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片海

    沈決以為自己會得到直白的回答。

    無論好壞。

    因?yàn)槁防账褂肋h(yuǎn)是直接的，直球打的從不含糊。

    但路勒斯只是輕笑了一聲，他說：答案我很早就給過你了。

    沈決微怔，就見路勒斯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腦袋示意他：慢慢想吧。

    他徑直離開，徒留沈決一個人在原地瘋狂打問號。

    路勒斯什么時(shí)候給過他答案了？？？

    他怎么不知道？？？

    他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啊?。?！

    沈決跌坐回沙發(fā)上，茫然的看著前面的茶幾，無論他如何努力的去回憶，記憶里始終沒有相關(guān)片段。

    難不成是他睡著了的事？那算什么答案？他都沒聽見！

    見他不說話了，林嚴(yán)便默默的走上前，努力的想要安撫一下沈決：沈先生，我覺得陛下是喜歡您的。

    她想了想，笨拙的努力措辭：我從未見過陛下對一個人如此上心，他很在意你，真的。

    林嚴(yán)不知道要怎么表達(dá)，但在他們面前的路勒斯和在沈決面前的路勒斯完全就是兩個人。

    如果用野獸來形容的話，在他們面前的路勒斯就是一頭沒有人性的猛獸，尖利的爪牙不會分?jǐn)澄?，只要惹了他不高興，那必定要以見血收場。

    可在沈決面前，路勒斯就像是自己給自己的脖頸上套上了皮.套，親自叼著鏈子送到了沈決手里。

    林嚴(yán)有心寬慰沈決，所以并沒有把這段話說出來。

    因?yàn)樗郎驔Q是個很聰明的人，無論是他還是她都知道

    路勒斯是鎖鏈?zhǔn)`不住的人，就算是他自愿的又如何？

    野獸發(fā)起瘋來，可是連自己都能咬死。

    沈決說了聲謝后，又發(fā)了會呆，最終還是摸回了自己的書。

    他想其實(shí)也不一定非要一個答案的，現(xiàn)在這樣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

    .

    就如沈決所猜測的一樣，今晚的夢和青楓有關(guān)。

    夢里的他好像在爬一座高樓。

    在這樣科技化的背景下，居然連部電梯都沒有，這一步步都是靠他用血rou之軀走上去的。

    沈決已經(jīng)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疲憊了，可他卻仍舊咬著牙看著前面望不到盡頭的旋轉(zhuǎn)樓梯，一步步繼續(xù)攀登。

    偶爾能路過通風(fēng)的窗戶，他便會偏頭去看一眼。

    此時(shí)天還未亮全，但好在今日升溫，積雪已經(jīng)開始融化。

    想來會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隨后吐出一口熱氣，任由其在冷空氣中結(jié)成白霧飄散，隨后搓了搓自己冷到有些僵硬的手，繼續(xù)往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了，只知道身上裹著的毛絨大衣已經(jīng)沒有辦法供暖，但好在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jìn)來，他在偶爾經(jīng)過時(shí)可以勉強(qiáng)取一下暖。

    再加上過度的運(yùn)動也的確能讓身體熱起來，至少就算手腳有些僵硬，血液卻也還沒有被凍冷。

    等他終于看到了盡頭時(shí)，他也瞧見了抱胸倚著墻站著的男人。

    男人穿著黑色的連帽衫，寬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更遑論他還戴著黑色的口罩。

    只有落在外面的一雙銳利的灰色眼眸格外的顯眼。

    見到他的到來，男人毫無波瀾的語調(diào)也響起：你怎么來了？

    你怎么在這？他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只是有些訝異：是有新的任務(wù)嗎？

    男人也沒有回答，只是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他笑了一下，卻不免有幾分苦澀：殺手先生。

    他喊他，明明是沉重的話題，卻用了輕松的語氣說出來：我要跟你說拜拜啦。

    男人似乎不能理解，微微偏了一下頭，眼睛里依舊是死寂的：他不要你了？還是他對你不好？你可以跟我走。

    路勒斯對我沒什么不好的。

    他抿唇一笑：他是個很好的人，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一樣，和他一起生活，我很開心。

    如果非說有什么對我不好的話大抵是這個世界有些不友好吧。

    男人更加聽不懂了。

    他也不急，只把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再跟男人說了一遍，他想他們是朋友，就算真的要離開，也得好好解釋。

    就當(dāng)他是為了國家大義，是為了黎民蒼生，是為了整個星際。

    如果非要死，他更加愿意用圣名堆砌自己，更希望能留下點(diǎn)痕跡，更想讓所有人都記住這一刻。

    所以他沒有任何的隱瞞。

    大概是這個事情太過令人意外，他頭一次看見男人有表情波動。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說話也沒有之前那么流程：可是

    他可是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于是他就抿唇笑道：舍不得我？

    他為難的歪了歪頭，長發(fā)跟著在空中搖擺：可我必須得去做。

    男人：為什么？

    他想了很久，用一個最美好的理由來偽裝自己的自私：青楓，我知道你說想保護(hù)我是因?yàn)槲腋愕慕?jīng)歷實(shí)在是太像，在你眼里我活得比你還要憋屈?？墒悄阆胂?，至少我們現(xiàn)在還活著。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降臨，那那些散落在各地，還有無數(shù)跟你我有著同樣經(jīng)歷的孩子他們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眉眼溫順，像極了神垂憐世間，恰逢暖光落在他身上，青楓一晃眼，就覺得這個時(shí)候的沈玨像他當(dāng)初在卡俄斯神殿時(shí)瞧見的神像。

    那尊巨大的神像雕刻在墻壁上，以俯視的角度凝望著世人，但卻并不高高在上，也無半點(diǎn)清傲，有的只是無盡的溫柔。

    宋辭鏡說過，

    他說神是垂愛世間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拋棄他的子民。

    青楓想，的確是真的。

    他并不知道青楓在想什么，只是沖青楓揮了揮手：不要太想我噢。

    明明是去赴死，他的態(tài)度卻輕松的像是要去旅行。

    只是這趟旅程沒有終點(diǎn)，無法再回頭往后走。

    他越過青楓往上走，青楓忽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停住腳步回頭看青楓，沈決能夠感覺到他的心里隱隱有一點(diǎn)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呢？

    沈決無從得知。

    但他和他一起聽見了青楓遲疑了一下，只說：你衣服太重，站在塔尖很容易掉下去。

    他似乎停了很久，最終才笑著說：對啊。你不說我都忘了。

    他輕松的將離開時(shí)匆匆忙忙披上的外套脫下來，露出了里面一襲潔白的長裙：我還想再看一眼塔爾。

    大概因?yàn)榍鄺鲿撬娺^的最后一個人吧，他的廢話都多了點(diǎn)：其實(shí)我當(dāng)初來塔爾，并不是向往這座塔洛斯帝國之心。

    青楓靜靜的聽著，就聽他下一句是：是因?yàn)槁防账?。我在找他，我找了他好多?/br>
    其實(shí)青楓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跟自己說這些，但他知道他在說這些話的時(shí)候真的很溫柔，無論是語氣還是眉眼，那是不同于剛剛的超脫，有的只有柔和。

    像是涓涓溪水慢慢流向它該去往的方向。

    簡單而又清澈。

    青楓說：你很喜歡他。

    他沒有回答這個疑似問題，又像是陳述的話，他只說：他值得。

    留下這三個字后，他便頭也不回的抵達(dá)了最高處。

    對于一個在貧民區(qū)摸爬滾打過的人來說，翻個窗戶真的不算什么。

    他輕松的就站在了塔尖，著力點(diǎn)并不多，但他卻很平穩(wěn)的站住了腳。

    一開始他來塔爾的確并不是向往，但來到這個有路勒斯的城市后，他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也很漂亮。

    尤其是今天。

    冬日的暖陽著實(shí)罕見，更遑論今日如此刺眼的光。

    像是要將久積在大地的雪一掃而空，要將藏在空氣中許久的陰霾驅(qū)散，也像是在為他送行。

    他想起了那首給路勒斯唱過的童謠。

    于是他輕輕的呢喃著想要再唱一遍，唱給他沒來得及告別的人，也是他最想再見到的人。

    他想如果這世間真的有神，如果神真的會因?yàn)樗碾E落而悲痛，那他希望神在看到這未來將滿目瘡痍的大地前，先看一看路勒斯。

    那個獨(dú)自肩負(fù)了塔洛斯家族所有的男人，從來就沒有被父母愛過的小孩

    他輕輕的將手搭在自己的心口，無聲的呢喃了句抱歉，冰冷的液體劃過他的臉頰，失重的感覺一并襲來。

    這一次，沈決聽見了他最后無聲呼喊的那兩個字是什么。

    是他也是他一直在追逐、在尋找的。

    他有所有的記憶，他知道那是個怎么樣的人，明白對方在哪，清楚自己該去哪。

    但他不知道，他沒有絲毫的頭緒，有的只是那兩個令人茫然無措的字。

    而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串聯(lián)在了一起，徹底敲醒了沈決，也喚醒了更多更多的情緒。

    陸拾。

    沈決在夢里跟著他一起墜地。

    得到的卻不是想象中劇烈的疼痛，有的只有遺憾和與之矛盾的滿足。

    他和他都找到了陸拾，那個本不該和他相遇的哥哥。

    一開始他只是想要看看哥哥過得好不好，但后來他愛上了沒有告知他的路勒斯。

    孩童的印象和成年人的情緒融雜在一起，成就了今日的局面。

    沈決并不后悔。

    他在閉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想。

    對不起啊。

    明明答應(yīng)了會陪你一輩子的。

    陸拾再見了。

    第34章 三十四片海

    沈決醒來時(shí)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路勒斯。

    他勉強(qiáng)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大腦沉重到像是被灌了鉛，暈沉的好像他下一秒就會昏過去。

    沈決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但現(xiàn)在基本上沒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他。

    他想找路勒斯。

    不是想說什么，也不是非得要做什么。

    他就是單純的想要見一見路勒斯。

    然而沈決還沒有強(qiáng)撐著掀開被子，他就聽見自己腦海里響起了久違的聲音。

    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

    沈決可以對其說一聲好久不見，也可以瞬間警惕起來。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那么的冰冷機(jī)械，反而帶了點(diǎn)奇妙的小心與不易察覺的溫和

    【你好?！?/br>
    好像是思考了許久才勉強(qiáng)響起的問好，又或者是打了一遍又一遍腹稿最終只能干巴巴的說出來的兩個字。

    顯得可憐而又卑微。

    但沈決并沒有因此心疼這個聲音，反而是陷入了沉默和前所未有的冷漠中。

    【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br>
    沈決想起了那一個個夢境還有記憶碎片中看到的東西，只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他不懂腦子里的這個東西又在玩什么花樣，但就目前而言，他對對方實(shí)在是沒有好感。

    【我不是它，我們不一樣?！?/br>
    【但它很快就會回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br>
    【你你愿意聽我說嗎？】

    沈決沒有第一時(shí)間回答。

    他稍微冷靜了一下，不讓那些情緒占據(jù)自己的大腦，影響到自己的理智。

    細(xì)細(xì)想來他腦子里的系統(tǒng)的確在某一個時(shí)刻出現(xiàn)了分歧。

    一個是會出現(xiàn)任務(wù)面板的，一個是不會出現(xiàn)任務(wù)面板的。

    就像是系統(tǒng)錯誤一樣，獎勵也較著勁。

    但更多的是會出現(xiàn)任務(wù)面板的在故意惡心不會出現(xiàn)任務(wù)面板的一樣。

    沈決在腦海里回道：你可以說，信不信再說。

    他并不清楚路勒斯重生前的故事線究竟是什么，或許他可以憑借這這些年讀過的小說去大概拼湊這個游戲的全貌，但那也只是個大概。

    對于身陷漩渦中心的他來說，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沈決并沒有他的記憶，他知道的，就他和他的重合點(diǎn)，只有一個名字。

    宋辭鏡需要的是一個虛名，珀穆萊特追逐的是一個幻影，就連才跟他保證過的青楓，在從前都做出過放手的選擇，他想要保護(hù)的也并非沈玨而是那所謂的神的姿態(tài)。

    這個世界究竟有誰是真心實(shí)意的對他好、希望他能活下去，沈決并不知道那份詳細(xì)的名單。

    但他清楚這其中必定有路勒斯。

    沈決現(xiàn)在只敢相信路勒斯了。

    別的無論是誰他都得掂量掂量。

    【因?yàn)闀r(shí)間問題，我能說的很有限。但請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六個人物評價(jià)片段是我給你的，里面有我想要傳達(dá)的信息和提醒?！?/br>
    【你可以相信路勒斯，但我建議你不要太過依賴他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即便是我都無法預(yù)測他會做什么?！?/br>
    沈決打斷它：如果你要在我這里挑撥離間，那我建議這段對話就此結(jié)束。

    大約是沒有想到沈決的一顆心已經(jīng)完全偏離，他腦子里的聲音沉默了幾秒，才顯得有些可憐的小聲響起：【抱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