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三月初,風平浪靜,動亂一時的朝局終于安定,皇帝為報陸執(zhí)的救駕之恩,恩裳有嘉,這也導致永安女眷對陸執(zhí)愈發(fā)崇拜,不少女子為了目睹陸執(zhí)容顏,天還沒亮就守在了陸宅門口。 永安一派和氣,恆安也是除舊更新,從前歸屬于平陽候的賭場茶廳一概被官府整頓改造,陸家的生意因為陸執(zhí)的名氣蒸蒸日上。 不久,永安來了圣旨。 二公主湊近看:“皇兄是要你干嘛?” 陸啟卷好圣旨后回:“陛下想讓我回永安。” “那回去啊!”二公主巴不得立馬回永安呢,雖說恆安風景宜人,可到底是比不得生她育她的永安,而且她實在想念太后,不過,她的期待叫陸啟臉上的擔憂給勸退了:“你不想回永安?” 陸啟沉默。 二公主回頭示意景巧離開后才繼續(xù)往下問:“你怕皇兄是嗎?” 陸啟早知二公主心思縝密了,竟不料她什么都懂。 當年陸謙被人冤枉,事情突然又蹊蹺,如果皇帝真有心護著陸家,也不應該遣陸家來恆安這么多年,想來還是怕功高蓋主,雖說他與皇帝有過命的交情,可是皇權(quán)之中沒有兄弟。 陸啟并非貪戀權(quán)勢之人,比起永安的拘束不自在,他更喜歡恆安的風土人情。 二公主聳肩說罷:“反正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br> 陸啟攀著她的肩膀捏了捏。 就算是要回永安也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禹王的事情只會叫陛下疑慮更多。 待他日朝局穩(wěn)定再回也是不遲的。 不日后陸謙的尸體被運送到了恆安,因為他是罪臣之身,所以只能走普通通道,尸體運回來時已經(jīng)散發(fā)出點惡臭味,好在冬日霜寒地凍。 尸體就放在了陸家老宅的靈堂里。 這是陸啟與二公主離開陸家后第一次回來,陸老夫人依舊是緊閉房門不見人。 陸澤最可憐了,從記事起就沒見過陸謙,現(xiàn)在好不容易相見,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下人們也不免掩涕痛惜。 陸澤頭頂花圈跪在陸謙靈柩前,阿弗撐著小腦瓜在一旁盯著他看,發(fā)現(xiàn)淚珠子要掉下來時立馬用雙手捧著,陸澤是個方方正正的男子漢,十分倔強的用袖子粗暴擦過眼淚鼻涕。 阿弗眨了眨眼睛:“沒關(guān)系的,從前李爹爹躺在棺材里面的時候,阿弗也偷偷哭過,不丟人?!?/br> 陸澤垂頭捧著腦袋,聲音顫抖又哽咽:“我……我是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阿弗挪動膝蓋朝他靠近:“那阿弗陪你一起哭,兩個人哭難過就沒那么多了?!?/br> 陸澤使勁搖頭,孩子氣的說:“你別哭,你哭,我腦仁疼?!?/br> 阿弗:“……” 陸澤使勁擦了擦眼水,抬起頭看她時,兩只眼睛都是腫的,原本奶奶的語氣很是可憐,也招人心疼:“少澤以后就沒有爹爹了?!?/br> 阿弗想要拍他的臉,可某人愣是不讓,要換平時阿弗一定會霸王硬上弓的,可是今天嘛,她肯定不會這么做的,她收回小手,認真的哄:“阿弗買糖給你吃。” “難過什么都吃不下?!标憹苫?。 “那怎么辦?”阿弗撓頭:“要不阿弗背你出去玩?” 陸澤差點翻她白眼:“你難道不知道難過的人最需要的是清凈嗎?” 阿弗趕緊捂住小嘴朝他笑。 陸澤動了動嘴皮,轉(zhuǎn)回身子面對著靈柩跪好。 突然感覺到一只小手握住了她,阿弗順著視線看過去,陸澤抓著她的小嫩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阿弗湊著腦袋去看他。 陸澤就用腦袋撞她:“安靜點?!?/br> 阿弗嘿嘿嘿嘿的樂:“你抓阿弗手手干嘛?” “我不想一個人,又怕你偷偷溜走。”陸澤壓制住內(nèi)心的悲傷:“這樣我就知道你一直陪著我了。小姑姑,少澤是不是好幼稚?” 阿弗抬高眉頭。 陸澤垂下頭:“要是少澤大一點就好了,就可以保護娘親和爹爹了,現(xiàn)在的少澤好沒用,什么人都保護不了。” “那你以后長大了保護阿弗啊?!?/br> 見陸澤看向自己,阿弗甜甜的重復著,陸澤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脆弱,重重甩開阿弗的小手。 “你保護我還差不多吧?!?/br> 阿弗貼過去擠他:“那我們互相保護啊,其實你不用怕啦,陸爹爹少瑄哥哥都會保護我們的,你就躲在阿弗后面好不好?” 陸澤倔強無比:“不,少澤也要保護你?!?/br> 阿弗笑:“可以啊?!?/br> 陸澤噘嘴動了動,然后抓著阿弗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兩個小孩就這么跪了一夜。 不,準確來說是陸澤跪了一夜,阿弗在他腿上躺了一夜。 然后次日陸澤是讓阿弗背回房間的。 - 永安城天牢。 禹王被陸執(zhí)親手斬殺與地宮之中,平陽候見大勢已去,匆忙帶著士兵逃往關(guān)中,途經(jīng)丘陵城讓守城侍衛(wèi)一舉擒獲,被皇帝關(guān)于天牢之中初八處死,今日便是他在這人世間的最后一日。 清晨,平陽候嚷嚷著要面見陛下,說是有要事呈告,皇帝思前想后后決定來天牢看他。 伺候皇帝的劉公公怕皇帝出事,特意請來了陸執(zhí)在一旁守候。 平陽候見皇帝身旁跟著一堆人仰天長笑:“我的好陛下,微臣如今已然是你的階下囚了,還能對您做什么?嗯?” 他故意搖動手上沉重的鐵鏈給皇帝看。 劉公公立馬訓道:“你這壞胚子!逼宮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有什么不敢做的!陛下還是要小心為妙?!?/br> 平陽候笑得更開心了,歡愉的目光掃過陸執(zhí):“微臣接下來要說的話,陛下確定想要公之于眾?” 一道暗光閃過,陸執(zhí)已經(jīng)懂了。 皇帝吞咽口水,盯著平陽候看了數(shù)秒,心想萬一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完了,反正平陽候這個樣子也不能對他做什么,思考清楚,他示意其他人下去,陸執(zhí)臨走之前回頭與平陽候?qū)σ暳苏麛?shù)秒。 大門合上,牢房寂靜,只有鐵鏈碰撞的聲音。 皇帝開門見山的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平陽候蔫巴巴的靠在墻上,眼神不似階下囚,反而像是在捕獵:“陛下難道就不想知道臣為何要幫著禹王殿下反您嗎?” 說實話,這個問題確實是困擾皇帝許久了,他挺想不通的,既然平陽候什么都已經(jīng)有了,為何要甘心賭上自己的命去幫禹王一把。 平陽候大笑:“微臣就知道陛下一定想知道?!?/br> 牢房外面刮著冷風。 劉公公好幾次往回看,生怕陛下出事情,又瞧身旁身姿健挺的陸執(zhí):“陸大人可知道平陽候要同陛下說些什么?” 陸執(zhí)慢悠悠的轉(zhuǎn)向劉公公,仿佛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半晌過后思緒才漸漸回籠,他勾唇輕笑:“垂死掙扎罷了?!?/br> 劉公公贊同性點頭。 陸執(zhí)盯著不遠處白楊樹的樹干眸子冷了幾分。 “禹王竟然是……”皇帝抓著牢欄桿想要沖進去:“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貍貓換太子!你簡直罪不可赦!” 平陽候樂得喘不上氣來。 皇帝咬牙切齒的指:“難怪你要幫著禹王來對付朕,朕要將你凌遲處死?!?/br> 平陽候不在意的搖頭:“其實比起禹王和微臣,陛下最應該處死的人是貴妃的遺腹子。” 皇帝震驚:“你說什么?” 平陽候撐著羸弱的身軀慢慢爬起來往皇帝方向走:“當年,被掉包的孩子并沒有離世,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br> 皇帝連忙問:“他人在哪兒?” 平陽候笑:“陛下真想知道?其實呢,微臣更想知道,陛下會怎樣對待貴妃的遺腹子。先帝在世時最是寵愛舒貴妃,若非朝臣阻攔,大康的江山早已是他的了,只不過禹王爛泥扶不上墻,這才輪到了你,若世人知道,貴妃的遺腹子還活在這個世上,而且是一位品性容貌才學俱佳的端正少年,不知會作何感想。” 皇帝沉下眸子冷靜異常:“你以為朕是你?” 平陽候頓住,隨即仰頭大笑,笑夠了后他朝皇帝招手:“陛下想知道他是誰嗎?” 皇帝握拳狠狠瞪著他。 …… 見皇帝從牢房里出來,劉公公趕緊給皇帝裹上披風,眼下春分最容易患病,是得好生養(yǎng)著。 劉公公自幼跟著皇帝,所以說話也比較直接:“平陽候沒對陛下做什么吧?” 皇帝抬眸便與陸執(zhí)對上了,眼神里有股異樣的光,淡定的看了兩秒他叉開目光:“平陽候求朕念著昔日的情誼放他一馬。劉弄,傳令下去,立刻斬殺平陽候?!?/br> “……啊,這,不說是午時……” 劉公公還沒反應過來皇帝已經(jīng)往前走了,他不知所措的望向陸執(zhí)求助,陸執(zhí)并沒有給他回應,劉公公沒有辦法只能照辦。 - 禹王的案子結(jié)束,陸啟不緊不慢的在書房里收拾陸執(zhí)曾經(jīng)寄回來的證據(jù),忽然打開一簾卷畫時他愣住了,招呼手下前來問,手下如實的回:“噢,這個呀,也是才寄過來的,少爺說這是當年給貴妃接生的嬤嬤,當時差屬下照著找人呢?!?/br> 陸啟一把推開人沖了出去,直奔陸家老宅,這次不管陸老夫人見不見他,直接沖了進去,打開畫像叫陸老夫人認人。 陸老夫人不愿看,把腦袋轉(zhuǎn)向一邊。 羅婆子本想湊個熱鬧,可隱隱約約覺得畫像中人眼熟:“這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br> 陸啟追問:“什么時候?” 羅婆子年紀也大了,一時半會兒的想不起來,陸老夫人受不住誘惑,偷偷瞟了一眼,陳舊的記憶頓時被喚醒,她不緊不慢的說:“這不是當初抱少炎來咱們家的那位婦人嗎?” 聽陸老夫人這么一說羅婆子也想起來了:“對對對,當時那女的賴在咱們家門口不愿意走,死活要老太太把人給收下,說什么無處可去了,求陸家救命,我當時還說了,侯爺尚未婚配,要個孩子不好,以后娶妻不方便,可那女人實在是太難纏了,又瞧著孩子長得討喜,才決定先抱回來給侯爺看看再做定奪的?!?/br> 陸老夫人問:“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這人了?” 拿畫的手垂落,他眼里多了分憂傷,低頭又看了看那幅畫,終究是沒有說一個字。 回到家后就把畫給燒了。 二公主不解的問:“燒了干嘛?” 陸啟淡淡的回:“燒了才好?!?/br> 屋子里阿弗與陸澤的歡笑聲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