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96節(jié)
四目相對,沈卻側(cè)了下身子,有意將受傷的胳膊避開虞錦的視線,淡聲朝其余人道:“都出去吧。” 段榮與生蓮、白管家一步三回頭,憂心忡忡地離開。 虞錦幾步上前,仔細看了看沈卻手臂上的傷勢,哪里是白管家口中“被鷹抓了兩下”這么簡單的,那皮rou都要翻出來了! 虞錦一聲不吭盯了半響,氣得轉(zhuǎn)身就走,沈卻手快地拉住她,“去哪?。俊?/br> “我要跟虞時也拼了!那只鷹如此兇險,他定是故意的!” 虞錦掙扎著,恨不得眼下就飛到靈州將她阿兄暴揍一頓,在他門前哭個三天三夜才肯泄氣。 “好了好了。”沈卻將人拉了回來,用沒傷著的那只手圈著她,道:“這鷹是好鷹,訓好了能有大用處,是我讓你阿兄給我找來的。嗯?別哭了?!?/br> 虞錦哽咽道:“你如何與他聯(lián)系上的?” “傳信?!?/br> “你二人何時這般要好的?還傳信,他都好久沒給我傳信了呢。”說罷,虞錦便嚶嚶落淚,道:“你還聯(lián)合白叔誆我,若是我今日沒察覺,你是不是就要一直瞞著我,小年也不回府了?王爺怎么能這樣……” 沈卻有心想哄,但唇才剛碰到她臉頰,便被虞錦一把推開,她抬手擦了擦眼淚,朝外頭道:“段榮,去請軍醫(yī)來。” 門外段榮立即應(yīng)下。 軍醫(yī)來包扎傷口的期間,虞錦便與生蓮一塊將營里的物件都收拾齊全,是要將沈卻帶回王府的架勢。 不過左右事情已敗露,也確實沒有再躲在此處的必要,白管家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也心虛地跟著拾掇起來。 只是他們的小王妃儼然是生氣了,氣得還不輕,櫻唇緊閉,眼眸低垂,一張漂亮的小臉冷冷清清,便是王爺喚她,她也不予理會。 待兩人一前一后出去時,白管家忽然放下手中的衣物,扭頭便走。 生蓮不解:“白叔,您去哪?” 白管家揮揮手:“回府,去庫房翻翻有沒有什么好東西?!?/br> “……”生蓮眨眼,論哄人的本事,她還需與白管家好生學學。 廊下,虞錦眼睫上的淚已被冷風吹干,面無神色地偏頭扯了扯沈卻身上的大氅,以防厚重的衣物壓到傷口。 沈卻抬手去摸她的腦袋,“啪”地一聲,被她一爪子拍開。 “……” “……” 門外兩個柱子一般直挺挺站著的士兵眼皮跳了跳,你看我我看你,心道:這場面是他們能看的嗎?唉呀王爺回頭會不會將他二人遣去送糞車……? ==== 虞錦生氣了。 正如虞時也此前所說,虞錦是個好哄的主,平素里小打小鬧,順著她的心意哄上一哄便也無礙,但這回卻是有些嚴重。 連日冷臉相對,往常嘰嘰喳喳的話都頓時收斂,尤其是沈卻傷勢好了些,能后自個兒用膳后,虞錦更是寡言少語。 一直到除夕當日,她也只顧著忙活府里的庶務(wù)。 午膳時,沈卻捏著玉勺攪了攪guntang的骨頭湯,輕抿一口道:“這幾日忙著楚瀾定親,賬房的事便交給白叔吧,別累著了?!?/br> 虞錦捧著碗:“嗯?!?/br> “要不要再添碗湯?我?guī)湍恪?/br> “不勞煩王爺,我自己來吧?!?/br> 沈卻略略有些頭疼,只見虞錦捧著瓷碗起身,就在那瞬間,“哐當”一聲,瓷碗落地碎成兩瓣,她身形一晃,竟是直直栽了下去。 沈卻“簌”地一下飛快起身,三兩步接住了即將倒地的女子,身形快得生蓮都沒瞧清他是如何過來的。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沈卻不及深想,沉聲道:“去叫元鈺清來!” 元鈺清本在他的偏遠里飲著小酒吹著簫,被急急忙忙叫來時大氅都沒來得及披,凍了一路,手還沒在爐子便捂熱,便被沈卻厲聲叫去榻前。 虞錦雙目緊閉,很是安詳?shù)靥稍诖采稀?/br> 元鈺清診脈道:“王妃適才可吃了什么?” 生蓮連連搖頭,嗓音都有些發(fā)顫:“午膳吃食都是正常的,沒有什么往日沒吃過的食物,一切都無異,元先生,王妃這是怎么了?” 元鈺清診出的脈象也并無異常,他正疑惑地蹙了蹙眉,就見虞錦眼睫顫了顫,手指好像也……不小心動了下。 元鈺清默了默:“……” 眼下問題來了,他是拆穿此事得罪王妃好呢,還是幫著隱瞞得罪王爺好? 窗外冷風不歇,吹得窗牖吱吱作響,元鈺清思忖再三后,沉吟片刻道:“依言之之見,王妃所得可能是……木僵之癥?!?/br> “什么?!”生蓮大驚,“那、那不就是活死人?” 可她們王妃早上還能蹦能跳,如何就不能動彈了? 床榻上的虞錦:……? 倒也不至于如此,隨口說個頭昏腦熱不就成了么,怎么就成活死人了? 沈卻一顆心往下墜,只覺得心跳都停了一瞬,臉色難看道:“當真無誤?病因為何?” 元鈺清并不想摻和他們夫妻之間的麻煩事,只囫圇說道:“這病自古以來便是一大疑難雜癥,恕言之暫時沒有頭緒,需得回去翻翻醫(yī)書……” “元言之!”沈卻喝道。 元鈺清走到中途,魂都要被他給喊出來,捂著心口驚魂未定地回頭看他。 “我就問你,還能不能治?你若治不了,就讓你師父來?!?/br> 沈卻壓抑的情緒里有幾許顯而易見的慌張,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冰床上那具毫無溫度、一動不動的女子,以及沈離征毫無指望的愛和悔意,幾乎是充斥在血液里,讓沈卻每根筋骨都在叫囂疼痛。 元鈺清有些錯愕,在男人逼迫的目光下點了下頭,他一言難盡地往床榻上看了眼,道:“我的醫(yī)術(shù)王爺還信不過么……王妃一定會醒的?!?/br> 虞錦:“……” 她原也只是惱火沈卻聯(lián)合白管家隱瞞傷情一事,想要嚇嚇他……讓他也著急片刻罷了,但適才聽他的口吻,虞錦頓時不敢睜眼了。 這木僵之癥,要躺上幾日比較好? === 但還沒有幾日,甚至還沒有幾個時辰。 沈卻在床頭坐了半響后,前腳才踏出屋門,后腳虞錦便撐不住裸腳下榻,適才她午膳用半,餓得前胸貼后背,眼下迅速啃起了小幾上的紅棗糕,就著冷了的茶水勉強果腹。 然就在此時,“吱呀”一聲,沈卻去而復(fù)返,推門而進。 四目相對,空氣似在一寸一寸凝固,氣氛驟冷。 其實,虞錦的演技一如既往不堪入目,但實在是她這招突如其來,且她接連生了那么多日氣,瑯苑近日的氣氛本就低迷得嚇人,是以她這一倒,無人深想。 尤其是,元鈺清還給診了脈。 虞錦嚇得頭皮發(fā)麻,在男人冷如冰霜的目光下,一個不慎便將糕餅抓成了碎末。 她一時也不知自己怎就忽然成了理虧的那方,聲音很小地說:“……其實也未必是木僵之癥,興許只是頭昏腦脹,元先生診錯了而已?!?/br> “你……生氣了嗎?” 第89章 完結(jié)(下) 未時, 書房的門扉緊閉,有侍衛(wèi)守在外頭。 晌午過去,氣溫也沒有半點回暖, 叢云遮日,整個垚南的天陰陰沉沉, 不多久便細雨綿綿,白霧彌漫, 冷風直往衣領(lǐng)袖口里鉆, 陰寒更甚。 虞錦裹著狐裘,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 兩只手提著食盒,凍得通紅通紅,才要抬手推門,便被其中一個侍衛(wèi)擋了擋。 那侍衛(wèi)神色為難, 支支吾吾道:“王妃,王爺有要務(wù)要辦, 這會兒恐怕不便見人?!?/br> 虞錦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 道:“王爺午膳沒吃多少, 你把這點心給他送進去, 這總行吧?” “欸。行, 行的!”侍衛(wèi)忙接過食盒,轉(zhuǎn)頭便送進屋里。 虞錦借著門扉打開又闔上的間隙探頭瞧了一眼, 只見坐在案前, 埋于軍文,臉上的表情很是淡漠,聽到動靜,連頭都沒抬一下。 成婚多日, 虞錦還頭回遭他如此冷淡,不免有些心酸。 生蓮見她如此,不由道:“姑娘也莫要傷心了,您方才佯裝昏迷不醒時,王爺守在床前,奴婢瞧他手都是抖的,著實是嚇得不輕呢,實在也怪不得王爺動氣?!?/br> 虞錦冷得拽了拽袖口,聞言懊悔不已,可她也不知元鈺清會張嘴便來一個木僵之癥…… 不多久,侍衛(wèi)又推門出來,道:“屬下已將糕點送進書房,天冷,王妃先回屋吧。” 虞錦緊接著問:“這話是王爺囑咐的么?” 呃這…… 侍衛(wèi)窘迫地搖搖頭。 虞錦似是聽到了自己的小心臟嘩啦啦碎落一地的聲音,頗為傷心地“哦”了聲,自己尋了根楹柱擋風,便駐足不走了。 侍衛(wèi)遲疑片刻,道:“王妃這是……?” “沒什么,我就在此處候著吧,王爺軍務(wù)要緊,他何時忙完,我再何時見他就行?!庇蒎\嘆氣,嗓音微微拔高了些,可憐兮兮地說:“雖然外頭天冷,但我也還扛得住,不礙事的,你們不用擔憂我?!?/br> 話音落地,侍衛(wèi)果然有些躊躇。 明眼人都瞧得出王爺與王妃不過小打小鬧,他那張臉比這深冬的風還冷,氣急了也不過只是對王妃避而不見,連聲重話都沒對她說,又哪能讓人在外頭吹寒風? 生蓮見狀,忙扶住虞錦道:“王妃可使不得呀,您身子單薄,往年冬日最易得風寒,今日是除夕,一病可要病一年的……誒呀王妃,您臉色怎如此蒼白?” 虞錦十分欣慰,生蓮總算聰明了一回,有望得她真?zhèn)鳌?/br> 她干脆往生蓮懷里靠了靠,食指摁上太陽xue,道:“可能是風里站久了,凍的吧,若是有人能讓我進房里取取暖便好了。” 生蓮重重點頭,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跟唱曲似的,一聲更比一聲高。 書房里頭,段榮嘴角微抽,竭力忍了忍,才沒笑出聲來,他們小王妃屬實人才,很有唱戲的天賦。 眼看自家王爺摁著書角久久未動,他小心翼翼道:“王爺,外頭下著雨呢,涼颼颼的,王妃這些日子又忙著府里雜七雜八的瑣事,還心系您的傷勢,這風一吹若是病了……” 沈卻指尖翻動書頁,冷聲道:“本王看她吹寒風醒醒腦挺好的,不長教訓。” 話音甫落,就聽“哐當”一聲重響,只見座上之人噌地一下起身,三兩步行至門邊,推門而出—— 虞錦的手爐正巧滾至門檻前,哐哐鐺鐺地轉(zhuǎn)了幾個來回,里頭的碳灰灑了一地,虞錦懵了一下,恰對上男人投擲而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