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一月，她文轉(zhuǎn)理的第叁個月，月考成績公布那天是周六上午，她破天荒地進了班級前五，程刻剛好卡十。

    他倆都很高興，為了報答對方的“諄諄教導”，最后決定放學后一起到外面吃個飯。

    高中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他們轉(zhuǎn)車半小時后回到商圈，程刻請客，餐館任選。尤時帶著他拐個彎到老街，進了一家螺螄粉店。

    門一推開，程刻皺了皺眉。

    尤時問他吃什么，他抿著嘴，不太想說話的樣子。尤時于是不再問，輕車熟路地點好餐，等老板走后，程刻才開口：“什么味兒？”

    “螺螄粉的湯底味?！?/br>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沒吃過？”

    程刻面無表情：“沒?！?/br>
    尤時用紙巾擦了一遍桌面，才將手搭到桌上，笑著說：“那你做好準備愛上吧。這玩意兒我剛開始聞的時候也受不了，吃了一次之后就沉迷了，真的好吃。”

    “何以見得?！?/br>
    不多時，兩碗熱騰騰的粉端上來，辣味和酸味喚醒味覺，尤時食欲大動，程刻一動不動。尤時低著頭嗦粉，只抬眼看了他一秒，然后說：“今天不學習了，吃完回去打游戲?！?/br>
    程刻這才動筷子。尤時動作慢下來，用余光瞄他，他吃相很好，算不上斯文，因為一口可以塞進一大筷子粉，但也不急躁，并不顯得狼吞虎咽。

    尤時想笑，幾根米粉夾在筷子中間，滑溜溜地掉回碗里，她干脆停下，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怎么樣？”滿臉期待的表情。

    他眉頭松了一塊，“……好吃。”

    很多年后程刻在社交網(wǎng)上看到一個問答題——“你吃過最讓你印象的食物是什么”，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一天。他從來不是樂于遷就別人的人，但當時看到她滿懷期待的眼神，忽然就說不出拂她好意的話了。

    那一碗螺螄粉的味道永遠活在他的記憶長河里。

    可令人難過的是，他終究還是浪費了她的期待。

    ……

    從螺螄粉店出來的時候陽光正好，十一月的溫度很低，太陽曬在身上卻暖烘烘的，尤時很喜歡冬天，她雙手插著兜想，再過一陣就要初雪了。

    他們沿著湖邊走了會兒，臨近冬天，已經(jīng)沒有行人在這兒賞風景了。湖邊風大，尤時走了一圈，鼻子被風吹得通紅，再暖的太陽也抵不住寒了。她今天穿得少，校服外套里只有一件加絨的運動衛(wèi)衣，清晨起來原本應該多套一件秋衣，但她嫌累贅，現(xiàn)在后悔莫及了。

    程刻在她凍得搓手的時候拉住她，將她校服外套里連帽衛(wèi)衣的帽子扯出來，蓋住她腦袋，還上手揉了揉。尤時像一只待宰的小雞一樣任他擺弄，他個子高，感覺隨時能把她提溜起來。

    但他手往下，摟住了她的肩膀。

    兩人的距離貼近，他為她擋了大部分的風，男孩子的手很大，攬住她的肩頭。尤時抬頭看他，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沒敢和她對視，目光轉(zhuǎn)向冰冷的湖面。

    “這樣還冷嗎？”

    “……不冷了?！?/br>
    “嗯，再走一圈就回家?！?/br>
    “好?！?/br>
    “你家在哪？”

    “湖光二路，你呢？”

    “……湖光叁路?！?/br>
    尤時猛抬頭，腦袋磕到他下巴，程刻痛得松開了摟著她肩膀的手，退開一些。尤時趕緊抬手撫住他下巴，他皮膚白，被她這么一撞，直接紅了一片。

    “疼不疼??？”她有些抱歉。

    “你說呢？”

    尤時踮著腳檢查他的下巴，生怕被她的鐵頭撞歪撞流血了，絲毫沒察覺兩人的距離有多近。程刻掐住她兩邊臉頰，她立刻變成小豬臉，程刻憋不住笑了，捏著她的臉晃了晃，笑著說：“好了，逗你呢，不痛了?！?/br>
    太近了，他上揚的嘴臉和帶著淡淡笑意的眼睛就在眼前，尤時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單眼皮，睫毛也短，像一顆剔透的淺色彈珠。

    她有些臉熱，臉頰被人拿捏著，她只好皺起鼻子，嘴巴艱難地一張一合：“你干嘛呀……！”

    程刻松開手，和她并肩著走，尤時搓了搓被捏紅的臉蛋，撿起剛才的話題。

    “我們原來住這么近，但是我為什么從來都沒見過你啊?！?/br>
    湖光二路和湖光叁路，字面意思，就差了一條街。雖然不在同一個小區(qū)，但附近的大型超市只有一個，總不會一次也沒遇到過吧。

    程刻低頭睨她，她臉上嬰兒肥未褪，圓圓的臉蛋寫滿了不解，他幾乎忍不住又要上手捏。

    “以前又不認識，就算見過也沒注意啊?！?/br>
    “也是?！彼眢w又冷下來，雙手埋進外套口袋里?！耙俏覀冊缫稽c認識就好了，放假還能一起回來，一個人打車太貴了?！?/br>
    “早認識我可不一定會跟你玩兒?！?/br>
    “為什么？”

    “啰嗦。”

    “喂！”

    眼見她又要惱羞成怒，程刻見好就收：“走吧回家！以后都一起回家！”

    他又搭上她的肩，帶著她換個條道，往回家的方向走。

    尤時抬頭看，今天又是個大晴天。

    *

    尤時回到家，難得父母和弟弟都在，她愣了一下。

    她有一個弟弟，比她小一輪，還不到五歲，父母工作忙，弟弟在姥姥家那邊上幼兒園。尤時沒怎么見過他，跟他自然不親，今天他也回來了，真是奇怪。直到看到桌面的蛋糕，她才后知后覺想到，今天好像是這個破小孩生日。

    她換好鞋，一板一眼地叫人：“爸，媽?！?/br>
    母親坐在沙發(fā)上給她的弟弟剝橘子，頭也沒抬：“嗯，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

    她低頭把玄關(guān)的鞋子整理好，沒說實話?！敖裉斐鲈驴汲煽儯屯瑢W討論了一下錯題?！?/br>
    “出成績了？這次考得怎么樣？”

    “班里第四?！?/br>
    她父親嚴肅的臉上難得有點笑，“我就說吧，就應該學理。我聽你楊叔叔說，他兒子學理科，大學選的專業(yè)可好了?，F(xiàn)在在實習，工作也容易找。學文能干嘛??？一開始就該選理的?！?/br>
    ……可是她學文的時候成績是第一啊，那個時候他們可一次也沒夸過她。

    尤時嘴巴動了動，終究是沒說話，點了點頭，借口看書躲進了房間。

    房門關(guān)上前，聽到她母親說：“別成天在屋子里待著啊，今天你弟弟生日，晚點起來幫忙做飯。”

    “知道了。”

    ……

    尤時在房間里寫了會兒題，心煩氣躁，對答案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該錯的題錯了好幾道，她心里更煩了。

    冷靜了會兒，手機屏幕亮了，她解鎖，點開微信界面。

    程刻給她發(fā)了信息。

    他分享了一首陳奕迅的《葡萄成熟時》，并問她：你喜歡聽陳奕迅嗎？

    尤時戴上耳機，點擊播放，陳奕迅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差不多冬至，一早一晚還是有雨。

    當初的堅持現(xiàn)已令你很懷疑，很懷疑。

    你最尾等到只有這枯枝。”

    …

    “你要靜候，再靜候，就算失守始終要守?！?/br>
    …

    “日后，盡量別叫今天的淚白流?！?/br>
    …

    “誰都心酸過，哪個沒有？”

    …

    尤時心情奇異地平靜下來，她打字回復他：

    【我很喜歡?！?/br>
    【你在干嘛呢？程刻?！?/br>
    程刻回復她：

    【聽尤老師的話，在背英語單詞。】

    尤時笑了聲，又無奈地嘆氣：

    【我有點事，晚點才能陪你打游戲了?！?/br>
    他秒回——

    【那你快點，哥等著帶你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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