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院，書院門外聚集了一些人，他們說要見你?！?/br>
    白菲昕覺得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又有人要見她。

    但她仍然點點頭同意了。

    然后，幾個人畏畏縮縮地進來了，白菲昕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們都是農(nóng)民。

    之所以說一看就是農(nóng)民，因為他們就是白菲昕曾經(jīng)在電視上看過的農(nóng)民的形象，這方面即使是千百年也沒有變過。

    太陽暴曬導(dǎo)致黝黑的臉，干過多的活累到彎的脊背，整天使用農(nóng)具粗糙的手。到了陌生地方羞怯又樸實的眼神。

    白菲昕立刻站了起來，幾步上前，“幾位請坐?！?/br>
    她手一伸，給他們引導(dǎo)位置。

    那幾個人嚇了一跳，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擺放的樣子，連連搖頭，反倒是互相推搡起來。

    等安排好了座位，又倒好了水，已經(jīng)過去好一會了。

    “各位找我有什么事情？”白菲昕親切地問。

    那幾個人動了動嘴，但是沒出聲，眼神躲閃，互相間看來看去。

    最后還是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男人開口了：“我們并不想打擾掌院，但是昨天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聽說了，冒昧到白馬書院來，是想知道掌院打算如何處理債券？”

    “債券？”白菲昕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然后想到了那高高的一堆賒欠農(nóng)具的債券。

    她恍然大悟：“你們是簽了債券的人？”

    “是。”

    男人回答：“我們想知道債券換了主人，原先約定的內(nèi)容還作不作數(shù)，還是按原先的數(shù)計算利息嗎？”

    “利息？！”白菲昕震驚了，怎么還有利息這回事？

    她立刻把債券重新拿出來檢查，發(fā)現(xiàn)還真的有利息，用很小的字寫的，本金九百錢，后面寫著：一本四利！利上起利！

    利率400%！居然還利滾利！

    這完完全全就是高利貸！這么落后又剝削人的東西，白菲昕身為一個現(xiàn)代人完全不能接受。

    她立刻說：“利息取消。”

    男人眼睛瞪得像牛一樣大：“真的？”

    “真的?！?/br>
    但他還是不敢相信，再次確認：“白先生是一院掌院，說話要算數(shù)，可不能戲弄我們?！?/br>
    白菲昕重新開口，她說話緩慢，能夠讓人聽得非常清楚，但語氣斬釘截鐵：“凡是現(xiàn)在在我手上的債券，取消一切的利息?！?/br>
    男人張大了嘴，仿佛失語了。

    他旁邊另一個看起來年輕的男人卻突然捂臉哭了起來，“謝謝，白先生，謝謝，白先生的大恩大德我不會忘記的?！?/br>
    他邊哭邊嚎：“那個新農(nóng)具很好用，我原本想買給妻子，讓她不用每日舂米那么辛苦。但是九百錢太貴了出不起。我明明和王老頭說清楚了，誰知道第二天他帶三個人沖進我家，硬逼著我買下，出不起就要簽債券。但我的孩子剛剛出生，要怎么養(yǎng)活嗚哇哇……”

    同行的其他人也露出了感同身受的悲傷表情。那堆債券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和這個年輕男人一樣的。

    白菲昕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旁邊魏知倒是冷哼了一聲：“我們直接放了王老頭，沒有打他一頓真是便宜他了。”

    白菲昕心里難過，這債券真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沒有，他們不用辛苦還錢，她也不用想虧錢的辦法了，這才是對大家都好。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詢問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看他好慘啊，我把他們的債券直接免掉怎么樣？”

    系統(tǒng)立刻就回復(fù)了：“債券在商業(yè)行為中產(chǎn)生，他們既然得到了新農(nóng)具，自然要付出費用。宿主免掉利息可以視為促銷活動，但如果免掉本金，視為故意破壞書院財產(chǎn)。系統(tǒng)將進行電擊處罰。”

    白菲昕非常為難，系統(tǒng)不準怎么辦。

    她低著頭想了好一會，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于是她試探地對那幾個人開口了：“不如我們舍棄舊債券，重新簽訂一份新債券，本金金額不變，利息取消，歸還時間定為一百年怎么樣？”

    就她看來，一百年才歸還，基本上等于不用歸還了。

    白菲昕本以為對方會很開心，沒有想到幾個人全部露出了猶豫的表情，甚至有幾個突然警惕起來。

    “掌院，”一直沒有出聲的商陸突然開口，“你跟我來一下?！?/br>
    白菲昕不知道商陸想干什么，她一頭霧水地跟著商陸走到了后堂，隔著一道簾子遠遠地還能看見那些人。

    商陸轉(zhuǎn)身專注地看著白菲昕：“掌院，為何要搞百年歸期？”

    白菲昕一愣：“我是看他們太辛苦了，這些錢我們又不是離了會餓死，不如讓他們不要還了。”

    商陸突然微笑：“掌院，我當然看得出來你憐憫那些農(nóng)民。但我認為，做好事不一定就要無欲無求，完全可以去取得好處，這是能夠讓雙方都得益的事情?！?/br>
    “不如掌院直接免掉他們的債券，既可以減輕他們的負擔(dān)，掌院又能夠收獲好名聲，或者更進一步，收買到人心。人心在什么時候都是用得上的。歸期百年只會引來懷疑，讓他們認為掌院居心叵測，要借新簽債券搞花招。正是出了力卻不討好?！?/br>
    商陸：“所以，掌院，你要么全免債券，要么什么都不要做?！?/br>
    白菲昕皺眉：“我知道，但是這是商業(yè)行為。不能全免債券?！?/br>
    她把系統(tǒng)的話大概講了講。

    “商業(yè)行為？”

    “對。”

    “也是。有賣就有買，有回報就有付出，一來一往是自然規(guī)律。不過既然如此，我也有一個想法。”

    商陸靠近了白菲昕，在她耳邊低聲飛快地說了一段話。

    白菲昕愣住了，然后：“?。?！”

    第21章 購買

    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陽光燦爛。

    李五抬起頭看著藍色的天空發(fā)呆。

    “唉，你說那個傳聞會不會是真的？”

    李五感覺自己被輕輕撞了下，然后第九十九次聽到了同一個問題。

    “不好說吧，”李五繼續(xù)看著天空，語氣漠然，第九十九次回答同一個問題，“為什么要把我們的債券免掉??？”

    “沒有這樣的道理，那人家不是少賺了嗎？誰會做這樣的事呢。”李五說。

    “不好說啊?！眴柪钗逋瑯訂栴}的人眉頭緊皺，語氣低沉。

    他李五和同村。他們一起欠了王老頭買新農(nóng)具的錢。

    昨天他們突然被告知，王老頭手上他們簽的債券被轉(zhuǎn)手了，新主人要在今天見見他們，重新商討債券的事情。

    所以李五和他的同村人，放眼望去還有非常多的其他村子的農(nóng)民，一起聚集在了這個廣場上。

    “如果一點可能都沒有，又怎么會傳出這樣的流言？”李五同村人很不甘心，“萬一呢?！?/br>
    李五沒有回答，他冷漠地看著對方又去向其他人搭訕，詢問同樣的問題了。

    隨著見面通知的傳遞，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流言，也在簽了債券的農(nóng)民之間口口相傳，說：債券的新主人想見他們，是因為想免除他們的債券。

    真的是什么胡說八道都信。李五對此冷漠以待。

    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事。

    *****

    白菲昕藏身在巷子里面，扒住墻探頭往外看。

    跟在后面的魏知：“……”

    白菲昕遠遠望著廣場上聚在一起的人群。他們都是簽了王老頭債券的人，基本上都是農(nóng)民。

    她看著他們?nèi)齼蓛蓴D成一個又一個小團體，議論紛紛。

    她恨不得長著順風(fēng)耳去聽聽他們都在講什么。而她這樣不顧形象地想偷聽是因為，她緊張了。

    白菲昕手心全是汗。她上學(xué)的時候都連在國旗下講話的機會都沒有過，現(xiàn)在卻要在這么一大群人面前講話。她緊張。

    跟在后面的魏知欲言又止。商陸倒是臉色如常，“掌院，該出去了?！?/br>
    白菲昕扒著墻轉(zhuǎn)過頭來，她表情掙扎：“我能行嗎？”

    “當然?！鄙剃憯蒯斀罔F?！罢圃壕桶凑沼媱澬惺戮托??！?/br>
    白菲昕點點頭，從墻上下來了，她深深呼氣，然后整了整衣服，出去了。

    這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她要振作。

    *****

    當看到白馬書院掌院，白菲昕走出來的時候，偌大的廣場瞬間一靜。

    所有人有停下了談話，眼睛緊緊隨著白菲昕的走近而轉(zhuǎn)動，仿佛他們?nèi)慷纪蝗婚g變成了向日葵。

    李五仍然是一臉漠然。

    白菲昕站在了所有人前面，她環(huán)視了一圈，大家在對上她的目光的時候都避開了。李五沒有。

    白菲昕開口了，聲音洪亮，“諸位為什么到這里來，想必所有人都是清楚的?！?/br>
    “為了債券?！彼恼Z氣堅定。

    “也許有人不清楚，我先解釋一下事情的起因。在十幾日前，我委托木匠為我做一種全新的、可以輕松為谷物脫殼的農(nóng)具，當然，是在保密的情況下。”

    說到這里，沒有人反對，因為債券簽下的時候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認新農(nóng)具真的好用。這是沒有辦法反駁的。

    “但是，農(nóng)具的圖紙被王老頭偷看到了。后面的事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了。他半賣農(nóng)具半強迫人簽下債券?！?/br>
    現(xiàn)場非常安靜，這是大家集體的噩夢。

    然后有一個怯怯的聲音從人群之中響起來，“那么先生，你把我們叫來是想做什么呢？“

    白菲昕的眼睛立刻掃了過來，“是誰在提問？”

    旁邊的人刷地一下飛速讓開，生怕被誤認為自己，露出了最中間弱小無助地一個人。李五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他的同村人。

    他立刻就不安起來，馬上想回到人群中去。但他一動，人群立刻就繞開，像是避開鯊魚的魚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