶到的?！闭f著就匆匆忙忙進了灶間。

    過了十來分鐘，見面條和配菜都擺上桌了，戴譽才慢悠悠地將通知書拿出來，對著屋里的一眾人，眉飛色舞地顯擺道：“這是我剛剛收到的京大錄取通知書！我已經(jīng)被第一志愿錄取啦！”

    等了幾秒，見大家沒啥特別反應(yīng)，他頗覺無趣地埋頭吃雞蛋鹵面條去了。

    剛吃兩口，就聽戴英“啊——”地大喊一聲，抱著戴母的手臂就原地蹦了兩下：“媽！我小弟考上大學(xué)啦！還是全國最好的大學(xué)！媽呀媽呀！他居然真考上了！”

    “你這臭小子，這么大的事怎么不趕緊說！還騙了老娘一碗面呢！”戴母哆嗦著手拿起錄取通知書，瞇著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清上面的字，干脆將通知書遞給旁邊的大丫，“大丫，你給奶念念這上面寫了啥！”

    大丫將手心里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才虔誠地接過那張紙。

    一屋子人屏息等著大丫。

    清脆的童聲在堂屋里響起，一字一句地認真念完以后，大丫感慨道：“我小叔馬上就要去北京上學(xué)啦！”

    戴奶奶安靜地聽完，問戴譽：“孫子，你念完這個大學(xué)以后，能做什么??？”

    “發(fā)展方向挺多的，具體做什么，還得看國家怎么分配?！币娝踢€瞪著眼睛等著下文呢，戴譽只好舉幾個具體例子，“比如，大學(xué)的講師，工廠里的技術(shù)員工程師，研究所的研究員。”

    “能當科學(xué)家不？”在她老人家看來，當科學(xué)家就是最光榮的職業(yè)了，僅次于人民解放軍。

    戴譽笑著肯定：“能?！?/br>
    戴奶奶樂得拍了一下大腿，讓大丫再次給她念了一遍通知書上的內(nèi)容。爾后，她又將錄取的學(xué)校和專業(yè)大聲重復(fù)了兩遍，問大丫對不對。

    見大丫點頭，這老太太便突然從藤椅里站起來，拄著拐棍，邁著一雙小腳就往外跑，戴英那么年輕都跟不上她的速度。

    戴譽也好奇這老太太要干啥去，端著面碗便尾隨她出了堂屋。

    他站在自家院子里抻著脖子往外眺，只見他奶先走進了旁邊徐嬸子家的院子，進門就對著正在干活的徐嬸子大喊：“哎呀，天大的好消息！我家戴譽考上大學(xué)啦！被京大數(shù)學(xué)力學(xué)系錄取啦！我孫子以后是要當科學(xué)家的！”

    徐嬸子也同樣發(fā)出驚呼聲，兩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隨后一起出門，又分別去周圍的鄰里家報喜去了……

    戴譽：“……”

    看他奶這激動勁兒，范進中舉時也不過如此了吧。

    不多時，各家聽到消息的嬸子大娘，便都帶著賀禮和孩子登門了。

    賀禮很簡單，普遍是從自己院子的菜地里就地取材的。

    豆角、茄子、黃瓜、西紅柿、西葫蘆這些是比較常見的，還有人抓一把小蔥，送幾顆雞蛋。

    貴重一點的也就是墨水和一小塊布料。

    戴母和戴奶奶來者不拒，哪怕人家啥也不送，她們也笑臉相迎熱情招待。

    戴英見狀，主動騎車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不少花生瓜子和雜拌糖，分給來賀喜的鄰居們吃。

    看著站在院子中央，一身干部打扮的戴譽，大家心里那復(fù)雜滋味就別提了。

    原本他去啤酒廠當上了干部，后來又幫居民小組的婦女們找到副業(yè)，大家就已經(jīng)對他改觀了不少，最近幾個月已經(jīng)甚少有人再說戴譽是小流氓了。

    然而即便如此，也有個別人要酸溜溜地說一句，“居然讓一個混子當上了國家干部，他倒是挺能鉆營的！”

    如今，戴家人把錄取通知書一亮出來，所有人立馬統(tǒng)一口徑，“老戴家的二小子是個有大本事的，以后要當科學(xué)家！”

    其實，機械廠里每年都有被分配來的大學(xué)生當技術(shù)員研究員，大家也不是沒見過大學(xué)生的。

    但是，在他們這個家屬院里，大學(xué)生真的不多見。那會兒蘇小婉只是考上了省大，都可以瞬間完成階級的跳躍呢，更遑論戴譽考上的是首都的大學(xué)。

    就像戴奶奶報喜時說的那樣，“戴譽是咱們居民小組里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甚至是咱們這個家屬院里第一個被京大錄取的大學(xué)生！”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集體榮譽。

    有些鄰居是帶著上中學(xué)的孩子過來的，其中還有兩個是明年即將參加高考的學(xué)生。

    這些人都想向他打聽學(xué)習(xí)方法和考試時的注意事項。

    戴譽并不吝嗇，雖然那兩個學(xué)生是文科生，但他還是把自己覺得比較重要的事項介紹了一遍。

    最后強調(diào)：“高考那幾天，家里千萬別心疼錢，考場要是距離家屬院太遠，就在考場附近找地方住宿。你們看，我姐當年的學(xué)習(xí)成績比我好多了，要不是在路上耗費了精力，現(xiàn)在肯定早就是大學(xué)生了。”

    眾人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實呀，戴家這對姐弟向來是jiejie學(xué)習(xí)更好的，這會兒連學(xué)習(xí)不如她的戴譽都考上了大學(xué)，看來戴英真的是被耽誤了。

    一時間，大家看向戴英的眼中，既有佩服又有惋惜。

    戴英：“……”

    你們不要被我弟忽悠了。

    與鄰里們聊了一會兒，戴譽看看時間，頗為惋惜地說：“我下午還得回廠里上班，得先走了，大家要是還有啥要問的，之后可以隨時來家里找我?！?/br>
    與大家道了別，戴譽騎上自行車便出了家屬院。

    但是出了路口后，他并沒有往啤酒廠騎，而是轉(zhuǎn)個方向，直接去了機械廠的廠部辦公樓。

    抵達夏廠長辦公室的時候，夏啟航穿著一身藍滌卡工裝，剛從車間里回來。

    抹一把從額頭流到下頜的汗，夏啟航一面收拾辦公桌上的圖紙，一面問：“你找我有事？時間不多，你長話短說吧?！?/br>
    戴譽站在他辦公桌前，為難道：“我這件事短說不了啊！”

    “有什么不能短說的，”夏啟航將圖紙一夾，作勢就要離開，“你愛說不說吧?！?/br>
    看他是真的要走了，戴譽頓時急了起來，瞬間脫口道：“我想跟您閨女搞對象！”

    聲音大得連坐在外間的侯秘書都聽到了。

    侯秘書趕緊起身幫夏廠長將辦公室的門合上。

    夏啟航：“……”

    眼神凌厲地剜他一眼，夏啟航這會兒也不急著走了，將東西一放，就坐回了辦公桌后面。

    見他這副神色，戴譽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期期艾艾地說：“那，那不是您讓我長話短說的嘛，我說我不說，您偏讓我說！說完了您又虎著臉嚇唬我……”

    “你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了？”夏啟航平靜地問。

    不然，他哪來的底氣追到辦公室來叫囂，見面就跟自己挑釁！

    戴譽趕緊從包里掏出自己的錄取通知書，獻寶似地雙手遞過去，解釋道：“今天中午剛收到的，京大數(shù)學(xué)力學(xué)系，跟您一個專業(yè)，以后也可以繼承您的衣缽啦！”

    夏啟航接過通知書簡單掃了一眼便還回去，神情之冷淡，態(tài)度之敷衍，與剛剛家屬院里那些嬸子大娘們形成了強烈反差。

    仿佛剛才眾人對他的吹捧，只是他在極度亢奮后的錯覺。

    不過，想想人家夏大佬手底下那些工程師，清一色的全是大學(xué)生，對于他的態(tài)度，也就可以理解了。

    夏啟航還算客氣地說：“恭喜你了?！?/br>
    “嘿嘿，同喜同喜！”戴譽趕緊給對方匯報，“夏露還沒來得及跟您說吧！那我就越俎代庖，提前跟您匯報一下。您閨女也考上京大了，雖然沒被物理系錄取，但是被調(diào)劑去了經(jīng)濟系！”

    聞言，夏啟航真心實意地說：“經(jīng)濟系也不錯！”

    “對對對！我跟您是同樣的想法，經(jīng)濟系也是非常好的專業(yè)，只要國家有需要，學(xué)什么都有一展抱負的機會嘛?！贝髯u繼續(xù)叭叭，“夏露的外語和數(shù)學(xué)都很出色，我看去經(jīng)濟系正適合她！”

    “嗯?！毕膯⒑劫澩攸c頭。他是真心覺得閨女不適合學(xué)物理的，沒考上也許還是一件好事。

    戴譽興奮道：“要是我們倆都去學(xué)物理了，到時候一起往實驗室里一扎，那誰來管家里和孩子啊。這樣安排正好，我倆的時間可以錯開！以后她工作忙的時候，就由我照顧家里，反之，就由她照顧家里。要是我倆都很忙的話，還可以把孩子交給您跟何阿姨管教，反正到時候您也快退休了……”

    “你想得還挺美的！”夏啟航嘲諷道。

    “那，那您要是不樂意帶孩子，也可以送到我家那邊去。我主要是考慮到您跟何阿姨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嘛，把夏露和夏洵都教得那么好，孩子送給您帶，那以后肯定又能培養(yǎng)出一個國家棟梁??！”戴譽的馬屁張口就來。

    “……”夏啟航一頭黑線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你考慮得倒是挺長遠?！?/br>
    都把他的退休生活安排好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夏露雖然看著挺冷靜，但是被您和何阿姨保護得太好了，沒經(jīng)過啥大事，我當然要多替我們的未來打算打算。”一副要為這個家扛起所有的模樣。

    夏啟航被他那副作態(tài)惡心得夠嗆，半天沒說出話來。

    見他沉默，戴譽又將問題遞回去：“您到底答不答應(yīng)我跟夏露談對象的事啊？”

    夏啟航氣道：“你倆就算偷偷摸摸地談了，我還能阻止你們？”

    上了大學(xué)天高皇帝遠的，他還能管到學(xué)校去不成？

    戴譽瞬間收起了臉上的玩笑神色，正色道：“這我就得好好跟您說道說道了！”

    夏啟航也肅容坐在那里，等待他的下文。

    “我跟夏露正式認識已經(jīng)快有一年了！在這期間，我有無數(shù)次機會跟夏露偷偷摸摸地談戀愛，但是我都忍著，沒有跨出去那一步，您說是為啥？”戴譽不等他答話，繼續(xù)說道，“您看我這長相！要是我真心想引誘夏露，都不用等一年，一個月她就跟我好上了！”

    夏啟航的嘴唇動了動，到底也沒反駁。

    這事放在他閨女身上還真說不準。這孩子從小就愛看漂亮東西，穿衣服、帶花什么的都得挑最漂亮的。

    更小的時候，長得好看的人，她就讓人家抱，若是遇上長得不好看的，那肯定剛被抱起來就哇哇大哭。

    雖然這孩子長大以后性格內(nèi)斂了很多，但是本性難移啊。

    見他無話反駁，算是默認了自己的假設(shè)，戴譽認真道：“我就是想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跟夏露談對象，結(jié)婚，生子。不想做那種偷偷摸摸為人詬病的事情。我知道我們家的條件跟您家沒法比，我本人之前也有些不好的名聲，但是這一年來，我的努力您也是能看到的吧？”

    夏啟航幅度微小地頷首。

    一年時間從一個小流氓蛻變成名牌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確實聞所未聞。

    “我倆現(xiàn)在年紀都不大，而且大學(xué)里也不讓學(xué)生結(jié)婚，我現(xiàn)在就想跟夏露確定個戀愛關(guān)系，以后在大學(xué)里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她?！贝髯u保證道，“至于以后能不能結(jié)婚，您還可以繼續(xù)考驗我，夏露本人也會有自己的判斷。如果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她不樂意了，我也絕不強求，那是我沒本事！”

    夏啟航認真聽完他的話后，凝眉思索了一陣，退一步道：“如果夏露自己同意，我不反對?！?/br>
    算是默認了。

    誰知這小子得寸進尺，還不滿意地說：“那可不行，我還沒跟夏露表白呢！為了表示對您這個未來老丈人的尊重，我是特意先跑來征求您的意見的！您同意了，我再去表白！”

    夏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