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轉(zhuǎn)過身，沒想到凌厚就在那里。

    老人家的背脊是筆挺的，手里握著保溫杯，身旁的助理正為他撐著太陽傘。

    談墨點開了通信器，看著他的方向說：“我要走了……外公?！?/br>
    這是談墨第一次和自己的血親道別。

    “啊, 哦。”凌厚的聲音很沉，盡管壓抑得很好，但還是能聽出在顫抖。

    “你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談墨走上了飛行器，在靠著窗的位置坐下，從這個角度還能看到凌厚。

    雖然機場上有那么多工作人員在忙碌，但談墨的視野里只剩下凌厚一個人了，像獨立于懸崖上的蒼松，孤絕料峭。

    “你沒有在我的身邊長大，甚至于在三個月之前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我對你也沒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凌厚開口道。

    談墨的眼睛濕了，他怎么會不知道老人家說這些話是為什么。想要自己的孫兒無所牽絆，一往無前。

    “要是我的存在不重要，你都閑魚那么多年了，為什么還要去爭當(dāng)灰塔的負(fù)責(zé)人呢？要知道萬一我敗了，你就是讓人類提前滅亡的罪人了?！?/br>
    老人家的笑聲在耳邊傳來：“我不是都說了，敗了就敗了。是非都是給人議論的，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孩子，不要去想人類的成敗，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沒有任何一個物種能夠長盛不衰，也沒有任何一種生物能永遠(yuǎn)存在。這不只是地球的宿命，這是整個宇宙所有事物必然迎接的結(jié)局?！?/br>
    談墨用力地看著他的身影，難以想象當(dāng)他接到凌喻和謝闌冰死亡的消息時，是怎樣的心情和表情。每一次何映之和賀瀧去尋找談墨的時候，這個老人是不是也默默地心存期待。

    “如果不能昂首挺胸有尊嚴(yán)地延綿下去，那就索性轟轟烈烈地完結(jié)?！?/br>
    這是凌厚對他最后說的話。

    “外公，等我回來。”談墨開口道。

    他們的飛行器在凌厚的注視之下，離開了中心城。

    整個世界的生命體形成了一股浪潮，源源不斷地涌向零號基地。

    開普勒生命體與畸化生物的對戰(zhàn)激烈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嘶鳴聲響徹云霄，開普勒生物非常英勇，它們拉起了一道戰(zhàn)線，擋下了其他畸化生物繼續(xù)向零號基地融合。

    洛輕云發(fā)出一聲感慨，“以前我們深入零號基地的時候，是那么渺小。個人的能力再強，也逃脫不了被吞噬的命運。梁隊是這樣，我也是……它曾經(jīng)是所有融合者的噩夢。”

    談墨攬上洛輕云的肩膀，多年前怪物的嘶鳴咆哮油然在耳，隊友的慘烈犧牲對于活下來的人是無盡折磨。

    “但是現(xiàn)在，它正享受著被圍攻吞噬的感覺。一個人或者幾個融合者很渺小，可是我不相信它能抵抗來整個星球的浪潮?！?/br>
    洛輕云笑了，日光從舷窗照進來，正好給他的側(cè)臉鍍上了一層光暈。

    談墨有一瞬間的失神，因為那道金色的線就像黎明照透黑夜的邊界。

    “你在看什么？”洛輕云問。

    談墨別過頭去，露出正經(jīng)而嚴(yán)肅的表情說：“秘密?！?/br>
    洛輕云無奈地一笑。

    談墨雖然目視前方，但手卻不怎么老實，兩根手指像小人散步一樣從洛輕云的小臂上方走下去，走過他的手背，與他十指交扣，“我們再來一次，看看我們的領(lǐng)域能延伸到多廣？”

    “樂意奉陪。”洛輕云笑了笑。

    他們的飛行器成為了一個明亮的開普勒能量發(fā)散源，飛行器所到之處，所有的生命體都被輻射。

    畸化生物被這能量籠罩，逐漸發(fā)生變化，它們就像被靜止了一樣，昂著首，仿佛在感應(yīng)著更深層次的力量和召喚。

    “嗚——嗚——”

    低鳴聲此起彼伏，這是某種信息的傳遞，又像是一種喜悅和解脫的吶喊。

    “砰——砰——”

    所有的生命體被無形的力量連接了起來，強而有力的脈搏在這個網(wǎng)絡(luò)里躍動著，仿佛遙遠(yuǎn)的空間里涌來壯闊的洪流代替了生命的衰敗與嘆息。

    天幕被扯開，日光所到之處，開普勒生物正在蛻變，以赤誠的靈魂展現(xiàn)它們勃發(fā)的生命力。

    被截斷了融合供給的零號基地開始瘋狂地吞噬圍攻上來的開普勒生物。

    眼看著一頭梼杌就要被零號基地伸出來的畸化怪物給一口咬住，賀瀧拽著繩索一躍而下，一拳打在了怪物的腦袋上。

    只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沿著他的拳頭深入怪物的腦袋、顱骨甚至脊椎，無形的力量迅速傳導(dǎo)，這頭怪物的皮rou向外連續(xù)膨脹，賀瀧這一拳的威力在它的體內(nèi)越去越深。

    緊接著是“嘩啦”一聲巨響，怪物的腦袋爆了。

    那怪物的腦袋有兩三輛卡車那么大，皮rou、腦漿子炸開來，范圍猛烈，好幾艘空中的飛行器都被濺到了，就像難看的油彩。

    還好梼杌跑得快，不然潔白無瑕的鹿神就慘不忍睹了。

    吳雨聲早就料到了這個場面，在那一拳擊中的時候就立刻攀升了高度，把賀瀧給拽了上來，但還是沒來得及，他掛在飛行器兩邊的靴子上濺滿了怪物的組織物。

    “可以啊，你這一拳的威力是從前的四五倍啊！一拳爆體！下一次能不能打聲招呼？”吳雨聲問。

    “打了招呼有用嗎？”賀瀧反問。

    這時候，覆蓋在零號基地外層的魔鬼藤紛紛鼓動起來，它們孕育了不少胎果，驟然間全部孵化，一大群黑漆漆的鱗鳥朝著這些飛行器涌來。

    飛行器火力大開，炮聲隆隆，但是這群鱗鳥太瘋了，好幾艘飛行器都被鱗鳥撞毀，只能硬著陸。

    原本都做好了墜毀的準(zhǔn)備，卻沒想到地面上的開普勒生物紛紛涌來，將它們給托住了。

    “我們……是被開普勒生物給救了嗎？”

    “真的！是它們救了我們！”

    鱗鳥群的攻擊太過兇狠，駕駛著飛行器的常恒已經(jīng)一背都是冷汗了。

    江春雷坐在角落里不知道搗鼓著什么，常恒不得不朝他吼了出來：“江春雷！你好歹給幫個忙！要是墜毀了我們都會被鱗鳥吃了！你想變成鱗鳥的粑粑嗎？”

    “吵吵啥？馬上！”

    你才是鱗鳥的粑粑！你全家都是鱗鳥的粑粑！

    江春雷往自己的電腦里不知道輸入了什么代碼，每艘飛行器上配備的無人機全部都啟動，“嗖嗖嗖”飛了出去。

    “來個鎖定！”

    每艘無人機都配備了自動瞄準(zhǔn)系統(tǒng)，但是這種鎖定容易出錯，因為原本的無人機程式無法辨別敵我雙方的開普勒生物，這種無差別攻擊會誤傷友軍。

    但是江春雷早在出發(fā)的時候就將自己設(shè)定的一套新系統(tǒng)，和現(xiàn)在的衛(wèi)星掃描相連接，植入到了這些無人機里。新系統(tǒng)啟動，無人機擁有了識別敵我的能力。

    無人機在天空中高速穿梭，一旦被它們鎖定，不擊落絕不罷休。

    有了無人機的幫忙，空中戰(zhàn)斗的壓力頓時減輕。

    鱗鳥被無人機追逐得狼狽逃竄，一會兒低空飛行，一會兒飛到其他飛行生物的后方，它們甚至不敢輕易攻擊飛行器了。因為在江春雷設(shè)定的程序里，凡是被分辨出對飛行器有攻擊行為的生物就是敵人，它們會被無人機群攻。

    “臥槽！無人機厲害了?。〗豪啄愫芸梢园?！”安孝和發(fā)出驚嘆。

    “江春雷！以前還覺得你是個累贅，現(xiàn)在忽然發(fā)現(xiàn)你很有戰(zhàn)斗力啊！”很少夸獎人的楚妤也開口了。

    江春雷摸了摸下巴，“這叫科技改變命運！不要總想著用蠻力，咱們得用科技解決問題！誒，等等，為什么覺得我是累贅？我哪里像是累贅了！”

    楚妤笑了出來，“小春雷，你還真是給你點陽光就燦爛?。　?/br>
    鱗鳥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大家只能奮力攻擊掛在魔鬼藤上的胎果。

    “真他媽的太煩人了！沒完沒了！”

    “有沒有什么辦法把這些魔鬼藤全部都宰了！”

    “你以為是你家的葡萄藤呢！這些魔鬼藤都是融合在一起的，每一條都是正常的幾倍粗！怎么砍！”

    公頻里還在討論著，忽然聽見“砰——”、“嘩啦——”的聲響，尖銳的金屬倒棘刺穿了這些魔鬼藤，將它們從上至下利落地剖開，還在孵化的胎果被全部毀掉！

    “是阿鈦！是阿鈦?。　闭勀d奮地喊了起來。

    洛輕云也笑了：“這兒子，沒白養(yǎng)啊?！?/br>
    緊接著，帝江帶著一大群飛行生物加入了戰(zhàn)局。

    帝江扇動翅膀，氣流彈殺傷力極大，一個吞吐就震掉一群鱗鳥，看的人心情振奮，坐在飛行器里的駕駛員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談墨和洛輕云的飛行器抵達了零號基地附近，整個巨大的嵌合體散發(fā)著強烈的藍色熒光，有耀眼的藍色波紋在其中流動，談墨的神經(jīng)立刻繃了起來。

    “它不會束手就擒的?！闭勀_口道。

    果然，嵌合體生長出了許多rou瘤，每一個都有足球那么大，而且畸化能量非常強烈。

    “所有人請注意！小心rou瘤！小心這些rou瘤！”談墨通過全頻道警告所有人。

    不到一秒的調(diào)度，炮口、槍口都對準(zhǔn)了這些rou瘤，其他的開普勒生物因為和談墨共感，也進入了戒備狀態(tài)。

    談墨的神經(jīng)隨著畸化能量的集中和爆發(fā)狠狠一抽，這些rou瘤就像眼睛一樣忽然睜開，每個眼睛的中央都像嚙齒花，而嚙齒花向著四面八方噴出了黑色的骨刺，這些骨刺一旦擊中了獵物，就開始大量吸收能量，骨刺和rou瘤之間有神經(jīng)線連接著，除非把神經(jīng)線砍斷，不然這些生物能量就會被輸送給零號基地。

    被它們擊中的開普勒生物會在短短幾秒內(nèi)抽干能量失去性命。

    它的穿透力極強，就連飛行器的機艙都能輕易對穿。

    阿鈦又開始切割這些rou瘤，但是它們的生長速度比阿鈦還要更快，畸化能量開始捕捉阿鈦，一旦被捕捉到了，阿鈦就會被它給吸收！

    阿鈦只能撤了出來，隱入地下，探查零號基地的分布。

    一時之間場面陷入了混亂。

    就連常衡他們的飛行器也被好幾個骨刺扎穿了，要不是他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候?qū)w行器四十五度側(cè)起，不然雙側(cè)引擎就全部報廢了。

    風(fēng)灌了進來，機艙失壓的警報聲響起。

    所有機組人員二話不說，摁下氧氣面罩繼續(xù)戰(zhàn)斗。

    “李隊，來一發(fā)大的！”周敘白開口道。

    “想要有多大？”李哲楓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周身的開普勒能量外溢。

    “最好燒成灰，大家用引擎就能把它吹走的那種！”

    周敘白的話剛落下，李哲楓從所有開普勒生物那里借來了它們的生物靜電，這些淡金色的微粒團聚在了一起，壓抑著、凝聚著，等待爆發(fā)。

    忽然之間，強大的能量迸發(fā)而出，黑色的電流如同海嘯沖擊向那個嵌合體，因為高壓電流而爆裂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釋放骨刺的rou瘤全部都爆開了！

    不僅僅是人類，就連開普勒生物都齊齊發(fā)出了“嗚嗚”的聲響。

    但是談墨并沒有松一口氣，洛輕云的眉頭也是緊緊皺著，他冷聲提醒所有人：“它的畸化能量還是很強！黑火只是燒掉了它的外層防御！”

    果然，隨著“嘩啦啦”的聲響，嵌合體落下了極厚的一層黑色的灰塵，加上飛行器引擎產(chǎn)生的氣流，這些煙塵揚起，一時之間視野都被遮擋起來了。

    還好所有的飛行器都和衛(wèi)星接駁，能通過能量掃描來確定敵情。

    煙塵之中，只聽到一聲凄厲的嘶鳴，一頭鴻蜮像是被什么給咬碎了外殼，大量的神經(jīng)線被撕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