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死斷袖
山上的那點薄霧漸漸被山風(fēng)吹散,顯現(xiàn)出原來的荒蕪。 “老人家,”宋亭蹲下來將東西一一收拾好了遞給他,“山上路不好走,您慢些。” 老人警惕地將視線移向宋亭身后,定睛一瞧,一眼就認(rèn)出了柳知故,他瞠目結(jié)舌地抬起手道:“這……你,你不是昨天從天上掉下來的神仙嗎?” 柳知故看也沒看他,只身上前摸了摸宋亭的頭,道:“該趕路了?!?/br> 宋亭起身和老人告別,老人盯著離去的二人,忽然從地上躥起來,一把拽住了宋亭的衣角,宋亭驚了一跳,回頭對上老人那雙隱含驚喜的眼,他無奈道:“老人家,我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路過這邊有些事情要辦……” “你們要辦什么事情???”老人笑呵呵,滿臉懷疑,“這里荒無人煙的,連個人影都找不著……你們是不是天上派下來,收服桃花仙人的?” 這話說得讓人摸不著頭腦,宋亭皺眉,問道:“收服桃花仙人?為什么?他不是已經(jīng)飛升了嗎?” 老人不以為意:“嗐!說是飛升了,我覺著,是變成厲鬼了!” “厲鬼?”宋亭奇怪,“為什么?” 老人家煞有介事地說道起來:“你們是外地來的,對我們鹿夢城的事情知之甚少,我們城里近些年可鬧鬼呢!” 宋亭一雙眼睛瞪大了,不由自主被老人家的故事帶著跑:“就去年,城中有戶人家的井里飄起來一具燒焦尸體?!?/br> 老人現(xiàn)在說起來心中都還留有余震,他一邊比劃一邊道:“就,就這樣,被人從井底撈起來,當(dāng)晚那戶人家就不敢在那兒住了,連夜去親戚那兒投宿去了?!?/br> 宋亭:“說不定只是一個兇殺案而已,和鬧鬼有什么關(guān)系?” 老人尋了塊石頭坐下了,宋亭便也拉著師尊找了塊大點兒的石頭也坐下了。 老人:“一具燒焦的尸體是兇殺案,那兩具呢?三具呢?十幾具呢?” 宋亭被老人那語氣驚出一身冷汗,“確實有些奇怪,可是這和鬧鬼關(guān)系也不大啊。” 老人不以為忤,繼續(xù)道:“本來衙門的人也覺得這是兇殺,可是,城中有戶發(fā)現(xiàn)過焦尸的人家說,那尸體,它會動!” 老人嘿嘿笑了一聲,宋亭眼皮子跟著跳了一下,心道:“這老人家可是個說書的好苗子。” 老人壓低了聲音,山風(fēng)將他嘶啞如破風(fēng)飛絮般的聲音吹來,“它不僅會動,會說話,還會笑呢!” 宋亭嘴角一抽,皮笑rou不笑道:“笑……怎么笑?” “露出一口森白帶血的牙,晚上在你床頭咯咯咯地笑?!?/br> 宋亭:“……” “怎么樣?信了吧?要說這鬼的來歷啊,我估摸著,就是幾百年前那次疫??!” 老人抬頭望天,像是在回憶久遠(yuǎn)而古老的事情。 “那次疫病死了多少人啊……城中一半的人,死后連個墳都討不著,還是城中的桃花仙把城中的疫病治好了,要不然,幾百年后哪里還有眼下的鹿夢城?” 宋亭深以為意:“所以你們城中的人都很敬仰他,給他建廟燒香,助他飛升?” 老人“哼”了一聲:“他們敬仰桃花仙人,我可不?!?/br> 宋亭順勢問下去:“這是為何?” 老人家不看宋亭,欲說又止,最后道:“他死后弄地鹿夢城雞犬不寧,我信他還不如信那天上的弼馬溫!” “可是……您就這么確定那焦尸是桃花仙人弄出來的?” 老人拍著大腿道:“那焦尸就是桃花仙人生前所造,死后自然聽他差遣!” 宋亭細(xì)細(xì)品味了一下話中的意思,然而老人卻起身要走,這回?fù)Q宋亭挽留老人了。 “老人家,您說清楚些?!?/br> “我說得夠清楚了,其他的你們自己去打聽吧,”老人甩開宋亭的手,轉(zhuǎn)身道,“看你們?nèi)松夭皇斓模瑧?yīng)當(dāng)與這桃花仙人的事沒什么關(guān)系,提醒你們一句,晚上別出門瞎晃悠,會撞鬼的!” 老人說完杵著拐杖,蹣跚向山上行去,留下一句:“別再跟來!” 宋亭扶額,這老人家的脾氣陰晴不定,話也只說一半,實在讓人頭疼。 不過好在宋亭還是從中嗅到了一點眉目,他問柳知故:“師尊,城中的鬼真是桃花仙人cao控的嗎?” 柳知故搖頭,“不像是,神界律令,飛升之人不得插手凡間之事,桃花仙人法力不至于高強到能瞞過神界的人,除非……天上那個根本不是桃花仙人?!?/br> 宋亭眉頭越皺越近,柳知故伸手摸了一把宋亭的頭,一轉(zhuǎn)話音:“或者,城中鬧鬼一事,另有其人?!?/br> 山頂日頭漸高,鬼羅盤的方向一直在變化,宋亭走得口干舌燥,看見前面有一棵參天大樹就一頭栽去陰涼處避暑去了。 “不行了,”宋亭喘著氣,“這盛曳東躲西藏的,咱們在這兒陪他繞圈呢!” 柳知故蹲下來將手覆在宋亭的手背,宋亭感覺一股溫涼氣息涓涓流入體內(nèi),柳知故目光放遠(yuǎn),定在遠(yuǎn)處一座破敗的廟上,道:“去那廟里歇著吧,今日不回鹿夢城了。” 宋亭奇道:“不回去了?為什么?” “盛曳不在鹿夢城中,這座后山才是他出沒的地方?!?/br> 可當(dāng)宋亭站在那座破廟前,他猶豫道:“這個廟,真的不會塌嗎?” “破是破了點,能住就行?!闭f完柳知故率先推開了廟門,廟門打開的一瞬間,從上面落下來了鋪天蓋地的灰。 宋亭立刻拖著師尊的袖子閃到八百里開外,柳知故拍拍宋亭的手,輕聲道:“我先進去收拾一下,你待會再進來。” 宋亭還想說什么,柳知故卻已經(jīng)一只腳踏進了破廟中。他撓著頭,覺得讓師尊一個人收拾實在太不要臉,于是也抬步往廟中走。 然而,他一只腳甫一踏入廟內(nèi),還未沾地,一陣殘影和狂風(fēng)就襲面而來。那陣風(fēng)速度實在太快,宋亭都來不及閃開,那陣風(fēng)已經(jīng)散了。 滯在空中的腳終于落地,他一臉茫然地望向身后,看見一群乞丐拖著七零八散的衣服如同驚弓之鳥,亂入林中。 ……雖然那也不算林。 宋亭終于中驚愕中回神,他看向仍在廟中,紋絲不動的師尊,道:“這是……在干什么?” 柳知故攤手,道:“不小心捅了他們的老巢?!?/br> 沒想到著荒山野嶺的,居然還有乞丐聚集,宋亭將這塵土蔓延,透著一股子怪味兒的破廟掃了一眼,在心中無奈道:“不管怎么說,好歹也是個正風(fēng)避雨的地方。” 宋亭輕輕踢了踢地上撲著的一層稻草,道:“我們還是換處地方吧,別占了別人的窩?!?/br> 柳知故點點頭,雙手負(fù)在身后向外面走去,宋亭也跟著,可他剛一挪步子就踩著個又軟又硬的東西,宋亭整個人跟著歪了一下,柳知故反應(yīng)極快,轉(zhuǎn)身一手扶穩(wěn)了宋亭。 宋亭略感驚奇,他又加了點力踩了兩腳,質(zhì)感很奇怪,像是一層軟皮包著一根樹枝,就像……就像…… “踩夠了嗎?” 廟中突然蕩起一個聲音,嚇得宋亭往師尊懷里一跳,柳知故輕車熟路地雙手抱起宋亭,宋亭驚疑未定,眼看著方才那塊地方隆起一塊,然后露出一截慘白的手臂,再然后,爬出一個乞丐模樣還盯著滿腦袋稻草的少年。 宋亭驀地想起那質(zhì)感像什么,像人的胳膊! “好玩嗎?踩了一腳不夠還踩第二腳!”少年拍著身上的稻草站起來,瞥了宋亭一眼,“死斷袖?!?/br> 宋亭一愣,半晌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在罵自己,他不敢置信地用手指著自己,“你罵我?” 那少年好笑地回頭,眼中藏著鄙視,“你看看你,還縮在男人懷里,不害臊?!?/br> 宋亭低頭一看,自己雙腳離地,確實是在師尊懷里,他尷尬地咳了一下,柳知故心領(lǐng)神會地將他放下了。 “不好意思,方才走路的時候沒瞧見,”宋亭也不拿正眼瞧他,“我們這就走了,打擾了?!?/br> 說完,宋亭拉起柳知故的手,腳步踉蹌地往外面逃。 “心虛什么,我隨口一說的,”那少年在身后喊道,“噯!這后山除了這座廟和外面那棵樹之外,可就只有孤墳野鬼了?。 ?/br> 宋亭剎住腳步,回頭道:“所以呢?” “所以,”少年坐在佛像面前案桌上,“來都來了,別走了?!?/br> 柳知故也點頭,他笑:“那就不走了?!?/br> 宋亭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師尊,緊接著就聽師尊道:“這廟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如不去撿些柴火回來做頓便飯。” 少年眼睛一亮:“你有吃的?” 柳知故頷首:“自然?!?/br> 少年從案上跳下來,搓著手道:“那敢情好,我去撿柴火,你們等我??!” 柳知故笑:“自然?!闭f完,自覺地給少年讓出一條道。 少年狗顛屁|股地往外跑,跨過門檻一瞬,柳知故抬起一腳,朝著少年的后背狠狠蹬了過去!少年面上帶著狂喜,連人帶草一同摔出了破廟。 廟門被“砰”地一聲關(guān)上,少年不敢置信地看著緊閉的廟門,氣吼吼地錘門:“你們做什么?!這是我的地方!是我的!死斷袖!給老子開門!” 柳知故氣定神閑地坐下了,宋亭聽那錘門的聲音,心驚膽戰(zhàn),他問:“師尊,那門不會給錘壞了吧?” 柳知故摸了一把案上的積灰,皺了皺眉,道:“不會,他常年住在這兒,舍不得?!?/br> 果然,氣勢頗兇的敲門聲很快偃旗息鼓,宋亭回頭,見那門下與地面的縫隙間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他走了?”宋亭有些奇怪,正要去門口瞧個究竟,破廟中那扇十分不起眼的破爛窗戶忽然傳來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