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淺初站在醫(yī)院的走廊邊上，右手邊的走廊盡頭便是急診室。她等了有半個小時了，舒嵐卻還沒有出來。中途她打給南煙，簡單地將事情在電話里面交代了，并且把醫(yī)院的名字短信給了他。

    過道上有很多人來來往往，聲音嘈雜地交織在一起，聽得喬淺初眉頭一皺。

    她站了一會兒，直到腳有些僵了才發(fā)覺，眼睛瞟到旁邊的一個空位，她走過去坐下。

    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白色的墻壁，很久之后，樓道里才響起了腳步聲。

    耳朵里響起他那低沉悅耳的男音。他微微有些氣喘，問道：“她的情況怎么樣了？”

    喬淺初聞聲抬頭，站了起來，“不知道，她還在里面。”說到這，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突然暈倒，如果只是普通情況的話，應(yīng)該早就出來了吧?！?/br>
    舒嵐近段時間頻頻向她示好的目的她不是看不出來。但是越是看得出來，她就越是在是非之間分得清清楚楚。沒有對錯，那邊只有想和不想，能和不能。

    她失去了喬美琳后，已經(jīng)沒有那個能力再叫另一個人mama了。所以她不想，也不能，這就是結(jié)果。

    今天的事情完全是意料之外，她到現(xiàn)在也沒有緩過神來?，F(xiàn)實顧均書的故事，后是舒嵐的關(guān)心和突然暈厥……喬淺初的太陽xue突突地跳著，頭有些疼。

    穆南煙的目光微沉，伸手將喬淺初輕輕抱住了，看出了她現(xiàn)在的思緒混亂。

    喬淺初沒有再坐下，而是就著穆南煙的懷抱往前走了兩步，遠(yuǎn)離了座位--南煙潔癖，對醫(yī)院里的凳子向來避而遠(yuǎn)之，她了解他的這個習(xí)慣，在最混亂的時候也沒有忘了這點。

    穆南煙看著她的動作微微一愣，隨即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不由得皺了眉--她的手心為什么這么涼？

    “唰--”齒輪滾動的長音響了起來。

    急診室的門打開了，先是走出來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男醫(yī)生，邊走邊摘了口罩。

    喬淺初剛想邁步，穆南煙伸手將她止住了，輕聲道：“你坐著休息一下，我過去了解情況?！?/br>
    他心里也清楚舒嵐的情況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不能第一時間讓淺淺聽見這些消息，轉(zhuǎn)一手，通過他的嘴巴告訴她可能會更好。再者，如果舒嵐真是得了什么絕癥，這局面就又要走向?qū)擂瘟恕?/br>
    喬淺初沉默了一會兒，明白穆南煙的用意，點了點頭，“好?！?/br>
    穆南煙抬腳朝男醫(yī)生走去，低聲對他說了句什么，隨后兩人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去了。

    兩人來到了樓梯的一處通風(fēng)口站定。

    可能是怕話語說的太直接打擊到家屬，男醫(yī)生斟酌了一下詞句才開口道：“她的病你們作為家屬知情嗎？”

    穆南煙眼睛一瞇，隨即搖頭，“她從來沒告訴過我們?！闭f罷，他看著男醫(yī)生，等他把話說完。

    男醫(yī)生微嘆口氣，“那我就直說了。她患的是早期尿毒癥，這種病主要是腎衰竭、腎臟功能逐漸喪失和代謝紊亂造成的。她現(xiàn)在的情況不算好，因為之前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所以再這么拖下去的話，就不是能不能控制病情的問題了。這種病一旦嚴(yán)重了，就算是換腎也不見得好?！?/br>
    “尿毒癥？”穆南煙眉頭一皺，“早期也不能根治嗎？”

    男醫(yī)生直搖頭，“這種病是腎功能衰竭的終末期，本身就已經(jīng)屬于是腎功能不全的晚期了，所以一般不會再分什么早晚期。”他看了穆南煙一眼，又道：“目前還沒有可以根治尿毒癥的方法，但可以通過后期的治療來穩(wěn)定病情。”

    十分熟悉的名詞，但是因為周圍沒有患這病的人，穆南煙也只是聽了個大概，不明白具體的癥狀，眉頭一蹙。

    這邊，喬淺初坐在椅子上等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心漸漸一沉--南煙這么久都還沒回來，那就說明舒嵐的情況應(yīng)該比較嚴(yán)峻了。

    她抿了抿唇，站了起來，往剛才穆南煙和醫(yī)生離開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樓梯口，就見穆南煙正踩著樓下的臺階上來。他似乎有所感應(yīng)似的，腳步一滯，然后抬頭，一雙墨色淋漓的眼眸就這么撞進(jìn)了喬淺初的眼睛里。但是這次穆南煙沒有微笑。

    喬淺初站定在原地，問他：“情況很不好？”

    穆南煙輕輕“嗯”了一聲，走了上來，“醫(yī)生說她已經(jīng)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俊眴虦\初試探開口：“癌癥？”舒嵐對于她來說，并不是有深刻感情的存在。但是拋開對舒嵐的那些責(zé)備和不滿，她心里到底還有其他的感情殘存。比如舒嵐是她第一個喜歡的大提琴家，當(dāng)時她還并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再比如……血緣和性格的某種相似，她不能不承認(rèn)這種微妙的感情。

    “你準(zhǔn)備好了嗎？”準(zhǔn)備面對另一個難堪的局面了嗎？

    喬淺初似是看出穆南煙心中所想，點了點頭，“她在江城沒有任何親人，真出了事，我們不可能坐視不理。”

    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她得了尿毒癥，但幸好是早期。”穆南煙張了張口，眼神慢慢沉了下來。

    喬淺初垂放在身側(cè)的手指尖一顫，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身體四肢的僵硬。她幾乎邁不動步子，愣愣地問道：“能根治嗎？”

    穆南煙搖了搖頭，將醫(yī)生剛才對他說的話復(fù)述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醫(yī)生問過舒嵐本人的意見，但聽醫(yī)生的意思，舒嵐并不是很想進(jìn)醫(yī)院治療，有些放棄的意向。而且查到了她今天早晨才辦理了出院手續(x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穆南煙再次問道。

    “不去。”喬淺初幾乎沒有猶豫。

    穆南煙沒有詫異。

    喬淺初抬眼看了看樓道，低聲開口道：“現(xiàn)在上去，我不知道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和身份去面對她。只要保證她脫離危險就足夠了，再做其他也是多余。至于她這么做的意思，我想我應(yīng)該能明白一二，但是……我不想妥協(xié)。給我一些時間，我想一想?！?/br>
    穆南煙點頭。

    “你去看看她吧，她現(xiàn)在沒有人能求助，”喬淺初收回了目光，“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在車上等你?！?/br>
    “你先回家，坐出租車回去，我處理完馬上回來。”穆南煙道。

    喬淺初猶豫一下，點了頭。

    穆南煙將她送到門口，看著出租車離開，才返回了醫(yī)院，走到了急診室的門口，想想又停下了。

    他記得剛才男醫(yī)生提過舒嵐在305號病房。

    穆南煙抬腿，循著門牌號，找到了舒嵐的病房，走了進(jìn)去。

    舒嵐已經(jīng)醒了，有些精神不佳地靠坐在床頭邊，但眼睛一直都是睜開的，望著病房門口。

    聽見腳步聲，她眼神一亮，稍稍坐直了身子，等待來人走進(jìn)。在看到進(jìn)來的人是穆南煙時，隨即眼神暗了暗，垂下了眼睛。

    “你好。”穆南煙朝她點了點頭，選擇最穩(wěn)妥的一種方式問好。

    舒嵐抬起眼皮看他，視線卻忍不住往他的身后看去，問道：“你怎么來了？阿初呢？”

    “她已經(jīng)走了?！蹦履蠠熀喍痰鼗氐?。話剛說完，不意外地捕捉到了舒嵐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望，頓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我能知道你選擇繼續(xù)留在江城的原因是什么嗎？據(jù)我所知，你的計劃是婚禮之后就離開?！?/br>
    舒嵐還兀自沉浸在他剛才的那句話里，沒有作出回答。

    穆南煙也不介意，接著又道：“如果是想認(rèn)淺淺的話，那我先提醒你，這件事幾乎是不可能的。”

    舒嵐抬起了眼睛，看著穆南煙，有了聽下去的欲望。

    穆南煙繼續(xù)道：“她看著云淡風(fēng)輕，但很多時候只是因為沒有觸到她的標(biāo)準(zhǔn)和底線?；槎Y上的事情剛過去，如果你這個時候以你的病情來做些什么的話，只會適得其反。身體是你自己的，淺淺也不會希望看到你放棄?！?/br>
    舒嵐聽著，眼神一閃，但依舊沉默著。

    “淺淺一個人離開醫(yī)院，我不放心她。好好休息，我們改天再來看你。”穆南煙客套了一句，隨后便離去了。

    驅(qū)車往別墅區(qū)駛?cè)ィ宦芳哟蟠a數(shù)。

    趕到家后，伸手開門，看見了門口的鞋子之后，心里一松。

    隨即門打開了，他抬頭就看見喬淺初靠著沙發(fā)坐在地毯上，雙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過去，挨著她坐下。

    喬淺初的思緒被打斷，她閉眼又睜開，嘴角的弧度并不明顯，“怎么樣了？”

    穆南煙抬手揉了一下喬淺初的發(fā)頂，回道：“情況還好，已經(jīng)醒了。我向她表達(dá)了一下立場以及勸她盡早治療?！?/br>
    喬淺初的眉頭微微舒展開，轉(zhuǎn)頭拿起放在身側(cè)的平板，在屏幕上點了兩下什么，遞給穆南煙，說：“你看?！?/br>
    穆南煙接過平板瞟了兩眼，然后抬手按揉了一下眉心--平板上面顯示的是關(guān)于舒嵐最近的消息，說她已經(jīng)取消了接下來的行程，如有安排會另行通知。

    “她的病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嚴(yán)重?！彼_口道。

    “是啊。她可真對自己狠得下來心來，一如當(dāng)年?！眴虦\初仰著下巴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就像她說過的那樣，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舒嵐的消息。