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嘉被成功搶救，他臉色蒼白地坐在證人席上，說出了所有真相。

    谷飛犯□□罪時還未成年，而且孤證不能定案，單靠佟嘉一面之詞，這一條罪名很難成立。

    那個女生跳樓那天，夏望看到了她的尸體。這成為了夏望多年來的噩夢。

    谷飛不僅殺了她，也殺了他。

    所以，夏望決定讓谷飛付出殺人罪的代價。

    哪怕以自己的生命為籌碼。

    出人意料的是，谷飛承認了17歲那一樁□□案。

    最終，谷飛數(shù)罪并罰，判處無期徒刑。

    法庭宣判谷飛刑期的那天，佟嘉走出法院，望著遠方，說，對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這是對那個女孩說的。

    夏望，也就是佟嘉，刀傷康復后接受了心理治療，數(shù)年后，在陽光下重新展開了笑顏。

    Happy ending。

    過程中所有“激情戲”自然是被刪得渣都不剩。

    片尾曲《安》在影院里響起時，易謙長長地呼了口氣。

    媽的。

    不容易。

    太他媽不容易了。

    這個結(jié)局是他和尚云爭執(zhí)得最激烈的地方。

    一部電影，點睛之筆就在于結(jié)局，就得停在恰到好處的地方。

    尚云堅持《殺人犯》就該停在谷飛和佟嘉在酒店那一幕。

    那之后的故事，對于《殺人犯》，不重要。

    有些事情，有很多事情，終究歸無常的命運管，不歸導演管。

    但易謙堅持，導演得管。

    還得管個明明白白、圓圓滿滿。

    “狗尾續(xù)貂?！鄙性普f。

    原版里，本就被谷飛“殺死”了的佟嘉以再次被谷飛殺死的方式，錘死了谷飛的殺人罪。加上谷飛和佟嘉的床照、谷飛約佟嘉那一通電話、谷飛在家里帶上了水果刀來到酒店……證據(jù)鏈完整而清晰，谷飛的故意殺人罪坐實，刑期至少20年打上，不排除死刑。

    但尚云并不在電影里透露后續(xù)結(jié)果。故事本身已經(jīng)講完了，法律的部分歸法律管。

    前景無論是光明或是黑暗，都有可能。

    現(xiàn)在，佟嘉沒死，谷飛的故意殺人就變成了殺人未遂，理論上會從輕處罰。

    而谷飛又承認了13年前的□□案，這樁案子的唯一證人是佟嘉，此外沒有任何切實證據(jù)。谷飛算不算自首，□□是否導致受害者自殺的直接原因，都會影響到量刑。

    何況，尚云自己都沒法理解，為什么谷飛要承認這樁案子？

    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

    總之，為了確定量刑標準，警方就得去接觸自殺女孩的家人，就不得不揭開女孩家人塵封13年的痛，也許會引起公眾對這個女孩及她家人的關(guān)注，造成二次傷害。

    而佟嘉13年后才說出真相，又間接傷害了谷飛的妻兒，他會不會遭受更進一步的網(wǎng)暴？

    面對這種壓力，抑郁癥真的能順利治好？

    案子復雜化了，一拖可能就是一兩年甚至三五年，谷飛是得到了懲罰，佟嘉、女孩家人、甚至谷飛的妻兒卻同時也要承受折磨。

    尚云問易謙：“這就是你們想看的happy ending？”

    易謙：“……”

    易謙：“……”

    易謙：“……”

    易謙：“誰會跟你糾結(jié)量刑準不準確，我們拍的又不是刑偵片，結(jié)局也不需要呈現(xiàn)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觀眾只是想看到壞人罪有應(yīng)得而已。”

    是的，沒人關(guān)心細節(jié)，也沒人在乎背后的深層邏輯，大家不過是想看到□□犯、殺人犯下半輩子都過不好，脆弱而正義的好人從深淵中走出來。

    人們想得到保證，哪怕只是從一個明知是虛構(gòu)的故事里得到保證：總有希望的。

    總會越來越好的。

    全場熱烈鼓掌，易謙回頭看去，不少觀眾臉上泛著水光。

    這和柏林電影節(jié)的場景不一樣。

    那時候，沒有人哭。只有沉重，壓抑，深入骨髓的撕裂。

    現(xiàn)在，他們成功地煽出了一行行眼淚。

    易謙轉(zhuǎn)頭看身旁的尚云，尚云臉色平淡，漠然地望著銀幕，光在他臉上跳動，幽森又無情。

    易謙在尚云臉上看不到半分“成功”的意味。

    《殺人犯》主創(chuàng)團隊在現(xiàn)場開了一個簡單的發(fā)布會，慶?！稓⑷朔浮啡珖子硤A滿成功。易謙知道是“成功”了，他感受得到觀眾們的情緒。

    尚云則興致缺缺，近乎敷衍地回答了媒體的一系列問題，但凡涉及到創(chuàng)作這一塊，他要么cue易謙，要么用些假大空的模板句子來應(yīng)對。

    也不算推脫，如果說第一個版本的作者是他，第二個版本的作者就是易謙。

    出了影院后，尚云對易謙說：“易謙?！?/br>
    易謙回頭看他。

    “我感覺自己像個□□?！鄙性普f。

    “穿著低胸裝，套著漁網(wǎng)襪，向所有付錢的大爺搔首弄姿?！?/br>
    這世上之事，尚云第一痛恨虛偽，第二痛恨媚俗。

    偏偏這是他在很多電影里看到的東西。

    現(xiàn)在，他的電影里也有了這些東西。

    那是冠著“尚云”二字的作品。

    易謙沉默了幾秒。

    沉沉地嘆一口氣。

    他按上尚云肩膀，“這條路還得走很久?！?/br>
    何時是個頭？

    他不知道。他們都不知道。

    但還得繼續(x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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