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門口。

    “剛才匆忙，沒顧上和你打招呼?！鄙昙緭P道。

    巫幼晴抬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以剛才的狀況，打了招呼才是讓她難堪。

    “沒事，我們走吧。”

    “等等?！鄙昙緭P道。他在門口等著巫幼晴，想順路和她一起吃個午飯。但是剛才那群人一起走出來的時候，他承認(rèn)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巫幼晴這樣燦爛的笑容。

    這一瞬間就做了決定。

    “怎么了？”巫幼晴似乎有些疲憊，轉(zhuǎn)頭看他的時候都打不起精神。

    申季揚動了動嘴唇，看著前方穆南煙已經(jīng)出發(fā)的車，開口道：“他們?nèi)硕啵嚁D，我順路送你?！?/br>
    送她去四方閣吃飯？還是就為了留她下來和她閑扯？這兩樣都是不曾有過的，巫幼晴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點了點頭，收起了自己的淡淡疑慮，上了申季揚的車。

    “領(lǐng)帶挺好看的。”巫幼晴開口，看了一眼申季揚的領(lǐng)帶--不是她買的，申季揚自己也不會買。

    申季揚的身體微微一僵，車速還是穩(wěn)在了常速，開口道：“嗯，我也挺喜歡的。”

    他成功避開，但是巫幼晴的心一涼。

    她有時候?qū)幵缸约喊V傻，也好過次次都能從他的眼角眉梢看出端倪。

    申季揚偏頭看了看她，將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到了她最適應(yīng)的檔。巫幼晴則不再說話，閉上眼睛靠著椅背，睫毛微微顫動一下，便安靜了。

    四方閣。

    申季揚帶著巫幼晴來到四方閣的時候，穆南煙的車已經(jīng)在那里了。

    巫幼晴終于抬頭看了申季揚一眼，開口道：“你要進(jìn)去嗎？”她在提醒他，如果現(xiàn)在進(jìn)去了，場面會有多尷尬。剛才她不想和穆南煙他們一起來，也是這個原因。

    申季揚點了點頭，道：“還有一些后續(xù)的事情要找穆南煙處理?！?/br>
    “后續(xù)的事情。”巫幼晴笑了笑，沒有繼續(xù)追問了。她從申季揚的表情眼神和語氣中已經(jīng)獲知他想對自己隱瞞的信息。

    申季揚沉默地伸出手，看了看巫幼晴。

    巫幼晴低頭看著他的臂彎，曾經(jīng)她多盼望多想要的親近，真的到來了，反而沒有當(dāng)初那種狂熱和欣喜了。

    她伸手，將手臂放進(jìn)了他的臂彎，兩人朝里面走去。

    走進(jìn)包廂的前一刻，巫幼晴的手指放在門上，低聲道：等等你要談話可以，不要在飯桌上?！?/br>
    “我知道?！鄙昙緭P點頭。

    “叩叩叩?！鼻瞄T聲有序地響了三下。

    “進(jìn)來?！崩锩娴男︳[聲一頓，隨即是唐一心的聲音。

    門一開，眾人都愣住了。

    驚訝的不是巫幼晴的到來，而是申季揚站在巫幼晴的身邊，兩人微側(cè)身子一前一后，看起來比現(xiàn)實要和諧自然。

    “你們都快吃完了??？”巫幼晴笑了笑，找到了他們留的空位，坐了上去。

    申季揚沒有坐到位子上，而是轉(zhuǎn)頭對著穆南煙道：“能跟我出來一下嗎？”

    穆南煙點了點頭，看了桌上安靜的眾人一眼，伸手在桌下輕輕抓了喬淺初的手一下，片刻便放開了，起身。

    喬淺初看著他的背影，安心轉(zhuǎn)頭，繼續(xù)吃菜。

    “別停啊！繼續(xù)講繼續(xù)講！”唐一心隔著幾個人直接對話張子善，“然后呢？你相親就那么去了，人家有沒有看上你??？”

    “看上我不是必然嗎?！睆堊由埔贿呎f著大話一邊喝水。

    唐一心笑道：“看上你是必然，那還有什么東西是偶然？”

    張子善一口水沒有順下去，嗆到了，猛然咳嗽起來，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全桌哄笑。

    穆南煙在哄笑聲中反手關(guān)了門，里面的愜意和歡樂就暫時遠(yuǎn)離了外面的這片角落。

    來來往往的服務(wù)員時不時駐足，往這兩個人站立的地方看過來，隨后竊竊私語，又依依不舍地離開。

    “柏即晨托我來問問你。”申季揚開門見山，沒有任何緩沖，“你會不會選擇上訴？”

    “柏即晨已經(jīng)在熱血少年的道路上走了太遠(yuǎn)?！蹦履蠠熚⑽⒐创剑Z帶譏諷，“我還從來不知道他能這么熱心地專注于做一件事情，看來這一次是真的下了功夫?！?/br>
    “怎么說，那也是她的親meimei。柏家就剩兩個人，他不可能放棄，總要垂死掙扎。”申季揚道。

    “垂死掙扎？”穆南煙對申季揚的評價比較感興趣。

    “客觀評價而已?！鄙昙緭P伸手扶了眼鏡，目光在泛著金屬光的鏡片后面顯得更加清冷。

    他說的是實話。這么多年和穆南煙多多少少有交手，看穆南煙的反應(yīng)，多半是另外有做準(zhǔn)備了。這個人的水太深，他暫時不會選擇和穆南煙作對。

    “那麻煩你轉(zhuǎn)達(dá)一下，我不會上訴。”穆南煙道。

    “好?！鄙昙緭P轉(zhuǎn)身就走。

    穆南煙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一起來的人，不一起走嗎？”

    申季揚腳步一頓，緩緩轉(zhuǎn)過了身--包廂里又爆發(fā)出了一陣笑聲，其中還摻雜了唐一心的怒吼，吼的是喬淺初和巫幼晴的名字，估計是這兩個人聯(lián)合捉弄她了。

    “我......就不進(jìn)去了，還有點事?！鄙昙緭P最后道，轉(zhuǎn)身離開，這一回沒有再回頭。

    他能帶給巫幼晴的，從來都不是歡笑。他甚至都已經(jīng)不記得巫幼晴上一次在他面前開心地笑出來是什么時候，或許根本就沒有過。在這里，在這一對朋友里，她才真正可以獲得讓自己閃光的力量。那他又何必去打擾。

    穆南煙也轉(zhuǎn)身，拉開了包廂門，走了進(jìn)去，坐在了喬淺初的旁邊。

    巫幼晴的笑容在看見穆南煙是一個人進(jìn)來的時候，微微一滯，但是立刻轉(zhuǎn)頭和唐一心鬧了起來。

    申季揚出了四方閣，撥通了柏即晨的電話。

    電話在響了兩聲之后被接通。

    “他怎么說?！卑丶闯康?。

    “他說，他不會選擇上訴?！鄙昙緭P道，邊走邊開了車門。

    “其他的呢？有說其他什么嗎?！卑丶闯堪櫫税櫭碱^——不會上訴，沒有任何打算？這件事情越看越蹊蹺，穆南煙很有可能還有后招。

    “沒有說什么?！?/br>
    “注意到他的表情了嗎？”

    “柏先生?！鄙昙緭P將手放上了方向盤，禮貌地提醒，“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br>
    “等等。”柏即晨道。

    申季揚沉默。

    “幫我去看守所告訴柏蕊這件事情，這是公事，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柏即晨道。

    這確實是公事。

    申季揚在短暫的停頓之后開口：“好?！彪S即掛斷了電話，轉(zhuǎn)了方向盤。

    很快就到了。

    一下車，熱氣襲來，申季揚皺著眉頭，依舊拿著公文包，往看守所里走去。

    等待柏蕊出來的時間十分漫長，他腦子里莫明地浮現(xiàn)出巫幼晴站在穆南煙和喬淺初的身后，和唐一心對視的笑容，還有在席間清冽但溫暖的呼聲，都是已經(jīng)徹底融入進(jìn)那群朋友當(dāng)中，他像個外人......也是個外人。

    他突然醒悟過來，搖了搖頭，將自己腦子里的畫面都甩掉了，伸手摸了摸那條今天被巫幼晴夸贊的領(lǐng)帶，輕輕扯開，這才覺得胸口一松，氣息順暢了不少。

    門突然開了。

    申季揚雖然聽不見那邊的聲音，但是目光一直都注視著，看見柏蕊進(jìn)來之后，坐上了椅子，拿起了電話。

    柏蕊也伸手拿起了電話。

    “我什么時候能出去？”柏蕊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哥讓我?guī)г?，穆南煙選擇不上訴，其他的，你自己應(yīng)該知道。”申季揚不想多廢話。

    柏蕊眉頭一皺，死死抓著電話筒，看來是真的被逼瘋了——申季揚記得上一次柏蕊抓著這個話筒的時候，還嫌惡地用手捏著，嫌棄這是許多人用過的東西，這一次直接不管不顧了。

    “我快瘋了！我已經(jīng)一個月沒洗澡了！里面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公共澡堂！一群母豬一起洗澡......”

    “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就先離開了?！鄙昙緭P打斷了她的話。

    “等等！”柏蕊出聲阻止。她這一個月能對話的對象都只有空氣和墻壁，已經(jīng)快要瘋了，現(xiàn)在隨便誰都好，接受一下她的傾訴，她快要被逼死。

    “我有工作?！鄙昙緭P道，準(zhǔn)備放下話筒。

    “那我哥還有說其他嗎？”柏蕊連忙問道。

    申季揚動作微微一停頓，開口道：“沒有。但是判決生效了之后，你要做好進(jìn)精神病院的準(zhǔn)備，強制實施，你逃不掉?！?/br>
    “什么？！”柏蕊激動地捏著手指，幾乎要破窗出來了，開口道：“你......”她余光飄向了兩邊的看護(hù)人員，不敢明說，“他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估計是沒有，才會讓我告訴你?！?/br>
    “瘋了！我不會進(jìn)那種鬼地方！還不如讓我在這里待著！”柏蕊激動地叫了起來：“誰愛進(jìn)誰進(jìn)！你沒有提醒他嗎？用錢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他不是很多錢嗎！”

    “這次給你折騰得差不多了?！鄙昙緭P淡淡開口，“而且穆南煙插手，錢就沒有作用?！彼琅f是客觀評價。

    柏蕊顫抖著抓著聽筒，搖著頭，看起來真的像精神錯亂了。

    申季揚伸手將電話放回原位，起身走了。

    “喂！”柏蕊在后面怎么叫，申季揚都已經(jīng)聽不到。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柏蕊央求著兩旁的看管人員，但是無濟(jì)于事，還是直接被拖走了。

    她絕望地看著那層玻璃——從前她坐在外面，光鮮亮麗，也經(jīng)常遇見被拖走的人，都不明白他們是什么心理，現(xiàn)在算是真正體驗到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后悔，為什么要回江城，她本該過得很好。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