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還真是。

    在張櫻回到四爺府后，同胤禛說起胤禟大量購買了某家專賣海外舶來品的店鋪里的鐘表后，胤禛很快派人去調(diào)查。

    因為頻率太高，胤禟的大做法其實并不隱秘，派人盯梢后很容易就能得到真相。

    畢竟胤禛天生適合搞情報工作，還自創(chuàng)了粘桿處。

    也是巧了，胤禟最近幾日正好要送一批貨離開京城，胤禛的手下一路跟上，很快就知道了這批貨的最終目的地，并確認了胤禟購買那些東西就是為了轉(zhuǎn)賣的事實。

    不過，胤禟畢竟是個皇子，還是要臉的。

    他雖然準備轉(zhuǎn)賣那些東西，卻并非賣到大清其他地方，而是以身份壓人，讓兩廣一帶的海商幫他把東西帶到海外去賣。

    這種具有中國特色，又很符合洋人使用習慣的東西，雖不至于和茶葉、瓷器等暢銷品一樣備受追捧，但也絕對不少買家。

    據(jù)說胤禟的第一批貨已經(jīng)賣出去了，為他賺了不少錢。

    張櫻有些驚訝：“他倒是聰明?！?/br>
    她也買了好幾條海船，還掌握了兩條安全航線，這些年很少出事，可以說擁有天時地利人和，但她卻完全沒想過還能把這些東西賣給洋人。

    這就是思維局限了。

    張櫻一直想著海外是鐘表的發(fā)源地，所以根本沒想過自家生產(chǎn)的鐘表運到發(fā)源地還會受歡迎。

    但胤禟，讓她看到了機會。

    他確實是個天分不錯的商人，也難怪可以憑一己之力供養(yǎng)八爺黨所有人的開銷，還能幾萬幾萬地供給老八、十四資金。

    若非她有著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識，同水平下競爭，只怕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不過，她也沒想過和胤禟競爭歐洲那些國家的市場——

    那家舶來品店是掛名在老獒名下的，胤禛并不知情。若是與胤禟起了沖突，她就只能選擇暴露舶來品的主人是自己，或者干脆和胤禟硬剛了。

    她資金充足，但胤禟有天然的身份壓制，一旦硬剛，胤禟在海外沒辦法拿她怎樣，她在大清的店鋪只怕要出問題。

    不至于，現(xiàn)如今最大的市場又不是歐洲那些國家。

    歐洲的工業(yè)雖然開始萌芽，并進入了快速發(fā)展時期，但距離瓦特改良蒸汽機，正式開啟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時間還有五六十年呢。

    資本家們雖然已經(jīng)初步完成了財富積累，可同時也帶來了舊貴族的沒落。

    這時期的歐洲各國舊貴族，為了維持自己的“體面”，已經(jīng)開始大范圍地與空有錢財而無地位的資本家們聯(lián)姻。

    論金錢，本地貴族還真比不上那些資本家。

    而這些資本家什么地方最多呢？當然引發(fā)了掘金熱潮的美洲大陸。

    ——美國的獨立戰(zhàn)爭還未打響。

    那邊全是有錢人。

    嗯……

    也許，還能在美洲那邊多買一些地，留個后手？

    等胤禛帶著宋氏與武氏離開京城不久，錢億便帶著大量江南土特產(chǎn)與各種商品……又是十幾個大木箱送到了張櫻的院子。

    張櫻交給春喜與春雪歸攏，又把嬤嬤支了出去。

    錢億愣了下：“可是有事交代我？”

    張櫻點點頭：“京城這邊的賬目我都查了，包括舅舅與舅媽、并幾個表兄弟表姐妹的鋪子也都一并差了，沒什么大問題。 ”

    她的話，錢億深信不疑。

    “那是……”

    “我想到了一樁生意，”張櫻笑了笑，“咱們鋪子里的鐘表，尤其是手表不但受滿清貴人們的喜歡，似乎不少洋人也很滿意，我順便查了查購買名錄，不少手表的買主都是洋人?！?/br>
    錢億立刻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可以咱們鋪子養(yǎng)的那些匠人做出來的鐘表賣給洋人？不對，咱大清的洋人數(shù)量不多，有錢人也少……你是想要將其運到海外售賣？”

    張櫻點頭：“只是歐洲那邊已被九阿哥瞄上了，咱們不好同他競爭?！?/br>
    錢億愣住：“九阿哥？”

    “對，九阿哥?！睆垯巡灰詾橐猓八壳爸皇菑脑蹅兊匿佔永镔I進，再倒賣到海外，據(jù)說只是一批貨就賺了不少。我覺得有利可圖，決定跟上?！?/br>
    錢億皺眉，表情擔憂。

    張櫻笑了笑：“我知道你擔心九阿哥會對咱們鋪子動手，畢竟將貨源掌握在自己手上，總比被人當命門抓住更自由也更安全。但你放心，天子腳下，咱們鋪子的顧客也有不少貴人，九阿哥不敢亂來的?！?/br>
    錢億仍不放心：“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像是魏晉時期的賈皇后，多蠢一個人？誰都沒把她放在眼里，也不覺得她能真的對臣子做什么，可最后正是她這個不被人瞧得起的人，連羅織罪名都不懂，無端端就滅了大臣滿門?！?/br>
    他看了張櫻一眼，嘆氣，“我倒不覺得九阿哥是這樣的人，但我們同樣不了解他性子。正常人、聰明人顧慮多，凡事三思而后行，可莽夫與蠢蛋卻腦子一根筋，反倒容易給人帶來難以挽回的禍患。”

    萬一那九阿哥，就是個腦子一根筋的惡毒蠢貨呢？

    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張櫻卻理解了他的意思。

    只是她仍不以為意：“您忘了，九阿哥可是有著天底下最大的靠山。他若真想長久地做這門生意，對我們使手段，還不如直接去求皇上呢?！?/br>
    她手下確實養(yǎng)了不少技藝精湛的匠人，可大清技藝最精湛的匠人全藏在內(nèi)務(wù)府。

    內(nèi)務(wù)府那些人，比她手下的將人還要更早復制出鐘表呢。

    這也是張櫻在問了掌柜，得知九阿哥根本就沒想過對他們店鋪的匠人出手時想到的。以九阿哥的身份，確實沒必要算計外面的工匠，他真想要，直接從內(nèi)務(wù)府找人可比從外面找人更安全也更實惠。

    錢億恍然，頓時松了口氣：“倒是我想岔了，咱們養(yǎng)的那些匠人可比不得內(nèi)務(wù)府?！?/br>
    張櫻見他明白過來，開口道：“歐洲那邊咱們最好別去，容易和九阿哥的人撞上。我看重的是美洲那邊的市場，那邊有錢人多，但多是暴發(fā)戶，對歐洲那邊貴族日常使用與追捧的東西更狂熱。九阿哥在歐洲那邊估計已經(jīng)打響了名聲，咱們的貨到了美洲不愁銷路?！?/br>
    “你可以試著在大清、歐洲與美洲三地之間建立一條航運線，也可以再買幾只大船，將船隊分成兩隊，一隊走老路，賣舊貨，一隊開發(fā)新航線，舊貨新貨都可以賣?！?/br>
    錢億性格偏保守，喜歡一步一個腳印地發(fā)展。

    他在思索后，果斷選了第二條路：“保住根本，再謀發(fā)展。”

    張櫻并無異議。

    第34章

    二人一番合計，確定了這門生意的各方面細節(jié)：比如座鐘懷表本就是從海外傳進來的，想要與洋人競爭，就只能靠著本土匠人們獨一份的手工“定制”，用迥異于海外風格的本土設(shè)計打入市場。

    但手表算是他們獨創(chuàng)，就沒必要耗時耗力地“手工定制”，完全可以走流水線標準化的生產(chǎn)——

    這樣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證手表的制作工藝不會外傳，乃至于被洋人輕易得知。

    錢億并無異議，已經(jīng)想好了該到什么地方去挖匠人，又該以怎樣的薪水待遇去招攬匠人學徒。

    錢億眼光不算好，但執(zhí)行力遠超大多數(shù)人。

    他留下賬本后立刻告辭，迫不及待地落實這門生意去了。

    張櫻則留在四爺府查看賬本。

    與之前不同，錢億這次送來的賬本雖已經(jīng)是整理過的，數(shù)量卻仍舊非?？捎^，想要靠張櫻一個人查完并不容易。

    她在仔細挑揀后，分了一小半給老獒。

    因張櫻提前吩咐過，在二人算賬時春喜等人并不敢上前。

    但看著老獒把算盤扒拉地啪啪作響，春喜等人也是一臉錯愕：“沒想到獒jiejie平日不聲響的，不但識字，竟還懂得看賬算賬。”

    這可比他們這些出身滿洲包衣的宮女太監(jiān)們強多了。

    宮女們?nèi)艏沂啦诲e，入宮前倒還可以讀書識字，太監(jiān)們可真是大字不識一個。

    更別說算賬了。

    隨著時間一日日地過去，張櫻院子內(nèi)的所有人都對老獒生出了敬佩之心，等賬本看完，除了兩位嬤嬤，其他人只要見到老獒就是一口一個“獒jiejie”，嘴甜得能膩死人。

    老獒不明所以，只當這些人腦子抽風。

    賬本看完后，張櫻馬上就讓老獒把賬本交給了錢億，自己則再次恢復了以往悠閑愜意的生活。

    這日，張櫻正坐在秋千上看書——

    秋千是給還未出生的孩子準備的，但在他們出生長大之前，她也可以提前試玩一下的嘛。

    別說，這種慢悠悠晃動的感覺還挺催眠。

    就在她昏昏欲睡，考慮著是否要回房間補個覺的時候，春喜突然跑進來：“格格格格，剛才宮里傳來消息，說是弘暉小阿哥在用早膳的時候突然暈倒，至今昏迷不醒，說是要不好了。”

    張櫻一下就清醒了：“弘暉突然暈倒？”

    春喜一邊大喘氣，一邊點頭：“宮里都已經(jīng)來人請福晉進宮了，就是不知后續(xù)是怎么個章程?！?/br>
    她話剛說完，就見福晉身邊的覺羅嬤嬤小跑進門：“張格格吉祥！福晉有請，麻煩張格格跟著老奴過去一趟。事情緊急，老奴多有不合禮數(shù)之處，格格若生氣還請此事之后再計較，到時任憑格格處置。只是……

    覺羅嬤嬤一進門就跟機關(guān)槍似的“突突突”個不停，張櫻根本沒個插話的機會。

    她也懶得開口，帶著老獒越過覺羅嬤嬤便沖著福晉的院子去了。

    覺羅嬤嬤先是一愣，旋即轉(zhuǎn)身追了上去。

    不一會兒，一行人抵達正院。

    福晉記得在屋子團團轉(zhuǎn)，一聽到腳步聲立刻帶人沖了出來，把張櫻嚇了一跳。

    她卻已經(jīng)顧不得了：“張櫻meimei，弘暉暈倒，我即刻就要進宮。其他還好，料想不會有問題，但我院子里的三個小的卻要人照顧。我別人也不信，只得勞煩meimei過來坐鎮(zhèn)，幫忙看顧一二了?！?/br>
    福晉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張櫻，見她點頭之后，一句話也等不得，便急急忙忙地帶人沖出了院子，直奔大門而去。

    一番忙亂之后，福晉院子里徹底安靜下來。

    張櫻看向老獒：“我們院子里不能沒人，你回去把兩位嬤嬤換來，自己和春喜、春雪守著院子，不得讓任何人出入?！?/br>
    老獒點頭，轉(zhuǎn)身離開正院。

    張櫻又看向福晉院子里的人。

    福晉帶走了身邊兩個大宮女，還帶走了奶嬤嬤，只留下了一個覺羅嬤嬤輔助張櫻，其他都是些她不太熟悉的宮女太監(jiān)。

    她也懶得分辨誰可信誰不可信，直接進了正房，讓人將茉婭琪三姐弟抱了過來，并讓覺羅嬤嬤守在門外：“除了我院子里那兩個嬤嬤進來，萬不可讓其他人進來?！?/br>
    還不知福晉幾時回來，她不宜大動，只需保證三個小孩兒的安全便好。

    兩位嬤嬤很快帶著一大包零食過來，覺羅嬤嬤看了一眼，面上不顯，心里卻狠狠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