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盼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

    夜總會上周換了個新的經(jīng)理，新經(jīng)理是個不太好糊弄的中年女人，喬盼去了幾次都被她攆了出去，連會所門口的保鏢都認下了她。

    喬盼站在皇后夜總會金碧輝煌的臺階下，會所里的燈光直晃眼，她微微瞇著眼。

    會所里走出一個膘肥體壯的西裝男人，渾身酒氣，戴著副眼鏡，頭發(fā)油膩膩的，身邊跟著兩個漂亮女人一左一右攙著他，緊隨其后的是兩個保鏢。

    其中一個女人跌跌撞撞的路過喬盼，勾著細挑眼線的媚眼歪著盯了她一瞬，撇撇紅唇。

    喬盼也學(xué)她的樣子斜著眼睛撇嘴，可惜那女人已歪歪扭扭的走遠了。

    喬盼看看時間，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一瘸一拐的離開。

    不遠處皇后夜總會門口的兩個黑衣保鏢盯著這道歪瘸的身影慢慢走遠，墨鏡下的臉沒有一絲波瀾。

    這些天津川的溫度刷新了過往一月新低，零下十幾度的天似乎只是這座繁忙的北方城市考驗眾多流入人口的其中一個小關(guān)卡。

    喬盼沒有羽絨服，她以前有過。

    是啊，10歲的衣服怎么能套進她16歲的身體，就算發(fā)育再怎么不良，瘦弱得仿佛一只被虐待的猴子，那件破羽絨服也穿不進去了。

    那破襖子被她改成了一件短短的棉馬甲，到了難捱的冬天終日掛在身上，也能抵御些許酷寒。

    杯水車薪罷了，她裹了裹緊自己的小襖子，一邊頂著寒風(fēng)艱難的走，一邊將頭重重低下，頭發(fā)垂在臉頰兩側(cè)，為通紅的耳朵和臉頰提供一絲保障。

    到了樓底下，喬盼看著黑洞洞的樓，心中膽寒，不敢進去。

    可她站了不到十分鐘就冷得打起了擺子，牙關(guān)上下磕得嘣嘣響，好似在口腔里奏起了交響樂。

    猶豫萬分，她還是走了進去。

    喬盼抬手輕輕地敲門，金屬門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廣告，她一張一張的看，開鎖的，取卵的，貸款的，搬家的，還有一些意義不明的數(shù)字。

    半晌門口傳來一陣踢踢啦啦的拖鞋聲，門打開來，里面是王新偉那張隱在門板后半明半暗的臉。

    喬盼不敢抬頭，低聲喊了句姨夫。

    王新偉笑著應(yīng)了，側(cè)身讓開，看著女孩小心翼翼的往里邊進，女孩收著勁，連衣服角都不碰他一下，進了屋就急急忙忙往里走。

    王新偉一下拉住女孩的手腕往回一拽，女孩的跛腿瞬間失去平衡，王新偉另一只手扶住女孩腰，避免她摔倒在地。

    沒想到女孩突然瘋了一樣掙扎起來，她沉默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狂亂的舞動著胳膊腿，兩只手空中一頓亂舞，拍飛了王新偉臉上的眼鏡，腳上踢掉了一只鞋，腳背狠狠撞在鞋柜的拐角，發(fā)出沉重的撞擊聲，喬盼痛得一下頓住動作，連滾帶爬從王新偉的懷里鉆出來，連鞋都顧不得拾，動作麻利得不像個殘疾人。

    王新偉咒罵兩句入不得耳的臟話，撿起自己的眼鏡。

    喬盼看也不看沙發(fā)上正在看電視的女人，徑直奔進廚房，以最快的速度發(fā)出最小的動靜推上了廚房的門。

    沙發(fā)上的女人被無視，扔下瓜子站起身正要破口大罵，看到王新偉反著光的鏡片對著自己，霎時抿了抿嘴又坐了回去。

    喬盼倚著門發(fā)了會呆，突然回過神從破襖子的口袋里摸出部手機，她點亮屏幕，給那個熟記于心的電話發(fā)送短信，敲敲刪刪，她終于發(fā)送:

    “Cherry姐，我也可以當保潔?！?/br>
    她捧著手機的手略微出汗，緊盯屏幕，屏幕上細細碎碎的全是蛛網(wǎng)般的裂紋，那是被小姨摔的。

    cherry就是皇后夜總會新來的女經(jīng)理，頂替了上一個被會所里jiejie們稱作“李姐”的女人，喬盼初次去應(yīng)聘公主見的就是李姐，李姐嫌她個頭矮，只有一米六，會所里的姑娘們最低要求是一米六八，喬盼還記得當時那個場景，李姐上下掃了掃她，指指身邊的女人說:“個頭肯定不行，長得還行，去帶她化個妝我看看。”

    喬盼心里燃起了希望，跟著那個女人化了妝，回來時李姐再看喬盼，盯了足有五分鐘，然后前前后后讓她轉(zhuǎn)圈，抬頭，蹲下，笑，翻來覆去的看了兩圈后，李姐點了支煙，問:“還差多少？”

    喬盼垂眸:“16，差兩年?！?/br>
    李姐笑:“我問你年齡了嗎？我問你還差多少錢?！?/br>
    喬盼愣了，李姐又輕蔑的笑，撣了撣煙灰:“我們這年齡算個屁?！?/br>
    喬盼也笑了一下，小聲說:“差六十萬?！?/br>
    李姐沒搭茬，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抽煙，旁邊的女人給喬盼化完妝回來就一直低頭劃拉手機，不插兩人的對話。喬盼也不急，站在茶幾前等著。

    李姐抽完一支煙，下意識又要去摸煙盒，旁邊女人就不玩手機了，抬頭看她，李姐于是放下摸在煙盒上的手，這才對著喬盼繼續(xù)道:

    “不行，你太瘦了，回去吃胖點再來吧。”

    喬盼一下急了，眼眶唰啦一下紅起來，聲音也帶了哭腔:

    “姐！我去倒酒也不行嗎，我不陪了，我不礙眼，我就倒倒酒打掃房間，我不多待，你再看看我吧，我不丑的，我求求你了姐，我真的需要錢！你再……”

    李姐打斷:“不要就是不要，你求我沒用。本身身高就不夠，我們這的姑娘都是什么質(zhì)量，你是什么質(zhì)量，看看你這小身板，倒酒你都端不穩(wěn)，去吃圓乎點再來吧，我還在這，到時候就要你。”

    李姐說完就站起來繞過喬盼走了。

    喬盼終于哭了出來，她說不出什么話，一句都沒法反駁，她看見旁邊為她化妝的女人還沒走，喬盼又哭著過去幫她一起收桌子上李姐撣出來的煙灰。

    那女人動作頓了頓，停下手上動作。

    “叫什么名字？”

    喬盼哭著回答。

    “別哭了?！?/br>
    喬盼立刻安靜，看著那女人。

    眼前的女人眸光瀲滟，唇頰嫣然，不似其他小姐一般濃妝艷抹，墨色的長發(fā)水滑垂順在肩頭，她輕輕抱臂，氣質(zhì)溫雅而柔媚。

    女人眼里沒什么情緒，淡淡的盯著喬盼，半晌道:

    “駿哥過幾天回來，到時候我?guī)阋娨娝?。這幾天你就等著，有機會……有機會見到他的話，表現(xiàn)好一點。”

    喬盼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