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 第222節(jié)
他已讓替身替他而死,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悄悄逃出被叛軍占領(lǐng)的皇宮。 “都來害朕!朕偏不要死!” 他從狗洞努力爬出去,那一刻,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他母妃死的時候,他都記不得了。 但想讓他死的人太多了,這后宮充滿了死亡的陷阱。 誰也別想害死他,只有他害死別人的份兒,若是誰對他不夠忠誠,那么也必須要死在他手上…… 趙炳奮力從狗洞爬過去,爬過去,就是生還的希望。 他是皇帝,總有人擁戴他,他還能東山再起! 可他從狗洞鉆過去的那一刻,看到了一雙黑色的靴子。 他抬頭向上看去,看到了許久不見的人。 是昔日的定國公詹司柏。 趙炳一驚,兩邊看了過去,心下發(fā)涼。 此處早就站滿了人,他所謂的逃生之路,成了死路一條。 “皇上,別來無恙?!?/br> 五爺?shù)皖^看著狗洞里爬出來的皇帝,想到那么多人,為這樣的人鞍前馬后而死,又有那么多人,就死在了這樣的人手上。 好比他的兄弟穆行州…… 他看著那惜命的皇帝。 趙炳在他的眼神里,不禁一顫,下一息,竟跪在了他面前。 他忽然哭了起來。 “五哥!求求你!看在咱們昔日的情誼上,放過朕……不,放過我吧! 他哭求了起來。 “我就想去世間做個小民,只茍且地活過一聲,不行嗎?求求你,五哥!你不是最忠心的人嗎?你不想親手殺死你的君主吧?!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五哥?!” 從前,他也會這般叫他。 五爺每每聽著,還總是對那小皇帝心生憐意。 可如今…… 他一時沒開口。 趙炳見狀,還欲再說。 但老國公走了出來。 “皇上何必再裝下去?皇上之心性,如今不止我一人知曉,天下人都已知曉!” 老國公看著自己輔佐多年的趙炳。 “以你心性,茍活下去,只會害死更多的人,你決不能再活……” 在他說穿戳破的言語里,趙炳突然暴起,朝著老國公撲了過去。 他眼中淬滿了寒意,亮出手中匕首。 老國公,是看穿他的第一人,眼下還要他死! 等他劫持此人逃遁出去,必然第一個殺了他! 趙炳生生撲了過去。 可寒光一閃。 他的匕首沒有刺中老國公,卻被一人揚劍到了胸前。 手起劍落之間,趙炳胸口橫插了一條長劍。 那一劍,直穿他胸口。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劍,又抬頭看向了插向他的人。 詹五爺?shù)氖诌€握在劍柄。 他看向自己忠了許久的君王。 這一刻,他弒了君。 …… 有兩片濃重的云不知何時飄至了頭頂,兩云相聚之時,豆大的雨點嘩嘩啦啦落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這紫禁城,沖刷著京城,前后不過一刻鐘的工夫,烏云散去,暴雨停了下來。 本被血污覆蓋的地面,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干干凈凈,仿佛沒有血曾流過一樣。 日頭又從云層后射出了金光。 閉門關(guān)窗許久的京城百姓們,在陽光普照而下的那一瞬,紛紛推開了自家的大門。 他們剛開始還有些害怕瑟縮,可街道上除了秋毫無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士兵,什么樣的紛亂都沒有。 仿佛他們又回到了詹五爺掌控下的京城,一切秩序井然。 有人上了街,便喚了更多的人。 百姓們漸漸從院子里都涌上了街頭。 他們從不敢高聲講話,到開始歡呼了起來。 軍民站滿了街道,那一刻的熱鬧,仿佛什么極其盛大的節(jié)慶! 他們勝利了,他們趕走了罪惡的舊朝,迎來了嶄新的開始。 他們平安了,他們熬過了漫長幽暗的亂世,走近了即將來臨的太平。 他們歡呼雀躍,他們奔走相告。 他們不過是世間最不起眼的花草,想要得一片肥沃的土地和溫暖的光。 在此刻,他們終于等到了! 詹五爺在午門之上,看著這滿城歡慶的軍與民。 他取回了穆行州的尸身。 那尸身掛了太久,可一雙眼睛,還睜著。 五爺壓下心中悲痛,叫了兄弟。 “行州,你看這城內(nèi)城外,又恢復(fù)從前的熱鬧了。你看見了嗎?” 一陣風(fēng)吹了過來,吹在五爺耳畔。 仿佛在說。 “五爺,我看見了!” 淚流了下來,詹司柏親手,替兄弟合起了雙眼。 他親自帶著他回了定國公府,一如之前所言。 有人迎著他走了過來。 她穿著大紅色的裙裳,發(fā)髻利落地束了起來,在人群中何其地耀眼。 她眼睛好了許多,摘下來覆在眼上的紗帶,哪怕在這日頭照耀下,依舊自如。 她走上前來不急著說話,而是靜靜打量著他。 “阿姝在看什么?”他柔聲喚了眼前的女子。 她不急不慢,“我在看一個嶄新的你?!?/br> “嶄新的我?”五爺微怔。 可轉(zhuǎn)瞬又明白了。 從最規(guī)矩深重的定國公,到舍棄所有尋妻三年的男人。 從最忠誠的第一忠臣,到帶著反軍推翻舊朝、并且親手殺了君王的反軍將領(lǐng)。 一切都變了。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人,他成了一個嶄新的他。 而這些巨變,仿佛是從眼前這個女子,在那個雨夜走進他的房中開始…… 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將人抱在了懷里。 她素來身上涼涼的,但這一刻,他感到了十足的溫度。 “阿姝,慶幸有你?!?/br> 俞姝被男人緊緊抱著,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但她沒有一絲一毫地抗拒,就那么由著他。 在他跳動的胸膛里,一顆心與他一起跳動。 直到遠處傳來小孩子的嬉鬧聲。 “五爺,我想我們該回家了?!?/br> 話音落地,男人也好似想到了什么,他笑了起來。 “是了,暮哥兒還在等著他的爹爹和娘親!” 高高的城樓上,新的軍旗迎風(fēng)而飛。 他牽住了女子的手,朝著遙遙的遠方看去。 他們,曾在最不可能遇見的地方相遇;用最不可能靠近的方式相愛;走過最不可能走到盡頭的路…… 直到這一刻,終于相擁在了一起。 日光盛大,春風(fēng)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