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束演出后的第三天，戲班子眾人登上客輪，回家去了。

    他們來說靜悄悄，走的時候，岸邊有不少人在相送。

    這些人都是沈聲默的鐵桿粉絲。

    嗯，鐵桿粉絲。

    他們在岸上歡呼著，氣氛十分熱烈。

    沈聲默站在護(hù)欄邊朝著他們揮手，等客輪游走，逐漸遠(yuǎn)離了岸邊，直至看不到他們了，才回到船艙內(nèi)閉目休息。

    確定周圍沒有人在后，沈聲默才打開自己的系統(tǒng)面板。

    【第二十三天：晴

    直播間狀態(tài)：無法開啟（待開啟）

    粉絲值：3421000/100000000】

    【本位面進(jìn)度：421000/3010000】

    票只賣了一萬張，但其他的加成獎勵也有不少，所以一個月下來，零零碎碎加了兩萬多的粉絲值?？傮w來說，還是很有收獲的。

    沈聲默關(guān)掉系統(tǒng)面板，先躺在船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后閉目進(jìn)入戲曲練習(xí)室。

    【歡迎回來，主人】

    這是戲曲練習(xí)室的歡迎標(biāo)語，沈聲默停下來看了幾眼，發(fā)現(xiàn)還是在這里最讓她自在。

    然后接著，訓(xùn)練開始了。

    不管何時何地，她總是能珍惜戲曲練習(xí)室的時間，從來不浪費(fèi)。

    不管多疲累，也不過行程多緊張。

    臺上獲得的每一次喝彩，都不是憑空得來的，都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如果沒有臺下的付出，就不會有今天的她。

    把三個小時候的練習(xí)時間用掉以后，已經(jīng)是晚上了。

    晚上的海面幽深無比，只倒映出游輪的影子，以及天上的繁星。看上去，有種曠古悠遠(yuǎn)的感覺，一不小心就能迷失在這片星海里。

    沈聲默坐在甲板上，抱著膝蓋看著天空，吹著夜風(fēng)，一時間竟有些呆住了。

    她待的時間略久一些，沈槐害怕她吹風(fēng)感冒了，走上前來問她：“在想什么？”

    “在想事情。”沈聲默偏過頭來看他，“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沈槐被問得懵住了，這傻孩子在說什么？

    “我們這不就是在回家么？在說什么傻話？”沈槐問。

    “我是說，我們什么時候回另一個家？什么時候……能回去??？”沈聲默深深的嘆一口氣，“爸爸，你多久沒有回去以前的家里看看了？我有時候會在想，小時候住過的街道，如今變成什么樣子了。有時候，還會夢見小時候的事情。但已經(jīng)太久遠(yuǎn)了，我都有些記不清了?！?/br>
    聽了這段話，好似沒有條理，但沈槐卻知道了沈聲默在說什么。

    她說的，是在內(nèi)陸的，另外一個家。

    這是想家了。

    或許他們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很濃重的思鄉(xiāng)情結(jié)。一到了年紀(jì)，便總是想著落葉歸根。

    沈槐本以為，沈聲默還遠(yuǎn)沒有到這樣的年紀(jì)，但低估了她早熟的程度。

    不，或許是見到爸爸思鄉(xiāng)了，所以才這么說的吧。

    沈槐也深深嘆口氣，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沈聲默：“快了，應(yīng)該快了?！?/br>
    可實(shí)際上，什么時候回去，他也不知道。

    -

    經(jīng)過十幾天的航行，船終于靠岸了。

    沈聲默踏上岸邊，迎接她的，是比走時更加熱烈的歡呼聲。

    “沈老板回來了！沈老板回來了??！”

    “我們又有戲聽了！”

    “是哪個逼說沈老板吃洋糧不回來的？看我不往他臉上吐口唾沫！”

    “沈老板，大老板，小老板，都回來了！”

    這些人，都是經(jīng)常在戲堂子里聽?wèi)虻膽蛎浴?/br>
    或許他們沒有很高的收入，或許他們沒有很體面的工作，但他們都是珍惜熱愛聽?wèi)虻摹?/br>
    他們和外國的觀眾不一樣，他們看得懂故事，聽得懂唱詞。演員演得好了，會喝彩，會叫好，要是演得不好，也會喝倒彩。

    這才叫意思，這才叫夠味。

    沈聲默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回來了，休息休息，過兩天開場，大家有空來捧捧場子啊?！?/br>
    “那是一定，我要帶上我剛出生的孫子去看戲?！?/br>
    “您一個月沒有登臺，可把我們無聊壞了。”

    “小老板登臺了，大老板要不要也登臺啊？哈哈哈聽說大老板也有本事?！?/br>
    一群人忽然起哄起到沈槐身上來。

    沈槐忽然間就不知所措了。

    乍一聽眾人居然要起哄，讓他也登臺，只得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就不了?！?/br>
    沈聲默替他接過了話茬，“怕什么？讓他們看看你的本事?！?/br>
    說得狂得要死，沈槐想要拒絕已經(jīng)是不行，因?yàn)槿巳旱臍g呼聲已經(jīng)把他的聲音全部淹沒了。

    那就……這樣吧。

    沈槐心臟隱隱熱絡(luò)起來，仿佛那顆死寂的心，又開始死灰復(fù)燃起來。

    能再登臺一次，哪怕一次，也是可以的了。

    三日后，沈聲默果然按照之前說的，又一次登臺唱戲了。

    這一次和往日有所不同，是和沈槐一塊唱戲。

    戲堂子也早已坐滿了人。

    有些是老戲迷，有些是新人，聞風(fēng)而來的。

    他們端坐著，桌子上放著茶盞和瓜子，一邊喝茶，一邊看戲，別提多么愜意。

    這日子啊，也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

    1997這一年，沈聲默三十歲了。

    此時的她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早已不是那個少年成名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花旦。

    她還在唱戲，唱了十多年的戲。

    唱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在香江有名有姓的人了。

    只是時代的浪潮是無法改變的，一個人的努力無法改變時代的潮流。這股浪花會一直向前，向前，永不會停止步伐前進(jìn)。

    當(dāng)最初一批她那些忠實(shí)的戲迷們老了，逝世了之后，戲堂子便開始門庭冷清起來。

    在香江唱戲的那段日子，仿佛是這個古老藝術(shù)的余暉，用它的薄暮照耀到最后，終于在新科技的浪潮擊打下，輸給了新世紀(jì)強(qiáng)有力的對手。

    電影，視頻，mp3，mp4，年輕人消遣的方式越來越多。戲曲這種慢節(jié)奏需要門檻的表演形式，也就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

    這其間，不乏有人請沈聲默去拍電影，但她都拒絕了。

    她守著冷板凳，守著最后的方寸之地，不肯讓步。

    在她和戲迷的堅(jiān)持下，戲堂子沒有倒閉，還在艱難獨(dú)行。

    所有人，包括沈槐都說，這一行，就要走到頭了，看不到前路了，沈聲默卻不這么想。

    她知道，今年是重要的一年，是具有意義的一年。

    就像沈聲默之前說的，戲曲從哪兒了的，就回到哪兒去。只有這樣，才能繼續(xù)生根發(fā)芽。

    終于讓她等到這一天了。

    從香江開往內(nèi)陸的第一艘客船，讓沈聲默早早蹲著，終于買到了兩張票。

    一張她的，一張沈槐的。

    他們現(xiàn)在要回家去。

    游輪嗚嗚嗚的聲音響起，逐漸遠(yuǎn)離了岸邊，遠(yuǎn)行，一如他們來的那天。

    只不過來的那天，天很黑，風(fēng)很冷，今天卻是和煦的。

    沈聲默攙扶著已經(jīng)佝僂的沈槐，低聲和他說著話：“爸，你要是冷了，和我說一聲，我給你加一件衣服。”

    “不冷不冷，我心里開心著呢。”沈槐確實(shí)是開心的，開心到手都有點(diǎn)發(fā)抖。

    沈聲默也知道，所以也不勸阻他，而是陪著在甲板上，看著岸上的風(fēng)光，對面岸上的風(fēng)光。

    這一次的游輪，比當(dāng)年的快得多，兩天就到了。

    一腳踏在地上，沈聲默才終于有了種真切的感覺。

    他們父女兩又是一番輾轉(zhuǎn)，想要去往北平，那里是他們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總是要去看看的。

    只是路途遙遠(yuǎn)，倒也不用著急，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走不到，不如好好領(lǐng)略沿途的大好風(fēng)光。

    祖國的秀麗山河，他們已經(jīng)許多年都不曾見過了，很是懷念。

    一路北上，沿途轉(zhuǎn)車時，遇見了幾個納涼的老人。

    他們已經(jīng)兩鬢白斑，此時很有閑情的坐在傘下唱著哥兒。

    仔細(xì)一聽，唱的是秦腔。

    調(diào)子古樸渾厚，聽起來悠長而古老。

    這情形，以前可不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