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前塵2
柳知故今日撿了個相當(dāng)清閑的空當(dāng)兒特意選了清凈的地兒翻翻書。 但其實他心中裝著事兒,他飛升后竟找不出個空閑的當(dāng)兒下界回一趟滇國的皇宮,他想著給他父皇母后報個平安的信兒,也想回他殿里瞧瞧那只小狐貍,一年多未見,想必應(yīng)當(dāng)長大了許多。 今日他本想趁著空閑下界一趟,可正要過南天門時卻被門外的天兵天將攔了下來,他一問這才知,原來剛剛飛升的神仙是不可隨意下界的,除非去天帝那兒領(lǐng)了令方可放行。 柳知故知曉,他飛升不過十幾日光景,想來也是沒有隨意下界的權(quán)利的,他腳步一轉(zhuǎn),再抬首,卻見一棵開得紅火的神樹,這棵樹倒是與他掛念的那只狐貍的顏色頗為相近,他踱步至樹下,就此落了坐,又從袖子里摸了本書出來囫圇地讀著。 柳知故大致讀了個大概,卻總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面上掃來掃去,方才他讀得入迷倒還好,眼下從書中回神便覺面上絨絨癢癢的,十分難受。 他伸手摸了摸面,沒有羽毛也沒有飛絮,放下手時,那陣癢癢的感覺也消失了,可當(dāng)他的視線在書上掃了兩眼后,那陣感覺又回來了。 他蹙眉四下打量了一遭,十分不解。 方才宋亭捏了個訣將自己隱去,撿了個對面的石凳子坐下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對這個剛剛飛升的小神官如此好奇,許是那日與鬼族一戰(zhàn)打響了名號,他對此人便留有一絲好奇。 只是當(dāng)他左右瞧了兩眼后,忽覺這位太子殿下十分面善,倒像是相熟之人一般。他挪了個位,挪到了這位俊俏的太子殿下身旁,漸漸湊近,對方那透明的小絨毛,垂下一片陰影的眼睫毛和耳垂邊上一顆朱砂痣盡數(shù)落在他眼底。 宋亭一笑,心道:“果真是天之驕子,就連皮相也挑不出毛病?!?/br> 他玩心忽起,伸手碰了碰太子殿下的臉,軟糯糯的,對方抬首時那茫然的眼神十分取悅他,見對方有些氣急敗壞地起身沒頭沒腦地四下尋了一遭,忽覺十分有趣,他掩嘴笑著,卻無意漏了聲笑音。 不巧,被那位太子殿下聽見了。 柳知故心中警鐘一響,沉聲對著四下無人的空曠問道:“是誰?誰在暗處?” 宋亭心道:“我在明處你也不能奈我何?!彼中χ屏颂訋籽?,飄然離去,留那紫衣之人獨自在原地摸不著頭腦地一通轉(zhuǎn)。 . 柳知故這日總算是領(lǐng)了個人界的差事,下界一趟順道回了趟滇國。 神界律令,神界之人不得在人界顯出真身,柳知故便化了一身紫衣道袍閑庭信步地在大街一路走到皇宮。 可他還未進宮便發(fā)現(xiàn)街上有些不尋常,家家張燈結(jié)彩,剪畫兒的,賣燈籠的,就連年貨都搬了出來,他沿街找個扎燈籠的店鋪問了一句,這才知眼下正是人界的上元燈節(jié)。 “道長是從外地來的吧?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晚可有燈會看呢,瞧瞧我家的燈籠,都是上好的藤條和油紙扎的,你瞧,還有圖樣呢,什么樣兒的都有!” 柳知故瞧了幾眼那亂花迷人眼的燈籠,果真是各式各樣的花樣,變著花兒地扎,他隨意看了一圈,目光忽地定在一盞吉祥燈上,那燈籠每一面上都染著一幅圖,細(xì)細(xì)看來竟十分眼熟。 “這上面畫的是什么?”柳知故指著那盞吉祥燈問道。 “是太子出征圖?!蹦抢习宕嗌卮鸬?。 “太子?”柳知故看著老板,“哪個太子?” 老板笑瞇了眼,道:“咱們滇國還能有哪個太子?自然是戰(zhàn)死飛升的那位太子殿下了!” 柳知故將那盞燈買了,跨出店門時那老板追著好心提了一嘴:“道長,瞧這天色不太好,今夜怕是會落雪,道長還是多加件衣裳吧!” 柳知故稍稍側(cè)身,微微點頭,輕聲應(yīng)了。 這會兒走上街才發(fā)現(xiàn)街上的百姓皆是穿著厚襖,踩著棉鞋,獨他一人像個穿不起厚衣裳的道士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 不想他飛升不過十幾日,滇國竟已得了消息? 他穿過宮墻,連宮墻邊的枯樹枝上的麻雀都沒驚動,他一面隱了自己的身影一面風(fēng)火地趕到皇后的寢殿外。 民間尚且熱鬧,宮里卻落了個冷清,偶爾從他身邊走過幾個宮女,面上死氣沉沉的,一絲喜氣也沒有,今夜便是上元燈節(jié)了,宮里難道不觀燈嗎? 他跟著一個宮女進了皇后的寢殿,看見皇后素日端莊的面容上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倦意,她倚在長椅上,透過一扇大開的窗子出神地瞧著一支幾近長到殿里的臘梅。 柳知故瞧出母后興致欠佳,他無言地陪著母后盯了半晌的臘梅,最后又去瞧了瞧父皇那邊的狀況,父皇的狀態(tài)瞧著也不大好,許是滇國正值多事之秋,邊疆的戰(zhàn)事怕是愈發(fā)嚴(yán)峻了。 他快步出了殿,徑直往太子殿走去,可迎面而來的卻是一面閉地嚴(yán)實的朱門。 他伸手推了推,這門竟被人鎖了,他心下微沉,穿墻而過卻見一片冷清的空蕩。 偌大的太子殿竟無活物! 他慌了心神,他的那只狐貍難不成真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可他教過它回來的路,那小狐貍也是個認(rèn)家的主兒,怎的會就這么丟了??? 他化了一身宮人的衣裳,拉住一個面色匆匆的宮女問道:“太子殿為何鎖了?里面的狐貍呢?” 宮女掃了他一眼,瞧他模樣不錯便多了份耐心,語速稍快地回道:“太子殿早鎖了,都是飛升的神仙了還需要什么太子殿?里面的狐貍不是早就丟了嗎?再也沒瞧見了?!?/br> “真丟了?”柳知故仍是不死心。 “真是丟了,那時多少人將宮里翻了底朝天兒?沒瞧見就是沒瞧見,你在宮里當(dāng)差怎的還能不知?” 柳知故不答,那宮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兩眼,不再多留抬腳便走了。 柳知故又穿過了那堵墻,推開一塵不染的殿門,里面的陳設(shè)絲毫未變,想來是常有人打掃,擱置了一年殿中的物件上一絲灰都未落上。 只是空蕩了許多,也冷清了許多。 天色漸晚,冬日里的天沉地很早,太子殿中沒有點蠟,于是便在一點點余暉中沉入了黑夜。 他從殿中出來時,天邊連一輪月夜瞧不見,那賣燈籠的老板說的不錯,今日天色不好,連月的光輝都隱去了,他輕輕闔上了殿門,將那盞吉祥燈掛在了殿門前。 柳知故輕輕向那燈籠吹了口氣,那燈籠便倏地亮了。 柳知故盯著那燈籠看了一會兒,終于感覺這太子殿中多了一絲暖意。他抬腳走下階去,面上忽然飄過一點寒涼,他伸手又接住了一絲涼意,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 皇宮落雪了,上元燈會也落了層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