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此幾天后，她發(fā)現(xiàn)這些人當(dāng)真無窮無盡，氣得持劍守在門內(nèi)，氣急敗壞地罵他們道：“你們這些憨貨！一個個逐一上門挑釁不嫌煩？你們不嫌我還嫌呢！姑娘我沒多少耐心，此話我便撂在這了，如若江湖中再有不服我紅線者，望你們湊一塊好好商量一個黃道吉日，一鼓作氣一同來戰(zhàn)！”

    說完，她攜劍將劍尖向天一劃，磅礴仙力隨劍氣劃向天際，斂劍閣的兩扇大門，便“轟”的一聲，被仙力推擠，沉重閉上。

    做完這一切，紅線的面色仍是不佳，回身預(yù)備回去，然而一回頭就望見了斂劍閣中央的那座白色高樓。

    看到那樓，紅線便更氣了，氣居遠(yuǎn)岱這般樂意看她笑話！

    但她生氣，卻不能真的闖問劍樓質(zhì)問他，畢竟她現(xiàn)下寄人籬下，萬一攪得這位閣主不高興，將她手中的定風(fēng)劍要回去，撤了她劍主位是小事，但如若氣得他將她趕出斂劍閣，那便不好了。

    于是紅線只好暫且忍著，望江湖中的那些閑人快些消停，她可不想廢太多心力與時日用以應(yīng)對他們。

    這樣想著，紅線利落收劍往回走，路遇竹舍時順手爬上樹瞧了一瞧，見言燁同元清正好生待在竹舍里，正端著一本刻字的竹冊細(xì)細(xì)研讀。

    紅線回想他前世，覺得讀書費腦，便又繞遠(yuǎn)路去了一趟劍閣廚房，討來一碟子紅豆糕，派人送往了竹舍。

    而她自己，在做完這一切后便直接回聞香閣倒頭睡下了，外間如何，一干不關(guān)她的事。

    她這一睡不要緊，但只睡前這送糕點的行為，卻將整個斂劍閣都轟動了。

    “她當(dāng)真繞遠(yuǎn)路去廚房拿了一碟糕給燁兒？”居遠(yuǎn)岱回頭，問長禮，面上有些出乎預(yù)料的驚訝。

    長禮同樣不解，但仍點頭道：“是。”

    居遠(yuǎn)岱問：“她送糕點時可有說什么？”

    “并未，”長禮道，“被她隨手拉去送糕點的那名弟子言，她只說送往竹舍交給小莊主，讓他勿要沒日沒夜地讀書，讀書傷腦。隨后咕噥了一句什么，說他從前從小便是如此，此世不要這樣了?！?/br>
    “此世？”居遠(yuǎn)岱聞言疑惑。

    “想應(yīng)該是此時二字，許那名弟子聽岔了?！遍L禮回道。

    居遠(yuǎn)岱沉吟一聲，將此話題揭過：“那她果然是為燁兒而來。從前……從小……莫不是燁兒失蹤的那些年，她同他一處長大？”

    “不知，”長禮道，“但她至今仍未登門竹舍，先前入斂劍閣那日，小莊主曾與她在劍閣內(nèi)見過一面，他們二人面上皆平靜，并無異常，貌似不像是曾經(jīng)相識?！?/br>
    居遠(yuǎn)岱沉默了一瞬，又問道：“糕點送入竹舍時，燁兒是何反應(yīng)？”

    長禮道：“仍舊執(zhí)書研讀，并未在意那碟糕點?！?/br>
    長禮頓了頓：“小莊主一如往常，想來是當(dāng)真不識得這位新劍主，許是她從某處得知了小莊主同您的關(guān)系，才想起來送些小禮以作巴結(jié)——”

    但說到這，長禮的話卻一止。這依舊不合常理，若是送禮，那也該精挑細(xì)選些稀罕玩意兒，而非去到廚房隨意挑了一碟子糕送過去。而且，此舉同樣無法解釋她口中的“從前”、“從小”兩詞。

    居遠(yuǎn)岱笑一聲：“長禮，你認(rèn)為那姑娘會是樂意巴結(jié)之人？”

    他仿佛聽到什么好笑之事，嘴角的笑始終沒下去：“天下何人不知我閣劍主各脈相承，缺一不可。她本可憑定風(fēng)劍同老夫要求更多，可卻只欲居入我斂劍閣中，且不論她是否另有所圖，光不以定風(fēng)劍要挾老夫這一點，這女娃的心性便就比旁人要高上不少，如此心性，又如何樂意攀附他人？”

    長禮跟隨居遠(yuǎn)岱多年，見識過不少江湖人，這姑娘入閣時他便已能察覺到這一點，可正是如此，才叫人更捉摸不透她入劍閣用意。

    然而這時，居遠(yuǎn)岱卻道：“你難道不覺得，燁兒此番態(tài)度才是最為奇怪之處嗎？這姑娘乃我劍閣新任定風(fēng)劍主，劍閣上下同她皆不相熟，而她這頭一遭同閣中人交集，卻是將糕點送入他竹舍，雖說燁兒他心性沉穩(wěn)，不似旁人般受劍主恩惠便會受寵若驚，但他又怎生連半點反應(yīng)都未有，甚至不在意那碟糕點半分？”

    長禮這時才注意到這點，心下一驚：“您認(rèn)為，小莊主此番態(tài)度乃刻意為之？”

    “可若是他二人年幼果真相識，那又為何而今劍閣相見，兩方面上皆形同陌路？”長禮依舊不解。

    居遠(yuǎn)岱不答反問道：“派去查燁兒先前二十余年經(jīng)歷的那些人可有消息？”

    長禮不解居遠(yuǎn)岱的突然此問，但依舊恭敬答道：“還未有。他們沿路查去，可每回都止于信澤，城中空曠無人，除了能根據(jù)其中的生活痕跡確認(rèn)小莊主的確曾在此城生活過，便再沒發(fā)現(xiàn)其他?！?/br>
    居遠(yuǎn)岱嘆了一聲，萬語千言終歸一句“罷了”。

    “燁兒同晴兒心性可真不像，此番歸來，同老夫生分，老夫已多年未同他們這些小輩的交過心了，對燁兒著實毫無辦法。你且讓下面的人繼續(xù)查著吧，新任定風(fēng)劍那邊，既然燁兒好似同她相識，并未排斥于她，那你便不需干涉什么，他們小輩間的事讓他們自己去理吧，咱們這些老輩可摻和不了什么?！?/br>
    長禮答了一聲“是”，便從問劍樓中退下。居遠(yuǎn)岱望著外面的天長嘆一聲，心中愈發(fā)愧對自己早逝的女兒和女婿。

    同時同地，斂劍閣中眾弟子也都十分不平靜。近日奇事尤其多，先是閣主突然找回的外孫成了他們的大師兄，后又來了個年歲不大的姑娘成了他們閣中一位劍主，現(xiàn)下竟又有流言傳出，說這位新劍主特意命人送了一碟子糕進(jìn)了竹舍……

    而年歲不大的女子如此無故討好相近年歲的男子還能有何原因？

    定然是心中有意！

    于是，整座斂劍閣中的弟子都無心練劍了，皆沸騰起來，討論起他們二人的面相、身長，和相配程度來，一時間閣中好不熱鬧。

    獨竹舍內(nèi)話題中其中一位人物仍在淡定飲茶，用指腹慢慢摸索著竹冊上的字跡研讀，他身邊一小碟整齊的紅豆糕點仍然安然地擺放在那，一下午下來并未被食用分毫。

    直到日暮將近，天色沉下，他起身預(yù)備回屋，才仿似想起那碟紅豆糕，平淡同元清道：“糕點甜膩，師兄腸胃不善，元清便拿去食用吧?！?/br>
    說完，他執(zhí)書走入臥房，房內(nèi)燃起燭火。

    留在院內(nèi)的元清著實摸不著頭腦，方才下午時他曾嘴饞問過他討要糕點，可當(dāng)時他并未理他，專心讀書沒給過他一塊糕點。元清以為他是喜食的，可沒想到這天一暗，他居然變了卦，將那糕點一整碟都給了他。

    元清不明白。

    這夜，劍閣內(nèi)流言四起，眾弟子皆掌燈夜聊此二人的話題，只唯獨話題中的這兩位，絲毫事沒有，一如往常正經(jīng)安歇睡下。

    于是紅線翌日醒來，見路遇的弟子們個個都頂著一雙黑眼圈詭異地盯著她瞧，莫名不解，疑惑地抬手摸臉，以為自己今日臉上是否沾染了什么。

    可摸完將手放至面前一看，她手中潔凈，并未從臉上摸下什么。

    這些人莫非都傻了么？

    紅線不解。

    第70章 三合一   她不懂他。

    但因她隨后路遇的每一個人都如此盯著她看, 紅線莫名心虛，便趁著道上的人少了以后，迅速捏訣隱身走至暗處, 幻化出一面水鏡將自己身上、臉面好好照了照, 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有任何異常之處，于是紅線就更疑惑了。

    她疑惑歸疑惑, 卻并未特地攔下一名弟子詢問, 如常走至劍閣大門，將今日來的這波閑人打出去，完成了今日份任務(wù)后，她便悠悠閑閑收好劍原路折返。只是她今日卻并不繞路去劍閣廚房討要糕點了，而是見閣內(nèi)一處林子中有幾株枇杷樹長勢不錯，便摘下幾粒枇杷，讓人洗凈，送去竹舍。

    隨后時日, 來劍閣挑釁紅線的人不斷, 居遠(yuǎn)岱下令劍閣中人不許干涉，紅線便只好被迫一日日任勞任怨地去前門趕走他們。每回回來的時候，她都會偷閑趴在竹舍外那棵大樹上將言燁望一望，再去弄些糕點蜜餞或是果子甜湯什么的, 讓人給他送進(jìn)去。

    如此一段時日過下來，紅線漸漸習(xí)以為常。只是她不知道, 她從劍閣廚房搜羅出的吃食，卻大多都填入了元清的胃。

    頭先幾日元清還樂得有零嘴吃, 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們的這位新劍主往他們竹舍里送的全都是甜食，他才后知后覺，察覺到自己的牙都快甜膩歪了。

    于是這日在收下紅線送來的棗甜糕后, 他著實吃不動了，便端著這碟子糕往廚房趕，預(yù)備將它送回廚房。

    然而不想，他在路上見幾名師兄師姐圍作一堆碎嘴閑聊，便頓腳聽了一耳朵，他們談?wù)摰恼沁@位新劍主同他們大師兄的事。聽完，元清恍然大悟，端著手里的糕點好比端著熱炭，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又將這碟子糕原封不動地端回了竹舍，推到他大師兄面前，面色古怪，欲語還休。

    他此異常之舉，引得言燁皺眉，言燁不解道：“作甚？”

    元清端端正正跪坐在言燁面前，認(rèn)錯道：“師兄，此番確是元清錯了，元清年幼不知事，竟沒發(fā)覺劍主師叔每日送糕點來竹舍是另有意，元清不該貪嘴獨食了這些日子里所有的吃食?！?/br>
    他這一番話說得言燁疑惑，言燁將手中竹冊放下，問道：“你方才可是出門去了？”

    元清點頭：“是。”

    言燁問：“是否路遇了什么？”

    元清又點頭：“是?！?/br>
    他性子直，言燁問了，他也無意遮掩，便將路上遇到的那些師兄師姐口中的言論都同言燁說了。

    不想，他說完之后，他這位大師兄卻并無太大反應(yīng)。

    言燁只是微微皺眉，將他話里的某些詞句重復(fù)道：“他們說我紅鸞星動？定風(fēng)劍劍主投我以木桃？”

    元清睜著圓眼耿直地點了點頭：“是啊。師兄不常出門，元清出門的機(jī)會便也不多。定風(fēng)劍劍主師叔幾次三番送糕點果子給我們竹舍，元清以為其他師兄師姐們也都是有的，可直到元清這趟出門才知，原來劍主師叔只獨獨送了我們竹舍，元清記得，每回來送點心的同門都傳話說是給師兄你的。所以師兄師姐們言，劍主師叔定是對師兄你有意，此舉正效仿詩經(jīng)中先人行徑，投師兄以“木桃”，望師兄報之以“瓊瑤”呢?！?/br>
    說完，元清一臉認(rèn)真地想了想：“師兄，是否我們也該去外面挑些瓜果點心，送去劍主師叔的聞香閣？”

    然而言燁聽完，面上仍是沒有動靜，只又將竹冊執(zhí)起，淡淡道：“不用?！?/br>
    元清不解：“可劍主師叔都已多次向師兄投桃表情意了，師兄總不該什么都不做，任師叔日日巴望著我們竹舍里的動靜吧?！?/br>
    言燁面色依舊如常，同往常一般寡淡道：“既如此，那竹舍往后便不收外來之物，她定風(fēng)劍劍主送來的一干物什，你皆拒了?！?/br>
    元清吃驚，他以為他師兄會想出一個更巧妙的解決方法，或是干脆當(dāng)面去回應(yīng)這位劍主師叔的情意，可沒想到他一言道出，竟是直接拒了劍主師叔每日送來的“木桃”。

    元清尚是少年，年歲淺，未經(jīng)歷男女春心，自然也無法斷言他師兄這般行徑是否合適，但既然師兄都讓他這樣做，那他只需照辦便是，左右劍主師叔情意的對象也不是他，他不必為此頭疼。

    于是，紅線派人送往竹舍的東西忽然就被拒了，她有些意外。但意外過后的幾日，她仍派人又送了幾回，到最后竟是連人帶東西都踏不進(jìn)竹舍的大門了，紅線這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于是下一日，她提早動身，趁門外一干江湖散人還未至，早早地在劍閣大門上罩下一方結(jié)界，護(hù)住大門，斂下今日打架的心思，便提著定風(fēng)劍，前去敲響了竹舍的大門。

    “說了不收便就是不收，大師兄無意劍主師叔，怎生你們就是不聽呢？！”門一開，少年罵罵咧咧的聲音從竹舍內(nèi)迎面而來。

    紅線敲門的手忽地頓在空中。

    “無意？”她注意到少年話里的重點，疑惑地重復(fù)道：“你大師兄無意我？”

    元清這才意識到這回上門的不是往日來送吃食的同門了，而是劍主師叔自己，立時，他嘴里罵罵咧咧的話猛然一止，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劍、劍、劍……劍主師叔……”

    紅線不明白他方才話里的意思，于是又問道：“無意是何意？”

    元清立馬察覺到自己方才都說了些什么，頓時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回、回、回師叔，元清不知?！?/br>
    紅線奇怪他的恐懼：“無意二字從你口中而出，你如何不知？我方才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你說你師兄無意我，那你告訴我，這無意二字是何意？”

    元清不敢直視紅線，哆哆嗦嗦低下頭，一個字都憋不出。

    紅線見他半天不回應(yīng)，便干脆不問他了，提劍將他掃至一邊，抬步跨入竹舍：“言燁，元清口中的無意為何意？他說不清，你來同我說?！?/br>
    紅線手持定風(fēng)劍，乃現(xiàn)任定風(fēng)劍劍主，元清不敢攔，也自知攔不住，便順勢隨紅線的一推佯裝往門外一跌，就此鉆出竹舍，并且極有眼力見的不再跟進(jìn)來竹舍。他知他師兄身份特殊，劍主師叔定不敢隨意欺辱，所以也就極放心地將竹舍留予他們二人，決定待他們談完自己再進(jìn)去。

    于是，當(dāng)紅線神經(jīng)大條地走入竹舍時，竹舍中空無他人，只言燁一人一身白袍坐于廊下，聽見紅線走入院內(nèi)的動靜，淡定放下手中竹冊，面無波瀾地將他那一雙盲眼睇來，看向紅線的方向。

    紅線瞧見他這一身淡然，不知怎么的，心里極不是滋味：“方才院外，我同元清的話你可曾聽見？他口中那句無意是何意？”

    言燁皺眉，不答，面朝著她的方向。

    紅線見他面上表情仍舊未動，頓住，忽地疑惑：“你莫不是認(rèn)不出我？”

    她翻身上廊，自來熟地同言燁面對面一同坐在這廊下，奇怪道：“不該啊，雖說你眼盲瞧不見，但你我十年相處下來，我知你其他四感皆靈，這會兒怎會憑聲音無法辨認(rèn)出我？”

    言燁不答，面上依舊靜默，注意力隨她動而動，到眼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前的正前方、紅線正坐著的位置。

    紅線幾番詢問皆未得到回應(yīng)，她忽而憶起小太子那一世，她剛從天宮回來的那一段時日，他當(dāng)時也是氣得不理她。于是紅線猜測，小瞎子此時或許也是如此，便“哈哈”一聲笑道：“我知曉，你定又是在同我置氣，我現(xiàn)下未隱身，正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若是再裝瞧不見，我可不會信了。”

    而言燁，對她這一番話毫無波動，面上淡淡，只平靜道了一句：“師叔有禮。”

    紅線聞言，眉尾一挑，看回他：“你當(dāng)真記不得我？”

    言燁不答反問：“師叔每日派人送來竹舍糕點吃食是何意？”

    紅線道：“送糕點來的小弟子沒有將我的話帶到嗎？我說讀書費腦，送些吃食過來，自是想讓你得空放下手中書冊，醒一醒腦?！?/br>
    言燁輕“嗯”一聲，道：“師叔的住處好似離竹舍不遠(yuǎn)，每日，師叔于劍閣大門處忙完回來，尚有閑心爬上竹舍外大樹上窺望，如何得不到空自己送來？”

    “……你怎么知道？”紅線好一陣啞，雙頰忽地騰上幾分熱度，“你何時知曉的？”

    她自下決心修習(xí)凡人武功后，便很少使用仙術(shù)，她偷窺他時沒用上隱身術(shù)和斂息術(shù)法，可她用了凡間武功中的收斂聲息之術(shù)啊，她這一身武功放在凡人里不算差，如何一下子被他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