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竹漪消化了一下，鄭重地點了點頭：“可以。”

    “如果不行和我說。”路不平還是有點不放心，“可以休息十分鐘。”

    葉竹漪笑了笑：“好，謝謝路導(dǎo)?！?/br>
    路不平又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沖著眾人吼道：“準(zhǔn)備！”

    場記弓著身子對著鏡頭打板：“《驚鵲》十八場一鏡一次！”

    沈母領(lǐng)著沈蔓青對著沈老爺?shù)呐莆簧舷?，煙霧繚繚，沈蔓青恭恭敬敬對著牌位鞠了一躬，一旁沈母哽咽道：“女兒嫁人啦，安心吧。”

    沈蔓青彎著腰，拿香的手輕輕一顫，香灰抖落下，被穿堂而過的風(fēng)吹散。

    “囡囡，過來?！崩咸摒B(yǎng)了許久，氣色比之前好多了，咳喘得也不那么頻繁了，她坐在藤椅上，朝沈蔓青招了招手。

    那手干凈整潔，但枯瘦如柴，腕上的玉鐲像是隨時要壓斷那只手腕了。

    沈蔓青拎著裙子走了過去，蹲下身握住老人的那只手：“奶奶?！?/br>
    老太太抬起另一只手哆嗦著輕柔地?fù)崦W邊的發(fā)，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加深，些微混濁的眼睛潤著淚光，“我的好囡囡要嫁人啦。去了夫家可不能像此前那般任性了，知道么？”

    路不平選的老演員慈眉善目，笑起來時會尤其和藹可親。葉竹漪凝視著老人的眼睛，恍惚之中透過老人看見了當(dāng)年的外婆。

    鼻子忍不住泛酸，葉竹漪火速低下了頭，她捧著老人的那只手抵到眼睛下。

    “我知道了?！?/br>
    我知道了，外婆……

    老太太眼眸微動，手指顫了顫，眉眼之間閃過一絲疼惜，她安撫地拍了拍葉竹漪的手，隨后將手上那只玉鐲取下，“這鐲子伴了奶奶大半輩子，是你爺爺當(dāng)年送我的，我啊，現(xiàn)在就送給我的乖囡囡。”

    鏡頭拉近，冰冰涼涼的玉鐲帶著一絲絲老太太的體溫圈住了沈蔓青纖瘦的手腕。沈蔓青垂下頭盯著玉鐲看了會兒，她握住那只玉鐲，將頭慢慢靠在老太太的膝蓋上。

    像從前她靠在外婆的膝蓋上，像離別的那一天。

    “外婆，我舍不得你?！?/br>
    老太太感受到葉竹漪身體在顫抖，輕撫的動作頓了一下。

    身后正在拿頭紗過來的田婷猛地打了個冷戰(zhàn)，動作僵硬。

    “卡！”

    路不平這一聲讓場上的三個女人都回過了神。

    “臺詞錯了?！甭凡黄饺嗄罅讼旅夹?，這是犯了最低級的錯誤。

    葉竹漪眸色黯了黯，“對不起?！?/br>
    “情緒很到位，下次注意?！甭凡黄揭矝]多指責(zé)她，“再來一次哈?！?/br>
    場記打板。

    葉竹漪重新將頭靠在老太太的膝蓋上，“奶奶，我舍不得你?！?/br>
    搖臂轉(zhuǎn)動，鏡頭對上了葉竹漪的臉。路不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之前因為臺詞錯誤不得不中斷，葉竹漪已經(jīng)醞釀好的情緒可能會受影響。

    她看著監(jiān)視器，微不可察地吐出了一口氣。

    鏡頭里葉竹漪眉眼精致如畫，澄澈的眸里一點點蓄上了淚，濃長的睫毛輕顫了顫，一滴淚堪堪懸著。

    “傻孩子，什么話?！崩咸p拍了拍她的背，“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回來看奶奶了。”

    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那滴懸著的淚在沈蔓青閉眼的瞬間，從羽睫上垂落在了老太太的手背上。

    路不平盯著監(jiān)視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葉竹漪手收握地更緊了。

    “就是，也不是見不到了，回來看看還是方便的?！鄙蚰溉×祟^紗過來仔細(xì)地為她戴上，“別哭了，回頭夫家人來接，見了要笑話的。”

    話音剛落，屋外人跑進來嚷道：“車到啦！車到啦！”

    沈蔓青站起身與沈母相擁。

    搖臂轉(zhuǎn)動對上了葉竹漪的臉，她已經(jīng)從剛剛的情緒中脫離出了出來。

    路不平松了一口氣，又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卡！”

    葉竹漪立刻松開了抱著田婷的手。

    “有點僵硬不自然?！甭凡黄秸f，“再來一次?！?/br>
    擁抱的鏡頭拍了四遍才過，最終還是葉竹漪單獨補拍了神情才過的，只要抱著，她的表情就會很冷淡。

    田婷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場記打板，拍攝繼續(xù)。

    沈母替沈蔓青理了理頭紗，為她擦拭了面上殘留的一點淚痕，滿目憐愛，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像要將女兒最美的樣子刻進了心里，哽咽道：“去吧?！?/br>
    沈蔓青左手挽著老太太，右手挽著沈母，三人在一眾人的簇?fù)硐鲁隽朔?，門外停著貼滿了一車頭花的黑色小轎車。

    周遭的鄰里街坊都圍聚在這里，尹星芒西裝革履倚著車站著，一改往日紈绔形象，站得筆直像桿標(biāo)槍。她生得俊俏，在一眾人間尤為耀眼。

    見沈蔓青走了出來，尹星芒烏黑的眼眸宛如落了星辰，亮了起來，她彎腰開了車門，做出“請”的手勢。

    在沈蔓青彎身坐進車時，尹星芒為她整理著長紗，薄唇輕彎，聲線溫和：“夫人今日好生漂亮，便是哭了，也不會有人笑話的?！?/br>
    “若是想家，將奶奶和母親一并接過去住便是。”她說著將長沙理好塞進車內(nèi)，自己也一坐了進去，深情的目光從半闔的烏眸里投落下來。

    那雙眸子里深邃地好似一個黑洞，引誘著人沉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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