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紅線引發(fā)的慘案 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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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燁擱下茶杯,神色晦暗:“所以,你認(rèn)為只一月便不長了?你先前是如何同我說的?你說來回黃泉只需七日。” 被這一番質(zhì)問,紅線沒由來一陣心虛,因為她此次來回了兩趟黃泉,兩趟都在黃泉中耽擱不少時候,尤其是第二趟她趴在望鄉(xiāng)臺上哭,可太丟人了。 她自然不會將如此丟人之事宣告于眾,便就是只他一人,也不行。 于是她挑挑揀揀刪去幾個跌面子的情節(jié)后同他道:“我那時躲過了天罰,卻不慎驚動了黃泉里面幾名大人物,被絆住幾刻手腳,隨后我離開黃泉又回到西睦城,收斂城中尸首掩埋,找到妗月和他們的魂魄,帶回黃泉交給鬼差,才多耽擱了些時日。” 言燁無以分辨紅線所言真假,只忽然間再聽到妗月的名字,心口一顫,問道:“母親她……” 紅線見話題扯開,忙將西睦城中找到妗月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于他。 言燁聽完沉默,有片刻脆弱:“如此,希望母親下輩子一生平順。” 紅線見他如此,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便站起身,學(xué)著凡間長輩們模樣,抬起手,安撫性摸了摸他的發(fā)。 言燁瞬間從失神狀態(tài)回過神,甫一抬頭,一雙盲眼正與紅線對上,他面上倒沒過多神色,只紅線,陡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舉動,臉剎那一片燒紅。 但所謂尷尬,便就是只要你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他人。紅線便理所當(dāng)然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后道:“我在安慰你,你沒看出來嗎?” 言燁隨即同樣掩嘴咳嗽了一聲,迅速側(cè)開頭:“母親之事,多謝你。安慰——”他雙頰也逐漸燒紅,“亦多謝你。” 說罷,屋內(nèi)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尷尬氣氛。 屋內(nèi)燭光明暗,紅線視線不明朗,卻依舊瞧見了他漫上脖頸的紅云,恍惚間想起了離城那日,天罰降下時他曾在她耳邊曾說的話——深陷久矣。 她不知不覺念叨出聲,聲音雖輕,但在寂靜的夜里卻十分清晰。 言燁的身子一顫,隨即僵硬。 紅線直言問道:“言燁,我想起西睦城中你在我耳邊說了許多話,其中有一句我不大理解,整句我記不清晰了,但若我記得沒錯,這句里頭有‘深陷久矣’這四字,你告訴我,你當(dāng)時跟我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深陷是何深陷?久矣又是多久?” 言燁猛咳嗽起來,咳紅了一張臉。他邊咳邊躺下,躺下時不慎撞到傷口又悶哼了一聲,隨后他壓住疼痛,拉上來被子,將自己半顆腦袋罩在被褥之下,沉悶的聲音隔著被子傳來:“許是你記錯了,或是我說錯了,我想,我當(dāng)時所言并無他意?!?/br> “不可能!”紅線拉扯他身上的被子,“當(dāng)時場面混亂,但我又不是聾的,我記性不好卻也沒不好到這種程度,你定是說了什么,才令我記憶到今,快告訴我,原話是什么,莫逼我用溯洄之法放出那日影像,看看你究竟說了什么!” 溯洄之法只是回放記憶場景的一類小術(shù)法,同帝后的那面溯洄鏡不同,這類術(shù)法只能回放所施法之人自己的所見所聞而已。 雖不理解“溯洄之法”是什么,但由紅線話里之意,言燁也能大致明白一點,但他仍是蒙著被子裝死,甚至紅線扯被子扯得很了,他此刻體力不支抓握不住,佯裝咳嗽起來,并且一聲比一聲咳得凄慘,直到紅線松開了手里的被子。 他總是這般,一旦遇到自己不愿回答之事,便一躲到底。可紅線著實不懂,這又非什么大事,如何會令他羞澀不愿回答? 她又不會笑話他。 紅線道:“你不說便不說了,我又非什么強人所難之人,你不說我也知曉——” 言燁的咳嗽聲乍停,床上被子鼓起的人形一動不動。 “你就如同舍不得妗月一般,舍不得我罷了,多年相伴下,你也將我當(dāng)作了如母親那般可靠之人,這又非什么跌面子之事,只會讓我知曉我在你心中同妗月一般同等地位,如何不好承認(rèn)?”紅線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再不逼他承認(rèn),拎起茶壺空杯往桌邊走,預(yù)備將它們放回桌上。 然而正是這時,她身后床上的那人忽地一把將遮頭的被子扯下,坐起身來,一張臉冷冷地朝向她,情緒波動無比大。 他道:“將你當(dāng)作如母親那般可靠之人?” 紅線一愣:“不、不是嗎?” 言燁道:“原來你對我當(dāng)時所言是如此理解?” 紅線將他面色風(fēng)云,忽生一絲絲忐忑:“莫不是還有他意?” “你!”言燁氣得真咳嗽起來,面上青青紅紅交錯,憋不出半句話。 紅線提起膽子,問:“那你告訴我,你天罰下同我所說那句話,究竟何意?” 話落,她布在竹舍周圍的結(jié)界忽然傳來異動,她立即將神識收攏聚向竹舍大門。 有人踏入結(jié)界范圍,衣襟沾染清露,走至竹舍大門,彎下腰,將一只白凈的瓷瓶放置在竹舍門口的石階上。 紅線望見那瓷瓶好一陣面色古怪,她不理解他為何不敲門送進來,但即使再不理解,她仍是如實告訴她現(xiàn)下面前神色古怪的言燁:“你外祖父來了,此時正在門口,他在石階上放了一個瓷瓶,好似是專程來給你送藥的,你要還是不要?” 第88章 心悅 哇哦…… 竹舍內(nèi)靜悄悄的, 居遠岱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默默轉(zhuǎn)身,離開了這里。 隨后, 房內(nèi)再次響起紅線的聲音:“他走了?!?/br> 言燁輕“嗯”了一聲, 沒說什么。 紅線道:“你就不想同他說點什么?” 事情鬧到這般地步,他畢竟只有這么一個外祖父, 待他傷好后離開斂劍閣, 他們之間怕沒多少機會見面了。 然而言燁沉默片刻,淡淡道了一聲“不用”,重新躺回去,蓋好被子。 紅線捏訣將門外石階上的白瓷瓶召入手中,撥開瓶塞聞了聞,里面是極好的傷藥。而后她抬眼看了眼床上的言燁,蓋好瓶塞,將藥瓶擱在桌子上, 靜靜離開房間。 后幾日, 紅線一邊照顧言燁,一邊安頓林長樂,順道將她父親的魂魄已被她送往黃泉之事同她說了,隨后便盡所能地安慰她。 可林長樂還是大哭一場, 嘴里罵罵咧咧地說他報應(yīng),直到哭到日落, 將眼淚哭干,她才漸漸恢復(fù)往日里的形象, 灑脫招搖。 她道:“他該如此,即使不為母親,為喪命在他手下的諸多百姓, 他都該是如此下場!一場淚還盡他養(yǎng)育之恩,我便再不欠他!” 說罷,她轉(zhuǎn)身離開清陵,無甚多余交代。 紅線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感嘆人和人果然不同,她來時已做好了要好好安慰她一場的準(zhǔn)備,卻沒想到她的為人處世要比言燁坦然不少,她提前準(zhǔn)備好說辭沒有幾句派上用場。 感嘆完畢,紅線轉(zhuǎn)身回到竹舍,給言燁端茶送水,扶他起身,順道問他:“今日身上的傷還痛嗎?” 痛肯定是痛的,但相比頭幾日,到如今已經(jīng)好了很多,以他的耐疼程度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他飲下茶水潤喉:“不痛?!?/br> 今日一整天都不見她人影,他自是心知肚明:“你今日去見了長樂?” 紅線“嗯”了一聲:“我在她那待了一整天?!?/br> 銀月教于西睦城中全體覆滅,林和澤身死,紅線今日出去尋她,定是特地去將林和澤的魂魄送入黃泉之事知會她了。于是言燁繼續(xù)問道:“你將他爹魂魄之事告訴她了?她可有如何?” 這算是除妗月外,紅線頭一次聽他多言問另一個人,紅線奇怪地將他面色打量,順口將今日林長樂的反應(yīng)告訴他。 言燁仿似并不意外:“她走了?” 紅線道:“走了,方才走的?!?/br> 隨后她眼神忽閃,唇張合半晌,終還是決定試探道:“日落時剛走,你是否該追上去見她一面?如若你此時去追,定然是能追得上的。你莫要擔(dān)心你身上的傷,我可以施法帶你飛過去,必不會耽擱太多時候?!?/br> 說完,她便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面上神情仔細審視。 然而言燁面色如常,并未出現(xiàn)她期待的迫切。他平常地飲完杯中茶水,躺下后道:“不去。雖你是妖,來去人群自如,但如若被人察覺非人,將牽涉過多,甚至再不能隨意出現(xiàn)在人前?!?/br> “牽涉過多?”紅線不理解,“我是妖便只我一人是妖,眾人不待見我便罷了,如何會牽涉過多?” 言燁解釋:“雖你接任劍主位時,外祖父并未為你大cao大辦,但因你身份特殊,黑白兩道顯然在你入劍閣那一刻起便關(guān)注到了這里,如若這時候爆出你非人而是妖類的消息,屆時不僅人間動蕩,人心惶惶,斂劍閣也會因你被黑白兩道抓住把柄,成為眾矢之的?!?/br> “哦……”紅線沉吟,逐漸明白他話中意思,卻同時面色古怪地打量起他來,“那夜,居遠岱送藥來,不見你有多少動容,竟不想你會如此關(guān)心斂劍閣的安危,言燁,你同我說實話,你不親近你外祖父,是否是心中情怯,不好開口?” 言燁咳嗽一聲,錯開紅線的視線:“并非你所想那般,只因而今江湖三足鼎立,缺一不可,如若此時少了一個斂劍閣,人間再起戰(zhàn)火,那清陵城中的安寧也將不復(fù)?!?/br> “好吧,便當(dāng)你是如此想的?!奔t線見他神色又躲閃,不強求他回答,回到方才有關(guān)林長樂的話題,“只不過,我術(shù)法在你心中便這般差?飛行途中能被凡人輕易發(fā)現(xiàn)?難道你以為我蠢得不會施隱身術(shù)嗎?” 言燁閉嘴。 紅線趁熱打鐵:“告訴我,你究竟想不想去,若你想見她,我立刻便能帶你去見她,絕不叫人發(fā)現(xiàn)!” 言燁終于聽出她話里奇怪的興奮,意味不明道:“你此意,是希望我去見她?” “自然!”紅線口快,一個“自然”落下,立馬又呸呸呸幾聲,否道:“這還得看你的意思?!?/br> 言燁緩慢轉(zhuǎn)過頭來:“你為何如此希望我去見她?” 紅線道:“這不是最后一面了嗎?你們二人青梅竹馬,自該好好訣別一番才是?!?/br> 言燁問:“只是如此?” 紅線點頭肯定道:“當(dāng)然只是如此!” 言燁放下心來:“那便不必你費心了,長樂一貫不受拘束,青梅竹馬四字于她而言無足輕重,她灑脫離去自是希望再無牽絆,我不必特意前去告別?!?/br> 紅線急了:“話不是這樣說的!你們?nèi)?,不是常說人之常情嗎?她離去雖灑脫,但卻并非輕視青梅竹馬這四字,就比方說林和澤死之前,你能看出他在她心中其實有那般重要?你們?nèi)擞认矚g將重視之人或事深埋心底,你此刻不去挖一挖,如何能知你對她重不重要?” 言燁的眉頭皺深,他漸漸品出紅線話里額外的含義:“你的意思是,我對她重要?” 紅線猛點頭:“重要重要,自然重要?” 言燁問:“所以你其實認(rèn)為她是心悅于我?” 他這一句一下子問到了點上,紅線一頓,忐忑地瞅他,實誠地回道:“我是這樣想的?!?/br> 言燁追問,面上神情碎裂:“所以你此番讓我追去尋她,是覺得我也該心悅于她?” 紅線終于閉上了嘴。 難道不該嗎? 太子言燁那一世她離開前,便已經(jīng)隱約察覺到少君身上的紅繩好似不同常理,只綁了一邊仍能對她生情,雖不知是紅繩出了差錯還是因綁上了升神劫,但只要能動情,放到這一世也該如此。 林長樂同他一般年紀(jì),同在銀月教中長大,如此青梅竹馬,自該是最好的動情對象。 而只要他動情,他身上的紅繩顯現(xiàn),她就能將紅繩的另一頭綁到林長樂身上,少君千年寡身之局不攻自破,如此他尋到了君妃,帝后二人也不該再逼迫他投入下一世歷劫,升神劫從此避開,豈不兩全其美? 說著,紅線的視線往言燁的腳踝處望,此時他已掀開了被子站起身,赤腳往她的方向走來,他足上那一根明晃晃的紅繩無遮無攔,在她眼前上下浮動,刺激著她神經(jīng)。 紅線逐漸睜大了雙眼。 果然! 果然她想得都沒有錯,言燁已然動情,她該更盡力地為他二人牽線才是! 可沒想到,待言燁走至她身前,卻一把抓住了她手腕,面色出乎尋常的冷凝,沉聲質(zhì)問她:“你說我對長樂重要,所以我該心悅長樂。那你呢?你可知你在我心中無比重要,你是否也該心悅于我?” 耳邊這句話防似驚雷般突然炸響,紅線的眼睛愈睜愈大,不敢置信:“你說什么?” 第89章 亂麻 cao持你二人嫁娶,飲你二人奉茶?!?/br> 言燁壓著情緒:“你如何能這般心大, 寧可杜撰毫無根據(jù)之事,也不肯直面我心意?” “我……我……”紅線腦中一團漿糊,卻已然明白, “你心悅的不該是——” “不該是長樂?”他面色晦暗, “你當(dāng)真從未看清?西睦城中,就連母親都能明晰我心意, 為何獨你對此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