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菲斯
沈?qū)こ蛑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門口,低下頭繼續(xù)吃飯。 王小美拿起了手機(jī):“尋姐,程隊讓我把你拉進(jìn)我們?nèi)豪??!?/br> 沈?qū)みM(jìn)群,看見群名,叫“堅守”。 她瀏覽著群成員的頭像,看見了張子寧和小美的自拍,還有天空和花草,最后視線落在一方小小的圖片上。 她點進(jìn)去,放大,是程立,沒錯。他側(cè)身站著,低著頭在點煙,大概是為了擋風(fēng),他雙手?jǐn)n著,遮去了半邊臉,遠(yuǎn)處是青山起伏。照片里的他看起來要比現(xiàn)在年輕一些,大概是很久前拍的,還是抓拍照。 會是誰,抓拍了他這細(xì)微的瞬間?這一瞬的他,冷靜、迷人。 他的微信名叫morpheus,墨菲斯,希臘神話中的夢神,睡眠之神修普諾斯之子,也是嗎啡morphine名字的由來。 這人,挺悶sao的。 沈?qū)P(yáng)起嘴角,加了他微信,并沒有改他的名字備注。 “沈老師,你真的要在這里待一個半月?”程立走了,張子寧立刻活躍起來。 “是啊,至少,”沈?qū)まD(zhuǎn)頭笑瞇瞇地看著他,“你和王小美差不多大吧,叫我姐?!?/br> “其實你看著比我小……”張子寧勉強(qiáng)地點點頭,“和我們一起出任務(wù)你不害怕?” “為什么要害怕?” “干這行非常危險。” “比這危險的事情我也經(jīng)歷過?!?/br> “什么事情?”張子寧好奇。 “2011年某國sao亂的時候,我做實習(xí)記者,有人在我面前被打爆了頭,”沈?qū)た粗?,“你知道人的腦袋裂開是什么樣的嗎?” 張子寧拿著筷子,搛菜的動作僵住了,咀嚼的動作也停住了。 “還有人自焚,一邊號叫一邊跳,沖著你就撲過來,那種皮rou烤焦的味道……” “打住,”張子寧苦著一張臉,“姐,別說了,我都吃不下了。” 沈?qū)さǖ匕咽O碌膸卓陲埑酝?,曾?jīng)親眼目睹那些如地獄般的場景后,她也食不下咽,但人的承受力,其實遠(yuǎn)超過自己的想象。 王小美咯咯地笑:“瞧你那點出息?!?/br> “我一警察,幾時怕過血腥場面?我只是不喜歡在吃飯時聊這些!”張子寧郁悶地辯解。 走出餐廳,沈?qū)目诖锾统鰺煟D(zhuǎn)頭看向張子寧:“有火嗎?” “我不抽煙,”張子寧搖頭,抬手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幾個人,“他們有?!?/br> 沈?qū)み~著輕快的步子走到程立面前:“程隊,借個火。” 程立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jī)遞給她。 沈?qū)ぷ藙輯故斓攸c燃,把打火機(jī)還給他,笑著說了聲謝謝。 他仍是沒說話,一副吝于交流的樣子。 王小美走了過來,表情還是有些意外:“尋姐,你也愛抽煙啊?!?/br> “嗯,也談不上多愛,習(xí)慣?!鄙?qū)c點頭。 “你抽什么牌子的?好抽嗎?” “沒有味道,很淡?!鄙?qū)ぐ褵熀羞f給她。 王小美瞅了一眼煙盒上的單詞——vogue。 “那你為什么抽?”她又問。 “這個牌子的包裝好看。還有,我寫稿的時候習(xí)慣抽煙,擺出一種裝x的姿勢,寫稿會特別順利。這叫儀式感,跟古代人焚香沐浴是一個道理?!?/br> “…………” 沈?qū)た粗矍暗呐ⅲ旖菗P(yáng)起輕淡的笑意。到底是年輕啊,說什么都信。 “那尋姐,你碰過毒品嗎?”王小美又問。 “沒有,我非常不喜歡那股味道。而且,曾經(jīng)我有一個德國同學(xué)抽嗨了之后出了車禍?!?/br> “對你觸動很深對嗎?” “嗯,因為我怕出車禍會毀容。畢竟,我長得這么好看對吧?!?/br> “…………” “程隊,你碰過毒品嗎?”沈?qū)まD(zhuǎn)頭,微笑著問一旁的男人。 “碰過。”迎著她的黑眸深不見底。 “哦?什么?大麻這種初級的應(yīng)該不在話下吧?” “你知道大麻會對人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嗎?”程立盯著她,語氣冰冷,“就是一個嗨字?即使是大麻,也會對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產(chǎn)生抑制和麻痹作用,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不能自控。如果你那位同學(xué)撞死了無辜的路人呢?你還會在這兒拿這事說笑嗎?” “沈?qū)?,”緊緊凝視她的黑眸染上一股戾氣,他直呼她的名字,“我不管你是什么來頭,你拿的又是什么令牌,如果你想做的,只是到這兒晃上一圈,嬉皮笑臉地給你美女記者的包裝上再加一道光環(huán),恕不奉陪。” 沈?qū)つ樕系男θ萁┳ ?/br> “尋姐,你沒事吧?”傍晚的時候,王小美來敲她的門,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臉色,“中午的時候,我特別擔(dān)心你會和程隊吵起來?!?/br> “沒事?!鄙?qū)ぽp扯嘴角,“確實是我言語輕率了?!?/br> “你找我有事?”她反問。 “嗯,晚上要出任務(wù),你去嗎?” “去啊,為什么不?這也是我的工作呀,省得你們程隊說我就是來鍍金的?!彼猿?。 “其實,程隊那樣,也是因為……”小美欲言又止。 沈?qū)の⑽⑻裘迹粗秊殡y的樣子,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 那樣一個男人,有些故事也不奇怪。 晚上集合的時候,沈?qū)げ虐l(fā)現(xiàn)大家都換了身打扮。張子寧走的是嘻哈風(fēng),小美變成了殺馬特,江北和另外兩個警員則是黑衣黑褲,一臉生人勿近的霸道感。至于程立,他戴了副黑框眼鏡,淺灰色的t恤配條牛仔褲,看起來多了一分斯文。 “去家新開的酒吧踩點?!毙∶澜忉尅?/br> 她點點頭。 下一秒,一行人聽到唰的一聲,只見沈?qū)だ_了衛(wèi)衣拉鏈,露出里面黑色的運(yùn)動背心,胸口肌膚雪白,緊身運(yùn)動褲和背心之間,裸露著一小截平坦緊致的腰腹,樣子帥氣又嫵媚。 “好了,我也配合到位了,走吧。”她語氣平靜,目光落在程立臉上。 他只跟她對視了一秒,就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他們的目的地是城南一家新酒吧,名字沒什么特別的,叫“翡翠”。 進(jìn)去之后,大家就很有默契地散開了,程立回頭瞅了她一下:“你跟著我?!?/br> 沈?qū)ち舷胨€是怕她這個從北京過來的“嬌客”出事,所以要親自看著她,于是乖乖地跟在他后頭。 穿過舞池里的人群,再走了一個過道,程立停下了。沈?qū)ぬь^看了下門上的標(biāo)識,有點詫異——男士洗手間? 正在她發(fā)愣的時候,他推門進(jìn)去,數(shù)秒后就出來,手上拎了一塊“清潔中,請稍后使用”的黃牌子放到門口,一把拉起她就進(jìn)了男廁。 動作一氣呵成。 “沒人?!彼纤@疑的眼神。 沈?qū)きh(huán)視四周,確實,小便池處是空的,馬桶間的門也都是無人狀態(tài)。她不得不佩服,就在數(shù)秒間他可以觀察得那么清楚,而且動作那么快。 “這里有要查的?”她輕聲問。 “或許?!彼?,但眸光突然一動,下一秒,他已經(jīng)拉著她躲進(jìn)了工具間,從里面上了鎖。 沈?qū)び媚抗庠儐査?,他長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 沈?qū)ひ徽?,明明放了指示牌,怎么還會有人進(jìn)來? 腳步在工具間門前停住,接著,門被人用力推了兩下。 沈?qū)げ挥傻闷磷『粑ky道是清潔員?不,如果是,對方應(yīng)該有鑰匙。 腳步又走到了隔壁,再往前兩步,接著是推門聲,鎖門聲。 嘩啦水聲響起,是那人抽了馬桶,但他并未馬上離開。 沈?qū)さ鹊镁o張又焦躁,抬眼觸見一片淺灰色,是程立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節(jié)奏平穩(wěn)。工具間狹小,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可以輕易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又聞到了他身上輕淡的煙味,還有好聞的木質(zhì)香。剎那間,她突然想起那片小麥色的、斧刻般塊壘分明的腹肌。 真是瘋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居然心猿意馬。 程立低頭,看到埋首在他胸口的女人的耳朵慢慢紅了,從嫩白,到粉紅,再到艷紅。他有些遲疑地再低頭,想看清她的表情,卻清楚地瞥見她胸前那誘人的溝壑。 黑眸一動,他側(cè)首轉(zhuǎn)移視線,她卻在這時抬頭,嘴唇擦上了他的。 兩人俱是一震。 沈?qū)ご糇×?,忍不住看向他,卻看見他表情平靜,眼神仍同方才一樣,清明警惕。 洗手間的門再度被關(guān)上。 程立又等了一會兒,才打開工具間,拉著她一起出來。 他走到剛才那人停留的隔間,拿起水箱蓋,伸手到水箱里摸了一會兒,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了沈?qū)ぁ?/br> “拆開?!彼f。 東西不大,剛滿她一個巴掌,外面裹著幾層塑料紙,大概是為了防水。沈?qū)ぱ杆偎洪_,藏在最里面的是一個帶封口的小塑料袋,里面是白色的粉狀物。 程立已經(jīng)洗了手在打電話:“看到剛才進(jìn)洗手間的人了嗎?” 他收了線拉上她就走,外面已經(jīng)起了sao亂。 “三哥,這兒!”剛出走廊,沈?qū)ぞ吐牭搅私钡穆曇簟?/br> “待著別動?!背塘⑷酉乱痪浔阊杆巽@進(jìn)了人群里。 沈?qū)ぐ涯谴鼥|西裝到口袋里,貼墻站著,卻見一個身影從眼前閃了過去。 “站?。 币宦暫艉仍诙呿懫?,卻是王小美。 沈?qū)ふ艘幌?,立刻追了過去。 她沖出了門,很快就趕上了王小美,只見前面一個小個子男人在奮足狂奔,她們也步步緊跟。三人進(jìn)了一個黑漆漆的小巷,沈?qū)ば睦镆凰?,是個死胡同。 但下一秒她的心又懸了起來,那男人從廢料堆里抽出了一截鋼筋。 王小美聲音打著戰(zhàn),卻把她往身后推了推:“尋姐,你躲我后面。” 那男人見是兩個女人追她,也是放松了許多,獰笑著就沖了過來。剎那間,沈?qū)ね崎_了王小美,抬左臂擋住了鋼筋,右拳沖男人臉上就是一下重?fù)簟?/br> 男人痛得捂著鼻子,目光卻越發(fā)兇狠,揮起鋼筋又沖了上來,就在鋼筋即將落在沈?qū)ぜ珙^的那一霎,卻被一只大掌握住。沈?qū)ん@訝地抬頭,看到程立冷著臉,一腳踹向那人的胸口,那人當(dāng)時就摔倒在地,掙扎了幾下,竟是爬起來都困難,好不容易扶著墻站起來,一副手銬就上了腕。 “謝謝程隊。”王小美按住胸口,呼吸不穩(wěn)。 “謝謝?!鄙?qū)ひ哺_口。 “不是讓你待著別動嗎?”他神情不悅地看著她,冷厲的視線又轉(zhuǎn)向王小美,“還有你,都說過你今天的任務(wù)就是調(diào)查,沒讓你出來追人,不自量力?!?/br> 沈?qū)ず屯跣∶缹σ暳艘谎?,耷拉著腦袋跟在程立和那名嫌疑犯的身后往酒吧走。 到了酒吧門口,張子寧和江北他們也抓了幾個人,在門口等著。 程立瞅了一眼路邊停著的車,淡聲吩咐:“你們先帶人回去?!?/br> 他點了一支煙,視線落在沈?qū)ど砩希骸澳懔粝??!?/br> 沈?qū)c點頭,雖然納悶,但今天已經(jīng)連挨了他兩頓訓(xùn),便識趣地等在一旁。 他一邊抽著煙,一邊掏出手機(jī)按了幾下放到耳邊。 “際恒,我看到了你的車,”沈?qū)ぢ牭剿统恋男β?,“好啊,這會兒有空,我上去玩幾把?!?/br> 沈?qū)ぱ囊暰€望過去,看到一輛銀灰色的超跑。 掛掉電話,他看著她微微側(cè)首,示意她跟著他進(jìn)酒吧。 酒吧的二樓,仿佛另一片清靜的天地,走廊里完全沒有人。 他走到一個房間門口,敲了兩下,便推門而進(jìn)。 是個很大的包廂,裝修豪華。里面有七八個人圍著牌桌,有男有女,其中正對門坐著的一個男人看到他們進(jìn)去,放下手里的牌站起身,迎了上來。 那人穿著白襯衫米色休閑褲,無框眼鏡,皮膚較白,看上去清俊溫文。 他一站起來,其他坐著的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際恒,打擾了,沒想到你在這兒。”程立朝那人微笑,語氣熟稔。 “難得遇上你,坐下一起玩吧,”那人攬住程立的肩,把他按到椅子上,“要逮到你可真不容易?!?/br> “你坐這兒?!背塘⑻ь^看向沈?qū)?,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位?/br> 那個男人跟著看向沈?qū)?,目光里帶了絲探詢,卻禮貌地伸出手:“江際恒,幸會?!?/br> “沈?qū)?。”她同他握手,也是客氣一笑,在程立身旁坐下?/br> 新一輪牌局開始,旁邊的人也繼續(xù)觀戰(zhàn)。 程立左邊一個穿著深v黑裙的女人湊過來點煙,他低頭湊了過去,朝那女人瞇著眼一笑,樣子有些邪氣。 沈?qū)こ聊乜粗€條冷硬的側(cè)臉。 他叼著煙,打牌的姿勢嫻熟老到,和其他人笑談時,不時冒出幾句臟話。 她突然覺得,這人不像個警察,更像是混黑社會的。 她想起初遇的那天,他蟄伏在黑暗里,盯著她,像嗜血的獸,語氣危險又邪惡。 思緒神游間,她撞上了他的視線。是他在別人洗牌的瞬間,轉(zhuǎn)頭看她。他揚(yáng)著嘴角,朝她一笑:“怎么,陪我陪得無聊了?” 那雙深沉的黑眸,此刻帶著一絲寵溺和溫暖,她幾乎懷疑是自己眼花。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在看著她笑,而他笑起來的樣子,那么好看。 “有你在我怎么會無聊?”她反問,盈盈一笑。 “嗯?!彼麘?yīng)著,低沉的嗓音里藏著一絲淺淺的愉悅,似乎她的話讓他很是受用。 “沈?qū)?,聽你口音是北方人?”江際恒笑著問。 “嗯,北京的,我來‘視察’下他的工作?!彼恼Z氣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反而添了幾分親昵。 “你坐我旁邊我有壓力,”程立接過話茬,側(cè)首看向她,“看,我輸了?!?/br> “你帶夠錢了嗎,就上賭桌?”沈?qū)ぬ裘紗柕馈?/br> 程立搖頭一笑:“沒帶,你帶了?” 沈?qū)ひ矒u頭。 “就是玩玩兒,不用——”江際恒剛開口,程立就抬起手,打斷了他。 “賠這個,怎么樣?”他把一小袋東西丟在了桌上。 江際恒臉色變了,其他人也是。 沈?qū)ぐ戳讼驴诖?,是空的——他什么時候拿走了這袋東西,她竟然不知道。 “三哥,你什么意思?”江際恒緩緩出聲。 “我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程立抬眼,語氣平靜,眸光卻似寒劍,“這酒吧你也有份兒?” “算是,”江際恒指了指身旁一位穿黑色t恤的平頭男人,“開酒吧的錢是我拿的,但阿震是這兒的老板。他爸爸以前給我爸開車,我們從小就認(rèn)識。之前他被人坑了,出了點事進(jìn)去了四年,半年前剛出來,好不容易有個重新開始的機(jī)會,他不會犯渾。” “是,三哥,請您相信我,”阿震恭恭敬敬地朝程立點頭哈腰,“這幾年我在里面受夠罪了,現(xiàn)在就想做點本分事情,這種東西,我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沾?!?/br> “那剛才你下面的人說老板不在?”程立瞅著他,淡淡出聲。 “我不知道您親自來了……”阿震尷尬地?fù)狭藫项^,“您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我的場子?!?/br> 程立盯著他,沒有說話,長指捏起那個小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上敲著,像是在掂量著他說的話的真假,又像在琢磨別的什么事情。 整個房間里,安靜得只剩下輕輕的敲擊聲,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程立臉上卻是風(fēng)輕云淡。大約半分鐘后,他嘴角輕輕揚(yáng)起:“好啊,我相信你?!?/br> 阿震連聲致謝。 “累不累?”程立轉(zhuǎn)頭看向沈?qū)ぃ诫H笑意更深,“咱們回去吧?” 沈?qū)の⑿c頭。 “際恒,今晚叨擾了,你們繼續(xù)玩,我們就不陪你們了,”他站起身,“下次一起吃飯?!?/br> “好,下回別這么嚇唬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兄弟了,”江際恒起身笑道,“我送送你?!?/br> “不用?!背塘[擺手,順勢握住了沈?qū)さ氖?,牽著她拉開了門。 手背覆上的溫暖讓沈?qū)ば睦镡竦匾惶?,她像個木偶似的,一路被他牽著,下了樓,走出酒吧。直到走到車前,他才放開她的手。 車開出了幾百米遠(yuǎn),沈?qū)た粗膫?cè)臉:“程隊,我配合得可好?” 他目光直視前方,語氣淡淡的:“還不錯。” “那就好。”她點點頭,沒再說話,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不好奇我讓你扮演的角色?”不知過了多久,他問,聲音低沉。 “這場戲是你主導(dǎo)的,我只需要按你的劇本去演,反正不是主角,其他什么角色又有什么要緊?反正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沈?qū)さΑ?/br> “也是,你本來就是來看戲的?!彼戳怂谎?,目光沉靜。 “我把你放在大門口,你自己走進(jìn)去行嗎?”車快到公安局時,他問。 “你不回去?”沈?qū)と滩蛔柫艘痪洹?/br> “我住外面?!彼?。 “哦,家里有人等吧?!彼⑽⒁恍Α?/br> 他瞅了她一眼,沒說話。 “晚安?!彼_門,卻被他叫住,“等下?!?/br> 她回首困惑地看向他。 “手臂讓我看下?!彼暤馈?/br> “看什么?” “不要糊弄我?!彼陧话?。 沈?qū)ね崎T就要離開,他卻捉住了她的手腕,迅速將她的袖子往上一擼。 她臉色一變。 程立也是面色微沉。他視線所及之處,雪白的藕臂上一道青紫的瘀痕分外明顯,看顏色,對方下手很重,她一個女孩子一直忍著一聲不吭,真是不容易。 “沒骨折?”他摁了摁傷處,看到她吃痛,蹙起了眉頭。 “沒有,”她搖頭,“剛才就確認(rèn)過了?!?/br> 他緩緩松開手掌,卻又瞬間凝眸。 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文身。 他明白她剛才表情不自在的原因了。 “你自殺過?”他問,凝視那一圈蓮花圖樣,語氣直截了當(dāng)。 沈?qū)さ男呐K驟然一縮。 她知道,她逃不過他的眼睛。這個男人,根本容不得他對面的人有一點逃避和隱瞞。 “嗯?!彼纯斐姓J(rèn)。 “那天我說過,我不怕死,也不需要你保護(hù)。你說,一個自殺過的人,怎么會怕死?”她看著他,聲音清冷,“程隊,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種不知疾苦、虛榮嬌弱的女孩子。我只是習(xí)慣了對生活抱以更樂觀隨性的態(tài)度,那會讓我覺得好過一些?!?/br> 在他沉默的凝視里,她下了車,快步往大門走去。 車燈刺破沉沉夜色,一路向西,直到市區(qū)邊上一家洗浴中心才停了下來。 程立推門進(jìn)去,前臺服務(wù)員見了他,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三哥”,把衣柜鑰匙遞給了他。 白霧繚繞的浴池里,只有一個人在。程立下了水,靠在一角閉目養(yǎng)神。 “帶煙了嗎?”半晌,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程立睜開眼,伸手從水池邊小茶幾上拿了煙盒,塞上打火機(jī),向?qū)γ嫒恿诉^去。 煙盒穩(wěn)穩(wěn)地落入那人的掌中。 “說吧,找我什么事?!蹦侨顺榱艘豢跓煟従彽?。 “城南翡翠酒吧的老板邱震,你聽說過嗎?”程立問。 “沒印象,他身邊還有什么人?” “兩個男性。一個跟我身高差不多,左手腕有一圈龍紋刺青,聽口音是本地人;另一個一米七的樣子,右眼下面有一道疤,沒有聽到他說話。” “臉上有疤的那個人,是不是下巴中間有顆小痣,右手背也有一道疤?” 程立凝神想了想,利落回答:“是?!?/br> “疤溫,”那人驀地坐直了身子,“他是緬甸那邊的,聽說是他名字里有溫字,身上又有很多疤痕,所以道上的人都叫他疤溫。這個人,已經(jīng)三年沒有出現(xiàn)了。” “三、年?!背塘⑤p聲重復(fù),一字一句。 “三哥,你真的要繼續(xù)追下去嗎?葉雪如果泉下有知,也見不得你這么辛苦?!?/br> “祖安,我以為你是最不會問我這句話的人,”升騰的水霧掩住了程立的表情,只有冰冷的聲音在室內(nèi)回響,“就算抵上我的命,我也要給她一個交代?!?/br> “那么,你自己的人生呢?”祖安嘆息,“三哥,你應(yīng)該忘掉從前的一切,回北京去,娶妻生子,過安穩(wěn)的生活。” “這些我早就無所謂了,家里傳宗接代也有我哥,”程立的聲音淡淡的,“倒是你,我希望你好好的,能早點回到我們身邊?!?/br> “你放心,我會小心,”祖安站起身披上了浴袍,“對了,你上次讓我打聽江際恒的情況,我在那邊沒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至少目前看起來他是干凈的。” 程立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揮手和他告別。 偌大的浴室,只剩他一個人。 他再度閉上眼,仰頭靠在水池邊。 ——這場戲是你主導(dǎo)的,我只需要按你的劇本去演,反正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忽然間,一張微笑的嬌顏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就在今晚,那女孩看著他,一臉信任。 她憑什么這么相信他? 揚(yáng)起嘴角,他自嘲一笑。 他曾經(jīng)自以為是地導(dǎo)演了一場行動,卻因此痛失所愛。而他愛的那個人,也曾經(jīng)那么信任他。 這樣的錯與罪,也許要他用盡余生來償還。 第二天,沈?qū)ぴ谑程贸栽绮偷臅r候,口袋里的手機(jī)響了,她盯著屏幕看了將近十秒,才接起來。 “尋尋,為什么不回復(fù)我信息?”電話那頭,傳來許澤寧的嘆息。 “一忙就忘了?!彼?。 “可是還在生我的氣?”他問。 “沒有?!彼f的是實話。 “那天吻你,是我一時沖動,對不——” “既然是一時沖動,那也沒什么再談的意義,”她迅速打斷他,“我有事,先不說了?!?/br> 掛了電話,她無意識地拿著勺子,攪動面前的一碗粥。 在他人眼里,許澤寧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家世顯赫,實乃良人佳選。但對她而言,被一個她一直視為兄長的人強(qiáng)吻,這感覺有點糟。 “尋姐,這碗粥跟你有仇嗎?”頭頂傳來一道遲疑的聲音。 沈?qū)ぬ痤^,是張子寧,舉著一根油條在她對面坐下。 “昨晚連夜審訊了?”沈?qū)で浦悬c凌亂的發(fā)型。 “嗯,”張子寧點點頭,“不過沒什么結(jié)果,程隊說,他們只是送貨的。底層的送貨人冒著生命危險,實際只為了一點錢?!?/br> “他也跟你們一起熬夜了?”沈?qū)び行┮馔?,程立不是送完她就走了?/br> “是啊,他回回都親自盯著,到五點多才去睡了會兒,”張子寧喝了口豆?jié){,抬手朝門口的方向指了指,“你看,這不現(xiàn)在又起來了。” 沈?qū)せ仡^,看到程立向他們走來,他換了件深藍(lán)色的襯衫,冷峻的臉龐上看不出什么疲憊的痕跡。 “我給您去拿?!睆堊訉幜ⅠR“狗腿”般地站起來,跑向取餐窗口。 程立在對面坐了下來,沈?qū)み@才看見他眼里有淡淡的血絲。 “聽子寧說,你也就睡了一小會兒。”她開口。 “媒體不是也常熬夜嗎?”他瞅著她,語氣輕淡。 “嗯,所以沒有咖啡簡直不行,”沈?qū)そ忧?,“你知道景清市里有什么好喝的咖啡嗎??/br> “沒有?!彼浠卮?,但又出聲,“我宿舍有?!?/br> 沈?qū)さ纱笱郏骸澳闶窃谘埼胰ツ闼奚岷瓤Х葐??是什么?雀巢速溶??/br> 程立輕扯嘴角,卻沒再搭理她,徑自接過張子寧端來的餐盤,開始吃他的早飯。 等他吃完,沈?qū)ひ矂偨鉀Q完自己那碗粥。他站起身,走了幾步后又轉(zhuǎn)身回來,用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桌子。 “什么?”沈?qū)ぬь^,困惑地看著他。 “走,去喝雀巢、速溶?!彼f。 沈?qū)M頭黑線地跟上他。 沈?qū)みM(jìn)了程立的宿舍,房間格局和她的一樣,不大,但是因為東西少,顯得清爽。她掃視一圈,目光凝結(jié)在靠墻的桌上,又側(cè)首不無驚訝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你居然弄了一臺la marzocco?!?/br> 他這不是宿舍,真的是咖啡館。 “我哥送的,”他拿起一個干凈的杯子,“我一個人也喝不完,同事們也經(jīng)常會來用,早上他們已經(jīng)喝過一撥了?!?/br> “你哥是土豪?”沈?qū)c點頭,看著深褐色的液體淌下。 “家里有點生意?!彼?。 “那你為什么會做警察?為什么千里迢迢地來到這里?”她追問。 他瞅了她一眼:“我愿意?!?/br> 她一愣。 “你要寫到報道里嗎?”他把咖啡杯遞給她,緩緩出聲,“那你想改成我為了除暴安良也可以。” 沈?qū)さ皖^捧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什么人。 “豆子是云南本地產(chǎn)的?!彼a(bǔ)充。 “口感很贊?!彼芍愿袊@,又想到了新問題,“為什么他們叫你三哥?” “我在家里排行第三,”他一邊給自己做咖啡一邊回答,“上面有一個哥哥,一個jiejie,他們是龍鳳胎?!?/br> 沈?qū)ぬ裘迹瓉砣绱恕?/br> 程立靠在桌旁,仰頭喝咖啡,喉結(jié)一動。沈?qū)さ囊暰€順著他的脖子往下,落在頸間松開的那顆扣子和其間小麥色的肌膚上。 她托腮,有些失神,果然男色惑人。 程立放下杯子,對上她的目光,不由微微蹙眉。這姑娘的眼神太過直白。 “看什么?”他忍不住問。 “看你好看。”她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像兩彎月牙,帶著點孩子氣,又帶著點媚。她雙手捧住杯子,低頭喝咖啡,目光卻透過細(xì)碎的劉海,悄悄地望著他。 程立轉(zhuǎn)過頭,避開她的視線,嘴角緩緩繃緊。清晨的陽光自窗外照進(jìn)來,落在他線條完美的側(cè)顏上,沈?qū)さ男奈⑽⒁怀?。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神色里忽起的冷意。 整個房間突然陷入了沉默而尷尬的氣氛,外面?zhèn)鱽淼腸ao練聲顯得格外響亮。 她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這個男人。 放下杯子,沈?qū)ふ酒鹕?,感覺到心底浮起一絲惱怒。 “喝完了,我要走了?!彼_口,走上前凝視他。 “嗯。”他輕應(yīng)一聲,語氣冷淡,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 “謝謝。”她繼續(xù),目光仍然固執(zhí)地鎖住那張俊顏。 他終于抬頭看向她,眼神里卻透著不耐和疏離。 她瞇起眼,一字一句:“程隊,我又哪里令你不滿意了?” “沒有?!彼鸬酶纱唷?/br> 沈?qū)の丛倏此?,抬腳就走,到了門口,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過身:“程立,我不認(rèn)為我對你外表的正面評價有什么不妥,我也并非在刻意討好你。本質(zhì)上,我說你好看,和我說外面那條警犬叫聲好洪亮是一樣的?!?/br> “誰好看?什么警犬?”她的話音剛落,張子寧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他拿著個玻璃隨身杯,走到沈?qū)っ媲啊?/br> “我說cao場上那條警犬很好看?!鄙?qū)た粗恍Α?/br> “哪條?好幾條呢,你說的是果果還是辣椒?”張子寧起了興致。 “不是,是程子?!彼沉四悄腥艘谎郏旖堑男σ飧?。 “橙子?”張子寧困惑地挑眉,“新來的狗嗎?我怎么不知道?程隊,你知道嗎?” “不知道,你去問問看好了。”程立語氣平靜,目光卻落在沈?qū)つ樕稀?/br> 沈?qū)び囊暰€,不閃不避,眼角眉梢俱是挑釁之色,那一雙靈動的眼眸里,有著不甘、驕傲、惱怒……期待。 ——你真好看。 ——程立,你答應(yīng)我,從今以后,你的眼里只有我哦。因為,我的眼里也只有你。 另一雙笑起來如月牙般的美眸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隨之而起的,是心口突然綻開的疼痛。 沈?qū)ご糇 ?/br> 她看到那雙鋒利的黑眸里,忽然浮起nongnong的憂傷——為什么他要用這種心碎般的眼神看著她?那樣的目光,幾乎挾著鋪天蓋地的悲傷氣息席卷而來,讓她有種動彈不得的錯覺。 是錯覺吧——她往前輕輕挪了一步。剎那間,仿佛某種結(jié)界被打破,他垂眸,望向窗外,臉上仍是淡漠的表情。 沈?qū)ゃ对谠?。只不過是短短數(shù)秒間,她覺得自己像被下了咒又解開,她不明白,為什么就在他收回視線低頭的瞬間,她的心臟會有驟然收縮的失落感。 “尋姐你消息比我們都靈通啊,果然是做媒體的,”張子寧一邊走向咖啡機(jī),一邊轉(zhuǎn)頭朝她搭話,“你這就走了,不再聊會兒嗎?” “聊什么?”她靠著門,揚(yáng)起嘴角,“好像你們程隊不愛聊天呢?!?/br> 程立沒說話,淡淡地瞅了她一眼,低頭點了根煙,走到窗邊。 “尋姐,冒昧地問一句,”張子寧清了清嗓子,表情有點好奇,也有點局促,“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鄙?qū)ぬ裘?,答得干脆?/br> “怎么會!”張子寧一臉不相信,“你這么美,又是才女,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啊。” “那也得看我喜不喜歡?!?/br> “你沒有喜歡的人嗎?”張子寧繼續(xù)八卦。 “喜歡一個人……”她嘆了口氣,輕輕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啊。你要把自己完整的一顆心交出去,但說不定,收回來時已經(jīng)殘破不堪,或者一朝陷落,找也找不回來?!?/br> 也不知怎么了,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窗邊那個人身上,在她話音落下的那刻,他似乎是微微一震,抬首望向了她。 目光相觸的那一霎,沈?qū)びX得自己的呼吸一窒。 真是好奇啊,這個男人,究竟心里藏著什么故事? 一時間,張子寧似乎也沉默了,直到手機(jī)鈴聲打破了室內(nèi)的靜寂。 程立接起來聽了兩句,臉色就沉了下來,收了線吩咐張子寧:“你跟我走。” 在他們邁出門口的時候,沈?qū)と滩蛔〕雎暎骸安粠覇幔俊?/br> 程立停住腳步,看了她兩秒才出聲:“走吧?!?/br> 沈?qū)ひ稽c也沒介意他的猶豫,以最快的速度去房間取了自己的背包,跟上他們。 江北已經(jīng)開了輛車在等他們,副駕駛座上還有一位男同事。 “你跟他們一起,我開我自己的車,”程立示意張子寧上車,轉(zhuǎn)頭看向沈?qū)?,“你跟著我?!?/br> 沈?qū)ひ徽?,點點頭,跟著他往停車位走,到一輛白色豐田陸巡前停下。 她繞到車尾看了看,爬上車,在副駕駛座上坐定。 “4.6l的排量配置,程隊果然是土豪。”待他發(fā)動車子,她感慨了下。 “我愿意。”他目視前方,言簡意賅。 “……”沈?qū)ひ?,“那什么是你不愿意的??/br> “你要聽真話?” “嗯?!?/br> “帶上你?!?/br> “那你為什么還讓我坐你的車?”她郁悶。 “放心?!?/br> “什么意思?” “這一趟可能會有些危險,”他打著方向盤,右轉(zhuǎn)駛出公安局大門,“我需要親自看著你,確保你不惹麻煩?!?/br> 沈?qū)は仁且汇?,隨即嘴角彎起,讓這人說句好聽的實在是難啊,明明他是要親自保護(hù)她。 “去哪里?”她問。 “邊境,大概要兩個小時?!彼?。 “這么急,是要去追人嗎?”她又問。 他看了她一眼,面沉似水:“上次在客棧的那個人,我們跟丟了?!?/br> “躲起來了,還是已經(jīng)被……”沈?qū)は肫鹕洗谓闭f的話——被抓住的人,也不大敢回去透露他被抓過,因為組織不會再信任他,為避免麻煩,甚至?xí)苯影阉龅簟?/br> “現(xiàn)在還不知道?!背塘⑽⑽Ⅴ久迹焓謴闹梦锔窭锏臒熀兄谐榱艘桓鶡煶鰜?。 沈?qū)ぬ统鲎约旱拇蚧饳C(jī),給他點火。 他低頭湊向火,黑眸凝視她:“謝謝?!?/br> 沈?qū)ぢ柭柤纾骸安挥每蜌猓皇菫榱俗C明我不完全是麻煩?!?/br> 此次路途不短,她希望彼此能和平相處。 車子顛簸的時候,掛在后視鏡上的一樣?xùn)|西在搖晃時吸引了她的視線。 是一條項鏈。 卡地亞經(jīng)典的trinity系列,鏈子串了黃金、白金、玫瑰金三色戒圈,綴了碎鉆,象征親情、友情、愛情。 她下意識地伸手,捉住了那三枚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戒圈,車子突然一頓,她傾身向前,抓住門把才穩(wěn)住。 是他踩了下剎車。 沈?qū)ち⒖桃庾R到問題所在,她松開手,望向他冷峻的側(cè)顏:“抱歉,這項鏈對你而言很重要吧?!?/br> 他緊抿著唇,點了點頭。 “項鏈的主人呢?”她問得很直接。 這是條女式項鏈。 她看見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指關(guān)節(jié)泛白。 “不在了,”在她以為他要拒絕回答的時候,他突然開口,“犧牲了。” 她怔住。 “你是一直沒有找到兇手,對嗎?”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出自己的判斷。 “你怎么知道?”他摁滅了煙,看了她一眼,黑眸里似乎起了波瀾。 “職業(yè)本能,”她看著那條項鏈輕晃出漂亮的弧線,一下又一下,“你知不知道,你的無法釋懷,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足夠明顯?!?/br> 他沒有說話,一時間,車廂內(nèi)只剩下輪胎的噪聲和風(fēng)聲。 “找兇手這件事,困擾了你多久?”許久后,她打破了彼此間的沉默。 “三年?!彼稹?/br> “那么,別把它留到第四年?!彼穆曇艟従彄P(yáng)起,輕柔,卻堅定。 程立沒看她,目光仍落在前方仿佛沒有盡頭的路面上,內(nèi)心深處卻因為她的話悄然震動。 車至城外就遭遇了大雨,隔著層層雨簾,前方江北他們的車連尾燈也顯得有些模糊。 程立拿起手機(jī),打開微信發(fā)了一條語音:“開慢點,注意安全?!?/br> 沈?qū)こ蛄怂谎邸?/br> 他應(yīng)該是比誰都急,卻又最穩(wěn)得住。 “不要這么看我。”他目視前方,語氣平淡。 “怎么看你?”她干脆盯著他,彎起嘴角。 “像是看小白鼠?!彼⑽Ⅴ久?。 “怎么會,您明明是猛獸級別的?!鄙?qū)さ男σ飧鼭?,凝視他堪稱完美的側(cè)顏——這個男人,外表堅如磐石,內(nèi)心卻滿是瘡痍。 心里,突然泛起一絲惋惜。 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壓下胸口的那點悸動。做記者這行,最忌入戲太深,自己投入太多情感,就無法客觀、冷靜地敘事和分析。因為識人識事太多,難免見悲見苦,也難免有圣母情懷,總覺得憑著手中一支筆,能夠救濟(jì)蒼生。 “為什么做記者?”低沉的聲音緩緩揚(yáng)起。 那一霎間,沈?qū)び行┿等唬瑤缀跻詾樗梢钥创┧男乃肌?/br> “可以一直不斷地去探尋新的事情和問題,”沉默了數(shù)秒后,她回答,“也可以不斷地出發(fā),離開。” “所以,你害怕停留?”低沉的聲音緩緩揚(yáng)起。 沈?qū)さ谋砬橐唤骸俺剃牐阆袷窃趯弳栁?。?/br> “如果我讓你覺得不舒服,我道歉?!彼囊暰€終于落在她臉上,只有一秒。 “沒有,”她低下頭,一下又一下地扣著手指,“你說得沒錯?!?/br> 程立用余光打量著她的動作。纖細(xì)潔白的手指交扣著,不時翹起,又落下。這是想掩飾內(nèi)心不安的下意識動作。 “你要不要睡會兒,時間還長?!彼麤]再繼續(xù)方才的話題。 “嗯。”沈?qū)ぽp應(yīng)了一聲,調(diào)了下座位,扭頭靠在座椅上,閉上眼。 感謝他放過了她。否則在那雙利眼之下,她也許將無所遁形。 雙眸陷入黑暗的那刻,耳邊掠過的風(fēng)雨聲都被放大。此刻,穿梭在連綿的山林里,身邊坐著一個并不熟悉的男人,她居然覺得心里有種莫名的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突然頓了一下。被驚醒的沈?qū)け犻_眼,發(fā)現(xiàn)車已經(jīng)在路邊停下。江北他們的車也停在了不遠(yuǎn)處的前方。 “他們的車陷到坑里了?!背塘⒁娝褋?,淡淡解釋,“我下去看一下,你待在車?yán)??!?/br> 沒等她開口,他已經(jīng)開門下車。 雨還是很大。沈?qū)た吹綇堊訉幒土硪晃荒型乱蚕铝塑嚕麄兿仍谳喿酉旅鎵|了點東西,隨后一起推車,但試了幾次好像不行。 沈?qū)はɑ鹑×塑囪€匙,推開門也下了車。 冰冷的雨水兜頭澆了下來,她打了個冷戰(zhàn),仍是向他們小跑過去。 “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待在車?yán)飭??”程立見到她,不悅地皺起眉?/br> “我之前遇到過這種情況,我來開車吧,”她指了指駕駛座,“可以多一個人推車?!?/br> 程立瞅著她,點了點頭。 沈?qū)の兆》较虮P,小心控制油門。多了一個壯實的江北,又試了兩把,車終于開出泥坑。 沈?qū)は铝塑?,樂滋滋地走向他們:“人多力量大吧?!?/br> 程立卻仍是一張冰塊臉:“趕緊都上車?!?/br> 沈?qū)]趣地撇撇嘴,往他們那輛豐田陸巡走去。 上了車,一陣暖意襲來,溫差之下,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有點過敏性鼻炎?!?/br> 程立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沈?qū)さ皖^,瞧見自己的衛(wèi)衣幾乎全濕了,褲子也濕了大半,這時候才覺得有點難受。 她正要抬頭,一塊東西從天而降,罩在她頭上。 她抓下來一看,是塊浴巾。程立正從后座的健身包里掏東西。 “擦一下頭發(fā),別感冒了。出來得急,先湊合吧?!?/br> 他的語氣仍沒有什么溫度,沈?qū)s覺得心頭一暖。 “你呢?”她問,一邊擦頭發(fā),一邊打量他的狀況。 他的襯衫也濕透了,臉上還掛著點水珠,幾綹短短的發(fā)絲垂在額頭一側(cè),竟顯得格外性感。 “你擦完要還給我?!彼従彸雎?,黑眸撞上了她的視線。 “哦?!彼言〗磉f給他,見他接過去繼續(xù)擦他的頭發(fā),她突然覺得臉上一熱,而且越來越燙。 為什么她覺得曖昧?老天,她在亂花癡什么? “你怎么了?”他狐疑地看著她泛紅的臉,“你不會現(xiàn)在就發(fā)燒了吧?” “有嗎?”她慌亂地摸了下額頭,“好像,好像真的有點燙呢,還有點暈?!?/br> 他丟下浴巾,伸出手。 溫?zé)岬拇笳凭瓦@么烙在她額前。那一霎間,她突然覺得心跳加速。 “應(yīng)該沒事?!彼栈厥?,淡聲道。 “嗯,應(yīng)該沒事?!彼c頭,像鸚鵡學(xué)舌。 “一會兒再看看?!彼蛄怂谎?,踩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