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關(guān)上。

    晉軍一個個神情忐忑，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城樓高處的守將身上。

    守關(guān)之將唐彬一身鎧甲戰(zhàn)袍，手里緊握著桑木硬弓，身長八尺的他，在城頭晉軍將士中間顯得異常高大。

    唐彬也是晉朝的名人，其人文武雙全，并非單純的領(lǐng)軍作戰(zhàn)武將，他的父親唐臺當過魏國的泰山太守，唐彬本人擅長《易經(jīng)》和教學，在鄉(xiāng)里教授學生數(shù)百人。

    晉代魏的這段過渡時期，唐彬正式舉孝廉出仕，先后擔任縣功曹、主簿，在任上考績相當?shù)牟诲e，被瑯琊郡王司馬伷發(fā)現(xiàn)，遂向司馬炎作了推薦。

    唐彬這一次出任新安縣令，也是得到了司馬家族的大力簡拔。

    弘農(nóng)郡的情況，其實司馬炎多多少少也清楚。

    奮威將軍胡奮因為胡芳被冷落的原因，這個便宜老丈人對司馬家的忠誠度大幅跌落，要不是司馬炎手里還扣著胡家的人，胡奮說不定轉(zhuǎn)身要投奔漢國去了。

    一想到胡芳，司馬炎就不由得心里一軟，這些天來，他雖然又在全國范圍內(nèi)選妃，但如胡芳這樣另類性情活潑、惹人憐愛的一個沒有。

    劉弘也沒有了當年同窗就讀的熱情，這能怪誰，要怪只怪劉弘，怎么相信了趙廣這個大騙子。

    司馬炎在怨恨身邊老人不給力的同時，開始將他看中的一個又一個年輕的官員、將領(lǐng)安排到重要的職位上。

    唐彬的弘農(nóng)郡新安縣令就由此而來。

    漢軍將卒紅與黑的洪流越來越近，唐彬的目光也越發(fā)的明亮。

    于他來說，能夠在新安令任上，與最為強大的敵人激戰(zhàn)一次，是無上的光榮和驕傲。

    唐彬已經(jīng)開始想像，等年老返鄉(xiāng)之后，在鄉(xiāng)里的年輕學子面前，慨慨而談今日之戰(zhàn)，又是何等的壯懷激烈。

    初上戰(zhàn)場的唐彬斗志不減。

    但他的身邊，晉軍將卒卻不作此想，他們一個個神情變化不定，這些函谷關(guān)的將卒與漢軍在潼關(guān)交戰(zhàn)過多次，知曉面前沖過來的對手是何等的兇悍，要不是腳下這座青石雄關(guān)足夠險峻，他們恨不得立馬轉(zhuǎn)身就跑。

    一千步。

    八百步。

    五百步了。

    城樓上，眺望報信的晉軍斥候兵聲音有些顫抖，漢軍撲過來的聲勢如此的威猛，讓他差一點扶不住城樓上的扶梯。

    “大漢，萬勝！”

    “大漢，萬勝！”

    “大漢，萬勝！”

    程亥、姜平在前，姜瓊、李柔指揮前軍，薛季的身影也在撞車云梯箭塔的周圍若隱若現(xiàn)，一排排身披厚重鱗甲的漢軍步卒嘶喊著，洶涌而前。

    鋒利的長槍、锃亮的戰(zhàn)刀、堅固的戰(zhàn)甲、厚重的大盾，交織成一堵堵令人窒息的人形堅墻，向函谷關(guān)一步步的逼近。

    漢軍強攻關(guān)隘。

    攻城器械方面，也是備足了輜重，發(fā)石機尖銳的嘶響從漢軍前陣掠過，開始無差別的向函谷關(guān)城頭砸落。

    在空中石塊的覆蓋打擊下，漢軍將士帶著必勝的信念，向著函谷關(guān)勇猛的推進，只片刻功夫，已然推進到距離關(guān)隘口不足百步之遙處。

    “準備迎戰(zhàn)！”

    “放箭！”唐彬目光一凝，厲聲大喝。

    “嗖嗖嗖！”晉軍弓箭兵居高臨下，開始朝著沖過來的漢軍隊伍射擊。

    有膽子大的，將半截身子探出隘堵之外，瞄準了沖近的漢軍將校射擊，膽子小的，則躲在石堵后面，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舉弓拋射，至于落下去會不會有戰(zhàn)果，不是他們考慮的范圍。

    唐彬掃視關(guān)隘上守卒凌亂的樣子，心中不禁嘆息起來，他只是在胡奮、劉弘走后，臨時授命指揮這一支四千余人的守關(guān)部隊。

    平素的訓練如何？

    現(xiàn)在臨戰(zhàn)時表現(xiàn)就是如何？

    胡、劉二將帶走的，肯定是軍中最為可戰(zhàn)的精兵，而留在函谷關(guān)的，就是些二線和三線的平庸之輩，這也是胡奮、劉弘放心的將隊伍交到唐彬手里的原因。

    這關(guān)隘要是守住了。

    功勞有唐彬一份，也有胡奮、劉弘一份。

    要是沒守住，你看你這里可有四千人馬，比我們兩個三千人還多了一千，這責任當然由你唐彬來擔負。

    空降官員的不利，就是手頭沒有足夠的力量。唐彬這一回，結(jié)結(jié)實實的被胡奮、劉弘兩個老油條給教育了一回。

    當然，如果給唐彬足夠的時間，整編這四千晉軍也有可能，但事實是，漢軍的突然東進，打亂了司馬炎和唐彬的全部計劃。

    ——

    關(guān)隘下。

    漢軍先登冒著箭雨沖鋒，在付出了數(shù)百人傷亡的代價后，終于接近了函谷關(guān)青石城墻下。

    “結(jié)盾！”

    “撞車，快快，抬上來！”

    “云梯，快抬到這邊！”

    程亥手提花背開山大斧，大叫著指揮麾下的健兒跟隨自己沖陣，程亥的脫穎而出一下吸引了唐彬的注意力。

    唐彬眼神凌厲，將手中的桑木弓平端，雙臂使勁的一發(fā)力，弓弦在力量的作用下，發(fā)出清脆的弦響，一支鐵制箭頭、桑木箭桿的利矢已經(jīng)搭上了弓弦。

    程亥的身影不停的移動，在唐彬的面前忽而突顯，忽而又消失，程亥根本不知道，他已經(jīng)被關(guān)隘上的敵將給盯上了。

    “嗖！”唐彬右手一松，利矢破風而出。

    程亥剛剛將一架云梯扯過來，正準備豎起靠在關(guān)隘石墻上，忽然間感到頭皮一麻，緊接著一股巨力從他的額頭傳來。

    唐彬的箭矢從程亥的前額稍高點的地方掠過，箭桿擦過頭皮的地方立時火辣辣的疼痛襲來，程亥驚呼一聲連忙低頭閃開，待用手摸去，額頭處已是鮮血淋漓一片。

    “賊將，竟敢傷吾！”程亥勃然大怒，開山大斧沉重，適合在近戰(zhàn)中大開大闔拼殺，像這樣遠距離的對射，程亥只能被動挨打。

    一聲怒喝之后，程亥顧不得傷勢，一手擒斧，一手扶梯，沿著云梯向上攀登。

    在他的左右，已經(jīng)各有五、六架的云梯靠在呈七十度左右的石墻上面，沖在最前面的姜平，借著唐彬?qū)⒆⒁饬Ψ旁诔毯ミ@邊的機會，已經(jīng)帶著二名老卒殺上了關(guān)隘。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趙廣這一次攻打函谷關(guān)，也是盡出全力，薛季的前軍，幾乎聚集了漢軍中最為精銳的將士，他們中間的每一個人，單獨拿出來的話，都足夠在晉軍中擔任隊率、都伯一級的軍官。

    姜平撲上關(guān)隘。

    唐彬那邊還沒來得及為一箭失手而感嘆，關(guān)隘上已是險象環(huán)生，五、六個晉軍士兵圍著姜平，也一時取之不下。

    打這等rou搏近戰(zhàn)，經(jīng)驗最為重要。

    姜平是打老了仗的人，跟著姜維沒少打險仗、惡仗。姜維用兵并不像諸葛亮那樣四平八穩(wěn)，事事料敵于先，而往往追求行險出奇，這或許是和他降將的身份、所處的地位有關(guān)。

    奇兵這事情，要是打贏了，那是沒話說。

    但要是輸了，或者中計被圍了，那就是滅頂之災。

    姜平也有三、四次被魏軍圍住的記錄，好在他這人眼力不錯，緊緊的跟在姜維的左右，才始一直保命到現(xiàn)在。

    這一回，與程亥賭了一把的姜平先登上函谷關(guān)，程亥卻還在云梯上爬著，已經(jīng)稍勝一陣的姜平只要在接下來守住隘口，他就穩(wěn)贏了這一次。

    姜平心態(tài)上一保守。

    問題就顯出了出來，他要是一上關(guān)隘，就不顧一切的猛打猛沖，晉軍在驚惶中不及去想漢軍追殺上來的有多少人，只能轉(zhuǎn)身逃竄。

    而姜平這一停頓，則讓晉軍緩過了勁來。

    唐彬瞧的真切，立即棄了程亥這一邊，朝著姜平殺了過去。

    只要取了這漢軍先登老卒的性命，這一波攻勢就能壓制下去，否則的話，漢軍氣勢越盛，這關(guān)隘就越發(fā)難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