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漸漸隱去之后，光亮從海平面上緩緩照射過來。

    所有本該在睡夢中的人都已經(jīng)清醒，唐一心第一個(gè)敲響了穆南煙和喬淺初的房門。

    他們兩個(gè)的房間是最大的，足夠容下這一次來的所有人。

    門一開，喬淺初已經(jīng)穿戴整齊地站在她面前。

    唐一心頭發(fā)還亂糟糟的，打著哈欠，“啊我昨天太興奮了，一個(gè)晚上都沒睡?！?/br>
    “我也沒睡?！眴虦\初開口道。

    “走走走，看日出去?！碧埔恍恼泻舻馈?/br>
    “等人都醒了吧?！眴虦\初開口道。

    隔壁間的房門突然都陸續(xù)打開了。

    張子善、伍可君、謝西恬、伍非齊、樓彬、馮桑桑、顧雙棋、江承北、顧雙馨……全都從自己的房門里探出了頭。

    “唐一心，你一大早敲門敲得海上捕魚的都聽見了吧？”張子善撇嘴道，睡眼惺忪。

    “我有很重嗎？”唐一心伸手放在門上，模擬了一下，剛才敲門的姿勢，但是明顯溫柔了許多，“我簡直是在撫摸這扇門好嗎？”

    “然后把我們都給摸醒了?！睆堊由频馈?/br>
    “張子善，你一大早就要和孕婦打一架嗎？”唐一心咧嘴笑著。

    “不敢?！睆堊由菩α似饋?，“你孩子那么壯，以后報(bào)起仇來我怕我招架不住。”

    唐一心聽了這話就開始擼袖子了，邊動作邊道：“你們今天誰敢攔我……”

    話音未落，蘇季青就將她抱到了一邊，攔了下來。

    眾人哄笑。

    張子善笑得前后倒著，開口道：“走走走，出發(fā)了出發(fā)了！”

    唐一心也笑了起來，伸手打著蘇季青，瞪了他一眼，蘇季青低頭笑著。

    穆南煙也從房間里出來了，伸手將喬淺初一帶，不參與這邊的罵戰(zhàn)，往沙灘邊走去。

    “游艇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們隨便走個(gè)形式，島上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待會一起去?！敝x西恬開口道。

    “好嘞！”唐一心嘖嘖出聲，“和土豪在一起的感覺真的是……謝西恬，我比較想嫁給你?！?/br>
    “她不一定愿意娶?！蹦履蠠熼_腔。

    眾人哄笑，唐一心齜牙咧嘴地瞪著穆南煙也笑了起來。

    一行人走到了沙灘邊。

    喬淺初看著沙子，想到蜜月旅行時(shí)穆南煙給的驚喜，笑了起來。

    “啊，當(dāng)時(shí)在沙灘上看見這兩個(gè)恩愛狗的驚喜，把我羨慕死了?！碧埔恍膰K嘖出聲，一腳踏進(jìn)了沙子里，又哇哇叫了起來。

    蘇季青開口道：“你想要？”

    “想?！碧埔恍倪肿?，絲毫不避諱。

    “你都知道了還叫什么驚喜?！碧K季青瞥了她一眼。

    “當(dāng)然叫！你就說你給不給?！碧埔恍牡馈?/br>
    “給?！碧K季青笑著，沒有猶豫。

    眾人都笑了起來。

    太陽已經(jīng)從海面上跳了出來，陽光并不刺眼，顏色接近橘黃，周圍還有云層拖著，幾人看呆。

    江承北拿出相機(jī)，想了想，又收了起來。

    游艇已經(jīng)過來了。

    “你在游艇上放了什么？”穆南煙轉(zhuǎn)頭笑了一下。

    謝西恬笑道：“你自己看?！?/br>
    二樓的座位旁上專門放了一個(gè)臺，兩邊有移動音箱，臺上有一個(gè)凹槽，里面是一臺白色的平板。

    穆南煙知道謝西恬大概是想放什么東西，眼神一掃，往張子善和唐一心的臉上看去，定了定——這兩個(gè)大概是不知情的，那就不會是什么惡搞的東西。那會是什么？

    穆南煙看了她一眼。

    “我只能保證沒有炸彈?！敝x西恬笑著。

    “那就夠了。”穆南煙也笑了起來，先上去，隨后伸手來接喬淺初，一樓是駕駛艙，幾人往二樓走去。

    喬淺初看著那個(gè)已經(jīng)設(shè)置好的平板笑了笑。她那天和西恬姐說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謝西恬沒有任何猶豫，比她還要積極些。

    沙發(fā)是嵌入式的圓形沙發(fā)，所有人落座，還有空余。江承北坐到了外面，顧雙馨也跟了出去。

    唐一心得到了比較寬的位置，立刻躺了下來：“好舒服！”

    開動了。

    風(fēng)從外面灌了進(jìn)來，音樂開始響起。

    “就住在這里多好?！碧埔恍男Φ?。

    “你可以住這兒?！睆堊由妻D(zhuǎn)頭道：“蘇季青會很樂意為你買下這艘游艇?！?/br>
    “但是我心疼他的錢?！碧埔恍男Φ?。

    張子善抽了抽嘴角：“別說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說了怎么樣？”唐一心從座位上爬了起來，對著天空深情道：“蘇季青，我愛你?！?/br>
    張子善差點(diǎn)沒有被自己口水嗆死，轉(zhuǎn)身跳出座位，揮了揮手笑著往江承北那邊走過去。

    喬淺初也笑了起來。

    蘇季青的表情卻是一滯——唐一心雖然熱衷于表達(dá)，但是真正說出愛的時(shí)候很少，所以即使是半開玩笑的表達(dá)他也十分欣喜受用了。

    “看你那點(diǎn)出息?！蹦履蠠熮D(zhuǎn)頭看著蘇季青的表情，也笑了起來。

    蘇季青嘆了口氣道：“沒辦法，栽她手里了……你還說，我不信喬淺初說這個(gè)你會無動于衷！”

    穆南煙轉(zhuǎn)頭看了喬淺初一眼，兩人都是一笑，隨即他轉(zhuǎn)頭盯著蘇季青道：“都能感覺到的東西，為什么還需要說？”

    蘇季青和唐一心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受不了這兩個(gè)人秀恩愛了?！?/br>
    唐一心也跳出了座位，蘇季青伸手一扶，她大著肚子才堪堪穩(wěn)住了重心。

    隨即顧雙馨和馮桑桑也有些不自在了——穆南煙和喬淺初自帶隔離板，誰在身邊都覺得自己瓦數(shù)奇高，分別扮演燈泡一號、燈泡二號以及燈泡種子選手。

    樓彬也站了起來，笑道：“算了，我也受不了這種刺激。”

    穆南煙揮了揮手，愉快地目送他們出去。

    音樂依然在響著，是一首大提琴曲子。

    在安靜下來之后，穆南煙才去注意到這一首曲子，心里一動，轉(zhuǎn)頭。

    “你拉的?！彼麕缀跏强隙ň洹?/br>
    喬淺初抬眼，詫異道：“怎么聽出來的？”

    這曲子是她一次幫別人救場時(shí)錄的，也是她唯一一首有保存的曲子。

    “不知道?！蹦履蠠熜α似饋?。他只聽過一次，但是淺淺的東西總是很容易有標(biāo)簽，一聽便知道是她。

    喬淺初愣神兩秒，突然笑了起來，越過穆南煙，伸手將平板打開了。

    “有點(diǎn)倉促，但是我想總要給你看的?！彼p聲道。

    穆南煙轉(zhuǎn)頭，有些詫異。

    他以為是謝西恬會放的什么祝福的視頻，不想是淺淺準(zhǔn)備的。

    “眾人突然都轉(zhuǎn)過了頭，看著這邊。

    視頻足夠大，能夠讓唐一心都一眼看見。

    一張畫。

    “上一次的婚禮，我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只是沒有來得及放?！彼f得云淡風(fēng)輕，沒有停頓，但是大家的回憶瞬間就被拉回了婚禮當(dāng)天。

    誰都知道，是因?yàn)槭裁床艑?dǎo)致了這個(gè)視頻沒有被放出來。

    穆南煙伸手將喬淺初一握。

    喬淺初笑了起來，繼續(xù)道：“不過也好，能給我更多的時(shí)間準(zhǔn)備?！?/br>
    穆南煙轉(zhuǎn)頭。

    場地里很安靜，只有喬淺初的聲音。

    第一張畫，是一個(gè)車窗，車窗外是一排樹。

    “第一次去見你，一心坐在身邊，我緊張，就一直看著窗外。所以第一次見面，其實(shí)更多的回憶是窗外往后面飛快退著的樹?！眴虦\初頓了頓，笑了起來：“當(dāng)時(shí)就想讓它退得慢一點(diǎn)?！?/br>
    穆南煙也笑了，捏著喬淺初的手不放，嘴唇緊抿，盯著視頻里出現(xiàn)的第二張畫。

    一雙手正在交握——只是指尖相碰，陌生而疏離。

    穆南煙看著圖開口：“我們第一次握手，你伸的是左手?！彼谎劬涂闯鰣D上畫的是什么，不需解釋。

    唐一心小聲叫了一句：“我去這也能看出來……”

    喬淺初眼神一晃，笑著點(diǎn)頭。

    穆南煙還記得她的自我介紹，只有三個(gè)字，沒有其他。

    第三張圖——一碗面。

    這是兩人的第一頓飯，在小攤里吃的，一碗面和兩個(gè)故事，互相交換。也是她第一次提及愛情。

    第四張——三塊碗和一桌菜。

    穆南煙沉默，他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去喬美琳那里，三人在桌上吃飯的情景。

    第五張——一片菜地。

    穆南煙爺爺家的菜地。他第一次帶她去見自己重要的人，兩人在菜地里斜照的陽光下有了一次終于觸及內(nèi)心的談話。

    第六張——手。

    依舊是第二張里出現(xiàn)的那兩只手，一只放在另一只的掌心里被包裹著，這是他們特有的牽手方式。

    很多很多畫面和回憶順著這幾張只有一個(gè)獨(dú)特場景的畫，全都一點(diǎn)一點(diǎn)在腦子里鋪開……

    喬淺初從來不善于去全面而深刻的表達(dá)，但是這些獨(dú)特的場景，她從未忘記。

    穆南煙的嘴唇抿著，眼睛閃了閃，低頭看著自己手里包裹的那個(gè)纖細(xì)柔軟的拳頭。

    她畫出來的都是美好的回憶，而那些帶著絲絲透入骨髓的痛苦，她都沒有提及。第一次流產(chǎn)、第一次看見死嬰照片、第一次失去、第一次懷疑、第一次歇斯底里的痛哭……穆南煙想起，突然覺得這所有的種種，似乎都比不上這個(gè)視頻里的任何一張畫所傳達(dá)出來的暖意。

    即使冷風(fēng)灌入，從心底里散發(fā)出來的溫暖依舊灌滿了四肢，每一個(gè)細(xì)胞都在沸騰，都有回憶和畫面。

    視頻結(jié)束了，最后是兩人的畫像，只有一個(gè)側(cè)臉，相視而笑。

    眾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穆南煙突然站了起來，帶著喬淺初走向了欄桿外的一群人。

    浪花在海面拉出一條長線，幾人笑了笑，看向這邊。

    “不用去場地了，這里挺好?！蹦履蠠熼_口道，帶著喬淺初往欄桿邊沿走去。

    風(fēng)大了些，他側(cè)身擋住了。

    “好啊。”謝西恬將捧花拿了起來，遞給了喬淺初，似乎早有準(zhǔn)備。

    唐一心笑嘻嘻地走了上來，將空氣中莫須有的裙擺一拉。

    “等，燈燈燈——”自配婚禮進(jìn)行曲。

    音響里的曲子突然暫停了一下，隨即真的開始放婚禮進(jìn)行曲。

    伍非齊的手從音響邊離開，笑了笑。

    眾人都笑了起來。

    張子善也拉了拉自己的衣領(lǐng)，準(zhǔn)備上場。

    “我愿意為期一生地督促她吃飯、護(hù)她睡得安穩(wěn)、愛她、尊重她超過自己，無論她生病或是健康，無論富有或是貧窮，始終忠于她直到離開這個(gè)世界嗎？”穆南煙的聲音響了起來，打斷了張子善的動作。

    “穆南煙！你不僅搶臺詞還篡改！”張子善大聲叫道。

    穆南煙笑了起來，隨即笑容一收。

    “剝奪她再愛別人的自由，許她未來和夕陽、笑容和驚喜，許她青春也許她衰老……”略微停頓，“我愿意嗎？”

    最后一聲十分輕。

    喬淺初抬頭，風(fēng)吹得眼睛干澀生疼，她抿了抿唇，笑著。

    唐一心突然轉(zhuǎn)頭，眼睛也有些干澀，不想一轉(zhuǎn)頭看見一堆莫名紅了的眼眶。

    或者是這幾個(gè)問句太過扣人心扉，又或許說出這幾個(gè)問句的，是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就會相信他說出口就一定會去實(shí)踐的人。

    “是的，我愿意?！蹦履蠠煹皖^看著那一雙已經(jīng)刻進(jìn)自己血液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太陽從海平面徹底跳了出來，云層散盡，陽光灑滿了整個(gè)海面，溫暖而明亮。

    ——是的。我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