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要怎么樣應(yīng)對第三次反趙聯(lián)盟？

    羊祜單單從軍事層面分析，猜測不到具體的方向。

    而隨著茍晞、徐胤對洛陽的包圍越來越緊，羊祜也無暇再去關(guān)心趙廣接下來要干什么，守住洛陽，已是羊祜每日第一過問的事情。

    “羊篇，速書一封，送往虎牢關(guān)，告訴文鴦、杜模，繼續(xù)堅守二十天，到時候我親自帶兵替換他們。若是完不成任務(wù)，軍法從事。”

    “再書急報，許昌方向，晉軍徐胤部突然增兵，我軍張微、張統(tǒng)兩部接戰(zhàn)不利，正在后撤中，下一步，擬利用少室山、太室山一帶的有利地形、山間廟宇作節(jié)節(jié)阻擊，提請陛下速速增援。”羊祜手拈一把炒熟的椒豆，快速的說道。

    椒豆熟了之后，咬開放進嘴里，有一種淡淡的香氣四溢開來。

    羊祜在運籌帷幄思考時，就喜歡拈幾顆放在嘴里慢慢的嚼著，這個習(xí)慣他已經(jīng)堅持著多年，就算現(xiàn)在牙齒已經(jīng)不給力了，也沒有放下。

    羊篇苦著一張臉提筆如飛，在自家叔父跟前做事，來不得半點馬虎，稍有不慎他就要被喝斥，看著羊祜日漸消瘦的面容，羊篇心里沉甸甸的。

    在羊祜的嚴(yán)厲管教下，那個曾經(jīng)放蕩只知玄學(xué)清淡的浪蕩子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羊篇現(xiàn)在對女人也沒有了多大的興趣，他的人生目標(biāo)更改為了學(xué)習(xí)杜模，超越杜模，他要成為羊家下一代的領(lǐng)軍人物。

    后繼乏人的困境，對于羊家這樣的新崛起家族來說非常致命。

    前年，羊徽瑜在長安安詳逝去，沒有勾心斗角，沒有爾虞我祚，老人家是在和皇甫謐說話的過程中漸漸閉了眼睛，她的一生從苦難開始，由幸福結(jié)束，在闔上眼睛的那一瞬，羊徽瑜已經(jīng)放下一切了。

    歷史上羊祜因為思念姑母傷心過度，也在不久之后病逝，而今他沒有這個遺憾，他現(xiàn)在是漢國的鎮(zhèn)東將軍，是洛陽方面的重將。

    漢大業(yè)元年（公元280年），七月至九月。

    圍繞洛陽歸屬的爭奪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二個月，文鴦依托虎牢關(guān)的有利地形，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幾乎再現(xiàn)了當(dāng)年呂布獨擋關(guān)東諸侯的神勇。

    茍晞對此也是一籌莫展，無奈之下，只得連連催促徐胤出兵，從南面的許昌對洛陽進行夾擊，以分散文鴦軍的兵力。

    面對茍、徐二軍的夾擊，羊祜終于展現(xiàn)出了其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漢軍依托有利地勢，對晉軍的主攻方向?qū)訉幼钃簦尻柍蔷拖褚粋€飄浮在海中的大島，面對風(fēng)浪的襲擊一次次巍然不動。

    有這一段時間的緩沖，趙廣終于調(diào)集起了足夠的增援力量。

    九月間。

    漢軍中軍艦隊以破竹之勢，朝著兗州的東平國巨野澤一帶而去。

    一路東進，趙廣先是在長安城外接了張瑛的無當(dāng)飛軍上船，又在河?xùn)|郡的茅津渡口接上了魏容部七千精兵，再往后又在洛陽附近的孟津，將文虎所部五千人帶上了戰(zhàn)船。

    這一番擴充下來，等到了兗州東郡附近的延津渡口時，趙廣率領(lǐng)的漢軍已經(jīng)有近二萬余眾。

    在東西皆是敵人，按部就班的打呆仗沒有意義的情況下，趙廣這一次出征不準(zhǔn)備走尋常路。

    東線之?dāng)?，看似強大，但其實強弱不一?/br>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一次，反趙聯(lián)盟中的弱雞，倒不是一向拖后腿的晉軍，而是曾經(jīng)的強者，匈奴五部大單于劉淵。

    相比登基稱帝的趙廣，自立為漢國皇帝的劉淵最近的日子過得凄慘。

    漳水大敗后，他本想著躲進開封城內(nèi)，狠狠的啃一口晉國這塊尚有rou食的骨頭，但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茍晞，讓他如意算盤泡了湯。

    在有合適領(lǐng)軍將領(lǐng)的情況下，司馬亮、賈充、王戎等人也不是傻子，也知道劉淵狼子野心，一旦進城晉國作主的就不是他們這些舊臣了。

    不得已的情況下，劉淵只能接受晉國朝堂的安排，帶著殘兵敗將前往兗州郡治雍丘一帶，西至東郡、北至濟北，靠近黃河岸邊的狹長水澤地帶，就是劉淵所部暫時休整的地方。

    雍丘一帶水澤密布，當(dāng)年這塊地方是大盜彭越縱橫往來的所在，也是后來宋朝時水泊梁山晁蓋、宋江起事的地方。

    水澤，對于劉淵等胡人來說，那是避之不及的泅籠，因為北方胡族自小生活在草原，馬背上的民族，他們多為旱鴨子，根本不習(xí)水戰(zhàn)。

    而對于漢軍將士來說，水是生命之源，也是來往縱橫的交通要道，文武和羅尚的水師對于黃河這一條水道來回了多次，已經(jīng)熟得不能再熟。

    地形地貌決定戰(zhàn)斗力，在江河水澤地帶，擁有艦船的漢軍成了水上的騎兵，而只會騎馬的匈奴胡騎卻成了不會作戰(zhàn)的軟腳蟹。

    除了不習(xí)水戰(zhàn)外，瘟疫和寄生蟲也讓匈奴人苦不堪言，他們的馬匹喝了不干凈的水，要腹泄虛脫而死，他們的士兵因食用了有寄生物的魚貝、因蚊蟲的叮咬，而早早的喪了性命。

    總而言之，兗州這個地方不是匈奴人的久居之地。

    ——

    雍丘。

    兗州郡治所在。

    夏日的暴雨連綿不絕，讓黃河上游的水量猛增，其支流洛水，渭水、汾水同時漲水，使得下游河道來不及泄洪，只能任其撕開口子，將河水灌入兗州腹地。

    水龍所經(jīng)之處，農(nóng)田變澤國，沼澤成湖泊，雍丘也被滔滔水勢圍困，成為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城。

    屋漏偏遭連夜雨。

    正被暴雨淋得焦頭爛額的劉淵，得悉趙廣竟然從水路奔襲自己的急報，紫膛色的臉龐上再也掩飾不住怒氣。

    “趙閻王，真真氣殺我也！”

    劉淵一把推開身畔的護從，沖入大雨之中仰天大叫。

    這趙閻王怎么只盯著自己打，在雍丘的西面，南岸有晉國的軍隊，北岸有石勒的軍隊，趙廣他憑什么，敢直接穿越兩軍的防線，進攻位于后方的雍丘。

    “趙廣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要我劉淵怎么樣？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劉元海惹得他什么了，我父劉豹被他殺了，我左部的駐地離石被他占了，我的部眾被他打敗了一次又一次，現(xiàn)在，他還不放過我，他是要我死呀！”

    劉淵手指天上，眼眸中盡是怒氣，一雙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大單于且休怒，我軍士氣不振，東平一帶又是水澤地帶，這最好的辦法就是守城，當(dāng)年秦末群雄并起，秦國將領(lǐng)李由就帶著一支人馬守在雍丘，楚軍大將武信侯項梁久攻不下，最后還喪了性命，我們不如堅守城池，伺機待援。”

    崔游年老體弱，在弟子朱紀(jì)的攜扶下，站在廊前不停的勸說這個匈奴胡族弟子要冷靜再冷靜，切切不能中了趙廣的圈套。

    對趙廣這種得了便宜還要窮追猛打的作風(fēng)，崔游也是很不習(xí)慣，漢人以儒治國，講究得饒人處且饒人，怎么到了趙廣這里，變成了能欺負人就欺負人。

    “老師，堅守，孤城一座，無有糧草，軍心動蕩，如何守來，我大匈奴的勇士只擅沖殺野戰(zhàn)，這守城的本領(lǐng)學(xué)之不來?！?/br>
    劉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轉(zhuǎn)頭沖著崔游大聲說道。

    “大單于，我們沒有糧草，趙廣他也沒多少呀，要是石勒將軍能截斷漢軍的退路，我等有城池在手，現(xiàn)在已是九月，再過一個月就是冬季了，那時河澤結(jié)冰，大湖封凍，我們大匈奴騎兵就能出城野戰(zhàn)了.....?！?/br>
    崔游苦口婆心的勸說著，試圖堅定劉淵的信心和斗志。

    雍丘已經(jīng)是匈奴人最后的城池了，再往后撤退就是徐州、揚州，那里距離北方越來越遠，匈奴人將更不習(xí)慣南方的氣候。

    “石勒？”劉淵一聽到這個名字，心中恨意更濃。

    這個該死的羯胡，竟然借著獨立領(lǐng)軍的機會，伺機擴充軍隊，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內(nèi)，原本應(yīng)該歸附劉淵的雜胡，被石勒收編了大半。

    投奔石勒的胡人中，也有劉淵的一些部下，他們實在不耐巨野澤的環(huán)境，干脆的投奔到了河內(nèi)溫縣石勒那里。

    諸胡南附，其人數(shù)畢竟有限，石勒擴充了力量，劉淵就沒了后備的兵員。此消彼長，石勒踩著劉淵上位，隊伍倒是象吹氣球一樣的膨脹了起來，這和歷史發(fā)展驚人的相似。

    相比更為年輕，更為朝氣的石世龍，劉淵這個屢敗于趙廣之手的匈奴酋帥，在眾多的雜胡和投機的士子眼中，已經(jīng)退化為了不值得投資的垃圾股。

    劉淵因此而元氣大傷，麾下除了劉靈等敗將外，再無可戰(zhàn)之勇士。

    “大單于，忍一時之氣海闊天空，唇亡齒寒，石勒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他應(yīng)該看得出來，要是趙閻王打敗了我們，接下來就要輪到他了?！?/br>
    崔游一邊說著，一邊閉上眼睛養(yǎng)了養(yǎng)神，他這段日子實在太累了。

    不僅是身體，更多的心理上的。

    清河崔家已經(jīng)傳來消息，崔家已經(jīng)將他除名了，也就是逐出崔家，連族譜也不能列進去了，這個懲處讓崔游對趙廣的恨意更加熾烈。

    殺人不過頭點地。

    他崔游做錯了什么？

    他不過是收了一個胡族弟子，不過是效力了一個胡人皇帝而已。

    這算得了什么？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趙廣能當(dāng)皇帝，劉淵怎么就不能當(dāng)皇帝，還一次次的追殺上來，要趕盡殺絕，真是不可理喻。

    石勒和崔游在為如何守住雍丘憂心沖沖，他們既盼望石勒能救自己一把，又期待晉軍在洛陽方向取得突破，逼使趙廣撤圍而走。

    時過境遷。

    命運造化就是這樣，讓人無法猜透。

    一直以來都是包圍別人的匈奴人，這一回在水災(zāi)的影響下，不得不困守于雍丘，能不能守住城池，劉淵沒有一丁點把握。

    ——

    天時助漢。

    劉淵劉元海這條匈奴的惡狼，這個一手將晉國覆滅的胡族大單于，被滔滔黃河水澤給困住了，這個結(jié)果讓趙廣大喜過望。

    漢軍艦隊從黃河上穿行于巨野澤中，一隊隊的漢卒被運輸?shù)揭呀?jīng)孤島的雍丘城外，這一場攻城之戰(zhàn)，也是漢軍東征以來主動出擊的第一戰(zhàn)。

    “元海，元海，原來是要困于海呀！”趙廣面露恍然，心中對劉淵的表字調(diào)侃起來。

    劉元海，這表字起的妙啊！

    “張瑛，你的無當(dāng)飛軍保護好陛下就行了，先登入城的事情，交給我的河?xùn)|將士，還有，劉淵的首級誰也別跟我搶，這小子在平陽城跑得快，這回在雍丘，我看他逃得哪里去？”漢軍大將魏容哈哈大笑，沖著雍丘城的方向，對漢軍諸將大發(fā)感慨。

    “猛火彈，多運點上來？”

    “發(fā)石車，架到船首，等接近城垣，將猛火彈拋射入城?！?/br>
    “機弩，瞄準(zhǔn)城上的胡虜，別放跑一個。”

    漢軍各級將校斗志昂揚，特別是魏容，又一次歸屬趙廣的麾下指揮，這讓他有一種再回陰平道、再戰(zhàn)漢中的痛快淋漓。

    九月十九日。

    準(zhǔn)備停當(dāng)?shù)臐h軍諸部，開始對雍丘城發(fā)動進攻，這座城在后世的名字叫杞縣，沒錯就是杞人憂天這個成語的出處，這一回杞人憂不憂天別人不知道，匈奴人憂懼這老天不給他們逃生之路是肯定的。

    劉淵、劉靈分守東西兩座城門，在西門外，漢軍魏容部奉命先登，漢軍將士冒著匈奴人的弓箭精準(zhǔn)射殺，支盾向前靠近。

    云梯、橦木還有盾車，這些攻城器械沉重異常，要是依靠人力運輸?shù)脑?，需要相?dāng)長的時間，而這一次，黃河倒灌水路通暢，漢軍的輜重補給一下子全運上來了。

    劉淵在城樓上瞧得真切，眼前直冒金星。

    漢賊怎么運來了這么多的攻城器械，他們是生孩子嗎？一窩一窩的，自己這邊也有崔游、朱紀(jì)等漢人謀士，怎么他們就沒這個本事。

    崔游在旁，感覺到劉淵目光不善，再瞧城下漢軍的陣勢，心里也是一陣發(fā)悚。

    這器械打造，是低下的匠人才做的事情，他們這些飽讀詩書，學(xué)富五車的名士，平素最擅長的是動嘴皮子，動手的能力幾近于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