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一段銀光乍閃，握在手里的長劍露出鋒利的劍刃。

    金mama冷嗤了一聲，壓根不怕這些，花樓里鬧事的男子還少嗎？她若沒些應(yīng)付的手段，蒔花樓不知被人砸了幾回了。

    她扯開嗓子喊人，只是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推門進(jìn)來。

    叢昱歪了歪脖子，掀眼時(shí)，眼底混是殺意：“你是說屋外那群三腳貓功夫的壯漢？沒一個(gè)能打的?！?/br>
    金mama不可置信地推開屋門，樓道處涼風(fēng)瑟瑟，空無一人。

    細(xì)密的疙瘩登時(shí)爬滿小臂。

    “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誰？”

    背后傳來叢昱森寒的聲音，再回首時(shí)，一塊褐色的腰牌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金mama瞪圓了眼，捂著胸口只覺得透不出氣。

    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

    宣平侯府。

    祁荀收到叢昱信箋時(shí)，適逢他在京兆府查案。

    今日曾厲總算將幾日前的小案提上日程，著人去花樓、婦人屋內(nèi)細(xì)查后，這才發(fā)現(xiàn)婦人所言不虛。她的丈夫果然是中了花樓妓子下的紅顏散。

    這類毒的用料并不稀奇，是秦樓楚館的妓子為留住主顧慣用的藥物。只是該男子的癥狀又與尋常紅顏散不同，交與太醫(yī)署研磨后，發(fā)現(xiàn)了幾味西梁稀缺的藥材。

    這藥材混入紅顏散中，誤用之人時(shí)起初胸腹脹鼓，肢體麻木，久而久之，眼底泛青，心神紊亂，易受人cao持蠱惑。

    太醫(yī)翻遍醫(yī)術(shù)，這才在《胡庸紀(jì)要》一冊(cè)中尋至這兩味藥。

    曾厲抿了口茶，繼續(xù)理著思路：“如此說來，太子殿下前段時(shí)日胸腹鼓脹之感也是受此藥物的影響?！?/br>
    祁荀敲著桌案，韻律整齊。驀地，手里的動(dòng)作一頓，隨口問道：“東宮這幾日可有臉生之人？”

    曾勵(lì)細(xì)想了一會(huì)：“東宮都是些熟諗?shù)睦先?，只前段時(shí)日，下府折沖都尉于霖往東宮送了幾個(gè)歌姬?！?/br>
    “于霖？”祁荀冷嗤了一聲，指腹在杯沿處摩挲：“那不是文淵的人嗎？”

    文淵是西梁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也是朝中隆恩備受的重臣。

    因其自開朝以來便輔佐國君左右，故而眾臣皆覺得他德高望重，從不直呼他姓名。

    偏祁荀覺得他心口不一，虛與委蛇，明面上仁德恭謙，實(shí)則陰狠狡詐。

    他一路追殺祁荀至永寧，為保自身，不惜折損手下所有暗衛(wèi)，就連十二年前的那樁舊事，恐怕都與他脫不了干系。

    “小侯爺，有些話言多必失?！?/br>
    祁荀斜睨了他一眼，不愿與他過多爭(zhēng)執(zhí)，扯回話題道：“去東宮瞧瞧，那些歌姬現(xiàn)在何處？”

    他到底不是京兆府的人，沒法親自去查。曾勵(lì)是個(gè)能辦事的，給他些頭緒，應(yīng)能查出些問題來。

    曾勵(lì)起身告謝，行至屋外，卻見祁荀手下來回在屋外打轉(zhuǎn)。他回身示意祁荀道：“小侯爺，尋您的。”

    手底下的人忙將叢昱的信箋交至祁荀手里：“小侯爺，屬下方才見您有要事在身，沒敢打攪。這信箋是...”

    還未說完，祁荀的面色顯而易見地沉了下去。

    曾勵(lì)瞧見他忽變的神情，心里咯噔一聲?？磥硇艃?nèi)事件緊要，祁荀上一秒還云淡風(fēng)輕地理著案件，下一秒怒氣滔天，眸底風(fēng)起云涌，似要掀翻整個(gè)京兆府。

    *

    春闈在即，凡是此回赴京趕考之人，無不手忙腳亂地拾掇行囊。李長安的行囊無需他自己cao心，府里的下人早已置辦妥當(dāng)。依照先前算好的數(shù)日，他需得在明日起程離府，早些落腳綏陽，可以緩上幾日，適應(yīng)一番。

    可他今日一門心思落在白念身上，屋門推開又闔上，哪里還有讀書的心思。

    直至正午，有名喚佑安的侍從匆忙趕來。他附耳說了幾句話，李長安失手打翻了手邊的硯臺(tái)。

    濃厚的墨汁浸透紙背，站在一側(cè)的流音嚇了一跳，隱約覺得不安。

    “李公子，可是小姐出事了？”說著她便想往蒔花樓跑。

    即便靠一己之力不能將人救出，然白念于她有恩，她沒法冷靜下來。

    李長安皺著眉頭，攥著流音的胳膊：“你家小姐不在蒔花樓，聽聞是被祁小侯爺買下了?！?/br>
    流音怔愣在原地，遲遲沒反應(yīng)。

    “祁小侯爺？”她囁嚅著：“便是那陰鷙狠戾，殺人嗜血的祁小侯爺？”

    流音哆嗦了一下，面上血色的全無。

    宣平侯府的那位名聲在外，坊間傳他年少驍勇者有之，說他暴戾恣睢亦在不少。

    流音沒見祁小侯爺，不知眾說紛紜中那一句才是真話。只她深信不疑，這提刀殺伐之人，哪個(gè)不是心冷狠硬，否則如何在軍營立威，這樣的人，斷不是個(gè)體貼疼人的主。

    “公子。小姐落入這樣的人手里，會(huì)不會(huì)兇多吉少？”

    話音甫落，她眼眶濕潤，生怕白念有所差池。

    “流音姑娘莫急，佑安說小侯爺并未出現(xiàn)在永寧，買下念念的，只是小侯爺?shù)慕獭，F(xiàn)如今念念不在花樓，而是被他的近侍安頓在一處客棧內(nèi)。既是客棧，出入總比花樓要來得方便些。”

    “公子這是何意？”

    “佑安，你去同阿爹說一聲，就說我在永寧呆得煩悶，今日便要啟程去綏陽?！?/br>
    李長安止住步子，面色漲的通紅，這還是他頭一回扯謊。

    吩咐完事項(xiàng)，又對(duì)流音解釋道：“流音姑娘，你一會(huì)兒先去那家客棧打聽一下狀況。夜里接上念念后，我們便出發(fā)去綏陽?！?/br>
    第46章 趕來   既是祁小侯爺買了你，誰也不敢動(dòng)……

    蒔花樓內(nèi)。

    金mama一邊替她敷藥, 一邊殷勤地說道：“姑娘別怕，既是祁小侯爺買了你，誰也不敢動(dòng)你的?！?/br>
    白念睜著紅泱泱的眸子, 嘴里囁嚅了一遍：“祁小侯爺？”

    便是那個(gè)戰(zhàn)功赫赫, 陰鷙狠戾, 連圣上也要給他三分薄面的祁荀？

    白念緊緊地抓著錦被，面上不顯, 心里卻害怕極了。

    破碎的聲音從喉間蹦出：“祁小侯爺...為什么要買我啊?！?/br>
    金mama樂開花，笑她是個(gè)傻姑娘：“他不惜重金贖你, 還能圖個(gè)甚么？”

    “mama?！卑啄钔崎_藥碗，拉著金mama的手道：“求您不要將我賣于他?！?/br>
    流連煙花地的男人, 看似多情實(shí)則薄情寡義。今日他肯花重金贖買，同樣的事明日又會(huì)落在旁人身上。

    再者，她從未見過金mama口中的祁小侯爺，也不知他緣何要贖買自己。

    金mama臉色微沉，后又想起叢昱的話，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意。

    “小侯爺會(huì)是個(gè)疼人的。只他眼下還在綏陽, 不在永寧, 你趁著這幾日多學(xué)些該學(xué)的東西。蒔花

    樓喧鬧，你不必呆了, 晚些翠娘會(huì)同你去客棧住上一兩日。待小侯爺?shù)搅擞缹?，你便是小侯爺?shù)娜肆??！?/br>
    白念渾身疲軟，壓根沒有爭(zhēng)執(zhí)的力氣, 最后還由翠娘攙扶她入了客棧。

    翠娘會(huì)醫(yī)術(shù)，醫(yī)些傷痛不在話下。她捧著白念的臉，瞧見左頰處深紅的指痕后，連嘆了幾聲氣。

    “姑娘的姿容不可多得, 在蒔花樓自是吃得開的。你何必同金mama置氣，虧了自己?！?/br>
    她指腹沾了膏藥，一圈圈地揉在白念臉上。

    白念忍著疼意，一聲不吭。

    身處蒔花樓的姑娘，起先也同她一樣，是不屈不撓的性子。可時(shí)間一久，誰不是向權(quán)勢(shì)金銀低頭，壓彎了脊背。

    “姑娘自幼被府里護(hù)得極好，陡生變故，一時(shí)半會(huì)兒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墒篱g規(guī)矩就是如此，哪有事事如意，件件順心，饒是姑娘不肯屈服，他日也會(huì)被磨平棱角。”

    這是在勸她認(rèn)命。

    其實(shí)翠娘的話也并無道理，阿娘既將她賣入蒔花樓，那她便是要聽?wèi){金mama的話的。金mama將她賣于祁荀，身契落入祁荀手里，饒是她再不愿面對(duì)，也不得不承認(rèn)，往后自己便是祁小侯爺?shù)娜肆恕?/br>
    白念闔上雙眼，不愿再想：“多謝翠娘提點(diǎn)。我有些乏了?！?/br>
    翠娘替她掩上窗子，露出背影的那瞬，白念恍然覺得自己還在白府，替她闔窗的還是流音。

    “流音...”

    也不知流音怎么樣了。

    白念險(xiǎn)些就要落淚，她側(cè)過身子，將臉埋在枕間。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shí)辰，屋門突然響了一聲。

    白念沒有回過身子，而是哽咽著問道：“翠娘還有事？”

    無人答應(yīng)，屋內(nèi)一片寂靜。

    待她回過身子，順著流動(dòng)的月光，這才瞧清跪在床榻前的人。

    “流音？”白念捂著嘴，眼里包著淚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

    待流音喚了一聲“小姐”后，白念立馬伸手環(huán)住了她。

    流音臉上掛滿淚痕，可她卻沒有時(shí)間敘舊。她胡亂抹了一把淚，確認(rèn)外邊的人都被支走，這才拉著白念出了客棧。

    夜風(fēng)獵獵，月影婆娑。

    狹長的小道上，有一馬車疾馳而過，小窗的轎簾被掀起，車轱轆聲揉入月色，傳入白念的耳里。

    “流音，我們眼下去哪？”

    流音抹去眼淚，用斗篷緊緊裹住她：“小姐，我們?nèi)ソ楆枺ド蚬媚锬莾??！?/br>
    綏陽，天子腳下，一聽便是是繁華熱鬧地，放在之前，她定是歡喜雀躍怎么也坐不住，只是今夜，一提起綏陽，她便要想起金mama說的那句話。

    說起來，祁荀便是在綏陽。

    馬車聲漸止，停在白念面前。有一男子挑簾而出，因其背著光，堪能瞧清一個(gè)廓形。

    白念屏住呼吸，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盯著那抹身影。她的腦中忽現(xiàn)“阿尋”二字，待她正要喊出口時(shí)，流音率先回道：“小姐，今夜多虧李公子了。”

    風(fēng)止驟寒。

    白念垂下眸子，眼底劃過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